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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轩笔录-宋-魏泰

时间:2024-11-21作者:关注古籍府免费领取阅读:12分类: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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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东轩笔录-宋-魏泰

东轩笔录 宋 魏泰

●卷一

钱ㄈ初入朝,既而赐归国,群臣多请留ㄈ,而使之献地。太祖曰:“吾方征江南,俾ㄈ归治兵以攻其后,则吾之兵力可减半。江南若下,ㄈ敢不归乎?”既而皆如所处。

武陵、辰阳、澧阳、清湘、邵阳五州各有蛮徭啸聚,依山阻江,迨十余万。在马希范、周行逢时,数出寇边,以至围逼辰、永二州,杀掠民畜,岁岁不宁。太祖既下荆湖,思得通蛮惯、习险扼而勇智可任者,以镇抚之。有辰州徭人秦再雄者,长七尺,武健多谋,在周行逢时,屡以战斗立功,蛮党服之。太祖召至阙下,察知可用,面以一路之事付之。起蛮酋,除辰州刺史,官其一子为殿直,赐予甚厚,仍使自辟吏属,尽予一州租赋。再雄感戴异恩,誓死报效,至州日,训练土兵,得三千人,皆能被甲渡水、历山飞堑、捷如猿猱。又选亲校二十人,分使诸蛮,以传朝廷怀徕之美意,莫不从风而靡,各得降表以闻。太祖大喜,再召至阙,面加奖激。再雄伏地流涕,呜咽不胜。改辰州团练使。久之,以其门客王允成为本州推官。再雄尽瘁边圉,故终太祖之世,无蛮陌之患,五州延袤千里,不增一兵,不费帑庾,而边境妥安,由神机驾驭一再雄而已。

雷德骧判大理寺,因便殿奏事,太祖方燕服,见之,因问曰:“古者以官奴婢赐臣下,遂与本家姓,其意安在?”德骧曰:“古人制贵贱之分,使不可渎,恐后世谱牒不明,有以奴主为婚者。”太祖大喜曰:“卿深得古人立法意。”由是叹重久之。自后,每德骧奏事,虽在燕处,必御袍带以见。

周世宗寿春之役,太祖为将,太宗亦在军中,是时寿春久不下,世宗决淮水灌其城。一日,艺祖、太宗及节度使武行德共乘小艇,游于城下,艇中惟有一卒司镣炉,世谓之茶酒司,一矢而毙,太祖、太宗安座以至回舟,矢石终不能及。

钱ㄈ入朝,太祖眷礼甚厚,然自宰相以下,皆有章疏,乞留ㄈ而取其地。太祖不从。及赐还本国,复宴饯于便殿,屡劝以巨觥,陛辞之日,感泣再三。太祖命于殿内取一黄复,封识甚密,以赐ㄈ,且戒以途中密观。暨归途启之,凡数十轴,皆群臣所上章疏,ㄈ自是益感惧,江南平,遂乞纳土。

太祖尝与赵中令普议事有所不合,太祖曰:“安得宰相如桑维翰者与之谋乎?”普对曰:“使维翰在,陛下亦不用,盖维翰爱钱。”太祖曰:“苟用其长,亦当护其短,措大眼孔小,赐与十万贯,则塞破屋子矣。”

李重进之叛也,有二子方为宿卫。太祖夜召面语之曰:“而父何苦反耶?江淮兵弱,又无良将,谁与共图事者?汝速乘传往晓之,吾不杀汝也。”二子伏泣战汗,太祖趣遣之。重进方坐辕门,与诸军议事,忽二子至,入闻圣语,皆相顾大骇,士卒闻之,惊疑不测,而有向背之意。俄而王师压境,重进不知所为,与家属赴火死,扬州平。

太祖、太宗下诸国,其伪命臣僚忠于所事者,无不面加奖激,以至弃瑕录用,

故徐钅玄修辈皆承眷礼。至如卫融、张洎应答不逊,犹优假之,故虽疏远寇仇,无不尽其忠力。太平兴国中,吴王李煜薨,太宗诏侍臣撰吴王神道碑。时有与徐铉争名而欲中伤之者,面奏曰:“知吴王事迹,莫若徐铉为详。”太宗未悟,遂诏铉撰碑,铉遽请对而泣曰:“臣旧侍李煜,陛下容臣存故主之义,乃敢奉诏。”

太宗始悟让者之意,许之。故铉之为碑,但推言历数有尽,天命有归而已。其警句云:“东邻遘祸,南箕扇疑。投杼致慈亲之惑,乞火无里妇之谈。始劳固垒之师,终后涂山之会。”又有偃王仁义之比,太宗览读称叹。异日复得铉所撰《吴王挽词》三首,尤加叹赏,每对宰臣,称铉之忠义。《吴王挽词》,今记者二首,

曰:“倏忽千龄尽,冥茫万事空。青松洛阳陌,荒草建康宫。道德遗文在,兴衰自古同。受恩无补报,反袂泣途穷。”又曰:“土德承余烈,江南广旧恩。一朝人事变,千古信书存。哀挽周原道,铭旌郑国门。此生虽未死,寂寞已消魂。”李王葬北邙,《江南录》乃铉与汤悦奉诏撰,故有邻国信书之句。东邻谓钱ㄈ也。

太祖幸西都,肆赦。张文定公齐贤时以布衣献策,太祖召至便座,令面陈其事。文定以手画地,条陈十策:一下并汾,二富民,三封建,四敦孝,五举贤,六大学,七籍田,八选良吏,九惩奸,十恤刑。内四说称旨,文定坚执其六说皆善,太祖怒,令武士拽出。及车驾还京,语太宗曰:“我幸西都,惟得一张齐贤耳。我不欲爵之以官,异日,汝可收之,使辅汝为相也。”至太宗初即位,放进士榜,决欲置于高等,而有司偶失抡选,置第三甲之末,太宗不悦。及注官,有旨一榜尽与京官通判。文定释褐将作监丞、通判衡州,不十年,累擢遂为相。

陶谷,自五代至国初,文翰为一时之冠。然其为人,倾险狠媚,自汉初始得用,即致李崧赤族之祸,由是缙绅莫不畏而忌之。太祖虽不喜,然藉其词章足用,

故尚置于翰苑。谷自以久次旧人,意希大用。建隆以后,为宰相者,往往不由文翰,而闻望皆出谷下。谷不能平,乃俾其党与,因事荐引,以为久在词禁,宣力实多,亦以微伺上旨。太祖笑曰:“颇闻翰林草制,皆检前人旧本,改换词语,此乃俗所谓依样画葫芦耳,何宣力之有?”谷闻之,乃作诗,书于玉堂之壁,曰:

“官职须由生处有,才能不管用时无。堪笑翰林陶学士,年年依样画葫芦。”太祖益薄其怨望,遂决意不用矣。

太祖圣性至仁,虽用兵,亦戒杀戮。亲征太原,道经潞州麻衣和尚院,躬祷于佛前曰:“此行止以吊伐为意,誓不杀一人。”开宝中,遣将平金陵,亲召曹彬、潘美戒之曰:“城陷之日,慎无杀戮。设若困斗,则李煜一门,不可加害。”

胡彬于江南得王师吊伐之体,由圣训丁宁也。真宗常语宰臣,以河东之役,兵力十倍,当一举克捷,良由上党发愿之时,左右有闻之者,贼闻此语,知神兵有戢,

故坚守不下,至烦再举也。

曹翰以罪谪为汝州副使,凡数年。一日,有内侍使京西,朝辞日,太宗密谕之曰:“卿至汝州,当一访曹翰,观其良苦,然慎勿泄我意也。”内侍如旨,往见翰,因吊其迁谪之久。翰泣曰:“罪犯深重,感圣恩不杀,死无以报,敢诉苦耶?但以口众食多,贫不能度日,幸内侍哀怜,欲以故衣质十千以继饣卞粥,可乎?”内侍曰:“太尉有所须,敢不应命,何烦质也。”翰固不可,于是封裹一复以授,内侍收复,以十千答之。暨回奏翰语及言质衣事,太宗命取其复,开视之,乃一大幅画幛,题曰“下江南图。”太宗恻然念其功,即日有旨召赴阙,稍复金吾将军,盖江南之役,翰为先锋也。

孙何榜,太宗皇帝自出试题《卮言日出赋》,顾谓侍臣曰:“比来举子浮薄,

不求义理,务以敏捷相尚,今此题渊奥,故使研穷意义,庶浇薄之风可渐革也。”

语未已,钱易进卷子,太宗大怒叱出之,自是科场不开者十年。

太宗以元良未立,虽意在真宗,尚欲遍知诸子,遂命陈抟历抵王宫,以相诸王。抟回奏曰:“寿王真他日天下主也。臣始至寿邸,见二人坐于门,问其姓氏,

真宗天纵睿明,博综文学,尤重儒术,凡侍从之臣每因赐对,未始不从容顾问。真宗善谈论,虽造次应答,皆典雅有伦。当时儒学之士,擢为侍从,则有终身不为外官者。杜镐以博学,尤承眷礼,晚年苦肺疾,累乞闲地,真宗不允,至数年加剧,又于便坐恳述。真宗曰:“卿自择一人学术可以代卿者。”镐于是荐戚纶以代,又逾年,未及得请而卒。

时陈尧叟请幸蜀,王钦若乞幸江南。真宗一夕召莱公语曰:“有人劝朕幸江南与西川者,卿以为如何?”莱公答曰:“不知何人发此二谋?”真宗曰:“卿姑断其可否,勿问其人也。”莱公曰:“臣欲得献策之人,斩以衅鼓,然后北伐耳。”

真宗默然而悟,遂决澶渊之行。

真宗次澶渊,一日,语莱公曰:“今虏骑未退,而天雄军截在贼后,万一陷没,则河朔皆虏境也。何人可为朕守魏?”莱公曰:“当此之际,无方略可展。古人有言,智将不如福将。臣观参知政事王钦若,福禄未艾,宜可为守。”于是即时进札请敕。退召王公于行府,谕以上意,授敕俾行。王公茫然自失,未及有言,莱公遽曰:“主上亲征,非臣子辞难之日。参政为国柄臣,当体此意。驿骑已集,仍放朝辞,便宜即途,身乃安也。”遽酌大白饮之,命曰“上马杯”。王公惊惧,不敢辞,饮讫拜别。莱公答拜,且曰:“参政勉之,回日即为同列也。”

王公驰骑入天雄,方戎虏满野,无以为计,但屯塞四门,终日危坐。越七日,虏骑退,召为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如莱公之言也。或云:“王公数进疑辞于上前,故莱公因事出之,以成胜敌之绩耳。

虏犯澶渊,傅潜坚壁不战,河北之郡城守者,多为蕃兵所陷,或守城,或弃城出奔。当是时,魏能守安肃军,杨延朗守广信军,乃世所谓“梁门、遂城”者也。二军最切虏境,而攻围百战不能下,以至贼退出界,而延朗追蹑转战,未尝衄败。故时人目二军为“铜梁门,铁遂城”,盖由二将善守也。

景德末年,天书降左承天门鸱尾上,既而又降于朱能家,于是改元祥符,作玉清昭应宫,建宝符阁,尽裒天书,置阁中。虽上意笃信,而臣下或以为非,若孙亻卞、张咏,尤极诋訾。未几,朱能谋叛,天下愈知其诈。至真宗上仙,王文正公曾当国,建议以“天书本为先帝而降,不当留在人间”。于是尽以葬于永定陵,无一字留者,文正之识虑微密皆如此。

●卷二

冯拯之父为中令赵普家内知,内知盖勾当本宅事者也。一日,中令下帘独坐,

拯方十余岁,弹雀于帘前,中令熟视之,召坐与语。其父遽至,惶恐谢过,中令曰:“吾视汝之子,乃至贵人也。”因指其所坐榻,曰:“此子他日当至吾位。”

冯后相真宗、仁宗,位至侍中。

丁谓有才智,然多希合,天下以为奸邪,及稍进用,即启导真宗以神仙之事,

又作玉清昭应宫,耗费国帑,不可胜计。谓既为宫使,夏竦以知制诰为判官。一日,宴宫僚于斋厅,有杂手伎俗谓弄碗注者,献艺于庭,丁顾语夏曰:“古无咏碗注诗,舍人可作一篇。”夏即席赋诗曰:“舞拂挑珠复吐丸,遮藏巧便百千般。

主公端坐无由见,却被傍人冷眼看。”丁览读变色。

种放隐终南山,往华山访陈抟,抟闻其来,倒屣迎之,既即坐,熟视曰:“君他日甚显,官至丞郎。”种曰:“我之来也,求道义之益,而乃言及爵禄,非我意也。”陈笑曰:“人之贵贱,莫不有命,贵者不可为贱,亦犹贱者不可为贵也。君骨法合为此官,虽晦迹山林,终恐不能安耳。今虽不信,异日当自知之。”放不怿而去,至真宗时,以司谏召至阙下,及辞还山,迁谏议大夫,东封,改给事中,西祀,改工部侍郎而卒,竟如抟之相也。

寇莱公始与丁晋公善,尝以丁之才荐于李文靖公沆屡矣,而终未用。一日,莱公语文靖曰:“比屡言丁谓之才,而相公终不用,岂其才不足用耶?抑鄙言不足听耶?”文靖曰:“如斯人者,才则才矣,顾其为人,可使之在人上乎?”莱公曰:“如谓者,相公终能抑之使在人下乎?”文靖笑曰:“他日后悔,当思吾言也。”晚年,与寇权宏相轧,交至倾夺,竟有海康之祸,始服文靖之识。

江南旧族,身后唯一女,颇闻令淑,朕甚念之,卿可作配。”晋公辞以年高,不愿娶。太宗敦谕再三,晋公不敢辞,遂纳为室。不数日,封郡夫人,如陈之相也。

鞠咏为进士,以文受知于王公化基。及王公知杭州,咏擢第,释褐为大理评事,知杭州仁和县。将之官,先以书及所作诗寄王公,以谢平昔奖进,今复为吏,

得以文字相乐之意。王公不答,及至任,略不加礼,课其职事甚急。鞠大失望,于是不复冀其相知,而专修吏干矣。其后王公入为参知政事,首以咏荐。人或问其故,答曰:“鞠咏之才,不患不达,所忧者气峻而骄,我故抑之,以成其德耳。”鞠闻之,始以王公为真相知也。

当时盛传此语,未几,王坐论妖尼道安、救徐铉事,责为商州团练副使。一日,从太守赴国忌行香,天未明,仿佛见一人紫袍秉笏,立于佛殿之侧,王意恐官高,

欲与之叙位,其人敛扳曰:“某即可知也。”王不晓其言而问之,其人曰:“公尝上疏云:‘三班奉职,卑贱可知’,某今官为借职,是即可知也,”王怃然自失,闻者莫不笑。

陈晋公恕自升朝入三司为判官,既而为盐铁使,又为总计使,洎罢参政,复为三司使,首尾十八年,精于吏事,朝廷藉其才。晚年多病,乞解利权,真宗谕曰:“卿求一人可代者,听卿去。”是时寇莱公罢枢密副使归班,晋公即荐以自代。真宗用莱公为三司使,而晋公为集贤殿学士判院事。莱公入省,检寻晋公前后沿革创立事件,类为方册,及以所出榜示,别用新板题扁,躬至其第,请晋公判押。晋公亦不让,一一与押字既,而莱公拜于庭下而去,自是计使无不循其旧贯。至李谘为三司使,始改茶法,而晋公之规模渐革,向之榜示亦稍稍除削,今则无复有存者矣。

丁晋公为玉清昭应宫使,每遇醮祭,即奏有仙鹤盘舞于殿庑之上。及记真宗东封事,亦言宿奉高宫之夕,有仙鹤飞于宫上。及升中展事,而仙鹤迎舞前导者,

塞望不知其数。又天书每降,必奏有仙鹤前导。是时寇莱公判陕府,一日,坐山亭中,有乌鸦数十,飞鸣而过,莱公笑顾属僚曰:“使丁谓见之,当目为玄鹤矣。”又以其令威之裔,而好言仙鹤,故但呼为“鹤相”,犹李逢吉呼牛僧孺为“丑座”

也。

张文定公齐贤以右拾遗为江南转运使,一日家宴,一奴窃银器数事于怀中,文定自帘下熟视不问。尔后文定三为宰相,门下厮役往往皆得班行,而此奴竟不沾禄。奴乘间再拜而告曰:“某事相公最久,凡后于某者皆得官矣,相公独遗某何也?”因泣下不止。文定悯然语曰:“我欲不言,尔乃怨我。尔忆江南宴日,盗吾银器数事乎?我怀之三十年,不以告人,虽尔亦不知也。吾备位宰相,进退百官,志在激浊扬清,安敢以盗贼荐耶?念汝事我久,今予汝钱三百千,汝其去吾门下,自择所安,盖吾既发汝平昔之事,汝宜有愧于吾,而不可复留也。”奴震骇泣拜而去。

鼎州北百里有甘泉寺,在道左,其泉清美,最宜瀹茗,林麓回抱,境亦幽胜。

寇莱公谪守雷州,经此酌泉,志壁而去。未几丁晋公窜朱崖,复经此礼佛,留题而行。天圣中,范讽以殿中丞安抚湖外,至此寺,睹二相留题,徘徊慨叹,作诗以志其傍曰:“平仲酌泉方顿辔,谓之礼佛继南行。层峦下瞰岚烟路,转使高僧薄宠荣。”

苏易简特受太宗顾遇,在翰林恩礼尤渥,其子作《次续翰林志》叙之详矣。然性特躁进,罢参政,为礼部侍郎、知邓州,才逾壮岁,而其心郁悒,有不胜闲冷之叹。邓州有老僧,独处郊寺,苏赠诗曰:“憔悴贰卿三十六,与师气味不争多。”又移书于旧友曰:“退位菩萨难做。”竟不登强仕而卒。世言躁进者有夏侯嘉正,以右拾遗为馆职,平生好烧银而乐文字之职,常语人曰:“吾得见水银银壹钱、知制诰一日,无恨矣。”然二事俱不谐而卒。钱僖公惟演自枢密使为使相,而恨不得为真宰,居常叹曰:“使我得于黄纸尽处押一个字,足矣。”亦竟不登此位。旧制,学士以上,并有一人朱衣吏引马,所服带用黄金,而无鱼,至入两府,则朱衣二人引马,谓之双引,金带悬鱼,谓之重金矣。世传馆阁望为学士者赋诗云:“眼里何时赤,腰间甚日黄。”及为学士,又作诗曰:“眼赤何时两,腰黄几日重。”谓双引重金也。

夏郑公竦以父殁王事,得三班差使,然自少好读书,攻为诗。一日,携所业,

伺宰相李文靖公沆退朝,拜于马首而献之。文靖读其句,有“山势蜂腰断,溪流燕尾分”之句,深爱之,终卷皆佳句。翌日,袖诗呈真宗,及叙其死事之后,家贫,乞与换一文资,遂改润州金坛主簿。后数年,举制科,对策庭下,有老宦者前揖曰:“吾阅人多矣,视贤良,他日心贵,乞一诗,以志今日之事。”因以吴绫手巾展于前,郑公乘兴题曰:“帘内衮衣明黼黻,殿前旌旆杂龙蛇。纵横落笔三千字,独对丹墀日未斜。”是年制策高等。平生好为诗,皆有所属,初罢枢府,

为南京留守,时有忌疾之者,到部作诗曰:“造化平分荷大钧,腰间新佩玉麒麟。

真宗晚年欲策后,时王旦为宰相,赵安仁参知政事,将问执政,会王旦告病去,遂独问安仁曰:“朕欲以贤妃刘氏为后,卿意何如?”赵对曰:“刘氏出于侧微,恐不可母仪天下。”真宗不怿。翌日,以赵之语告王冀公钦若,冀公曰:“陛下姑问安仁,意欲以何人为后?”异时,上果以冀公之言问,赵对曰:“德妃沈氏乃先朝宰相沈义伦之家,宜可以作配圣主。”真宗翌日以语冀公,冀公曰:

“臣固知如此,盖赵安仁尝为沈义伦门客。”真宗深以为然。未几,罢安仁参知政事,转钦若一官,为天书扶持使,刘氏竟立,刘即明肃太后也,冀公权宠自此愈固。

李太后始入掖庭,才十余岁,惟有一弟七岁,太后临别,手结刻丝ひ囊与之,

●卷三

天禧末,真宗寝疾,章献明肃太后渐预朝政,真宗意不能平。寇莱公探知此意,遂欲废章献,立仁宗,策真宗为太上皇,而诛丁谓、曹利用等。于是李迪、杨亿、曹玮、盛度、李遵勖等协力,处画已定,凡诰命,尽使杨亿为之,且将举事。会莱公因醉漏言,有人驰报晋公,晋公夜乘犊车往利用家谋之。明日,利用入,尽以莱公所谋白太后,遂矫诏罢公政事。及真宗上仙,乃指莱公为反,而投海上,其事有类上官仪者,天下冤之。杨亿临死,取当时所为诏诰及始末事迹,付遵勖收之。至章献上仙,遵勖乃抱亿所留书进呈仁宗,及叙陈本末,仁宗尽见当日曲直,感叹再三,遂下诏湔涤其冤,赠莱公中书令,谥曰“忠愍”。又赠杨亿礼部尚书,谥曰“文”,凡预莱公党而被逐者,皆诏雪之。故李淑为亿赠官制曰:“天禧之末,政渐中微,能叶元臣,议尊储极。”盖谓是也。

真宗初上仙,丁晋公、王沂公同在中书,沂公独入札子,乞于山陵已前一切内降文字,中外并不得施行;又乞今后凡两府行下文字,中书须宰臣、参政,密院须枢密使、副、签书员同在,方许中外承受。两宫可其奏。晋公闻之,愕然自失,由是深惮沂公矣。

真宗崩,丁晋公为山陵大礼使,宦者雷允恭为山陵都监。及开皇堂,泉脉坌涌,丁私欲庇覆,遂更不闻奏,擅移数十丈。当时以为移在绝地,于是朝论大喧。

是时吕夷简权知开封府,推鞫此狱,丁既久失天下之心,而众咸目为不轨,以至取彼头颅,置之郊社。云云。狱既起,丁犹秉政,许公雅知丁多智数,凡行移、推劾文字,及追证左右之人,一切止罪允恭,略无及丁之语。狱具,欲上闻,丁信以为无疑,遂令许公奏对。公至上前方暴其绝地之事,谓竟以此投海外,许公遂参知政事矣。

丁晋公既投朱崖,几十年。天圣末,明肃太后上仙,仁宗独览万几,当时仇敌多不在要地,晋公乃草一表,极言策立之功,辨皇堂诬构之事,言甚哀切。自以无缘上达,乃外封题云:“启上昭文相公。”是时王冀公钦若执政,丁自海外遣家奴持此启入京,戒云:“须候王公见客日,方得当面投纳。”其奴如戒,冀公得之,惊不敢启封,遽以上闻。仁宗拆表,读而怜之,乃令移道州司马。晋公有诗数首,略曰:“君心应念前朝老,十载飘流若断篷。”又曰:“九万里鹏容出海,一千年鹤许归辽。且作潇湘江上客,敢言瞻望紫宸朝。”天下之人,疑其复用矣。穆修闻丁有道州之徙,作诗曰:“却讶有虞刑政失,四凶何事亦量移?”

谓之失人心如此。

丁晋公至朱崖,作诗曰:“且作白衣菩萨观,海边孤绝宝陀山。作《青衿集》

百余篇,皆为一字题,寄归西洛。又作《天香传》,叙海南诸香。又作州郡名,配古人姓名诗,又集近人词赋而为之序,及佗记述题咏,各不下百余篇,盖未尝废笔砚也。后移道州,旋以秘书监致仕,许于光州居住。流落贬窜十五年,髭鬓无斑白者,人亦伏其量也。在光州,四方亲知皆会,至食不足,转运使表闻。有旨给东京房钱一万贯,为其子珙数日呼博而尽。临终前半月,已不食,但焚香危坐,默诵佛书,以沉香煎汤,时时呷少许。启手足之际,付嘱后事,神识不乱,正衣冠奄然化去。其能荣辱两忘,而大变不怛,真异人也。

马尚书亮以尚书员外郎、真史馆,使淮南时,吕许公夷简尚为布衣,方侍其父罢江外县令,亦至淮甸,上书求见。马公一阅,知其必贵,遂以女妻之,后许公果为宰相。马公知江宁府,时陈恭公执中以光禄寺丞经过,马接之极厚,且谓曰:“寺丞他日必至真宰。”令其数子出拜曰:“愿以老夫之故,他日少在陶铸之末。”曾谏议致尧性刚介,少许可。一日,在李侍郎虚己坐上,见晏元献公。晏,李之婿也,初为奉礼郎。曾熟视之曰:“晏奉礼他日贵甚,但老夫耄矣,不及见子为相也。”吕许公夷简为相日,文潞公彦博为太常博士,进谒,许公改容礼接,因语之曰:“太博去此十年,当践某位。”夏英公竦谪守黄州,时庞颖公司理参军,英公曰:“庞司理他日富贵远过于我。”既而四公皆至元宰。古云贵人多识贵人,信有之也。

陈恭公执中以卫尉寺丞知梧州,驿递上疏,以乞立储贰。真宗嘉其敢言。翌日临朝,袖其疏以示执政,叹奖久之,召为右正言,然为王冀公所忌。一日,真宗赋御沟柳诗,宣旨自宰相两省皆和进。恭公因进诗曰:“一度春来一度新,翠光长得照龙津。君王自爱天然态,恨杀昭阳学舞人。”

石参政中立事太宗时为馆职,至真宗末年犹为学士。一夕梦朝太宗,面谕以将有进用之意,石谢讫,将下殿,下觉锵然有声,顾视鱼袋坠于墀上。及觉,大异之。不数日,有参政之命,谢日,方拜起,亦觉有声,顾视则鱼袋坠地矣。

已还内矣。敏中词不及毕,下殿不觉扌文泪,盖莫知圣意如何。已而,传诏中书,

皇甫泌特转两官,敏中茫然自失,欲翌日奏论,是夕,女死,竟不能辨直其事也。

文章随时美恶,咸通已后,文力衰弱,无复气格。本朝穆修首倡古道,学者稍稍向之。修性褊讠干少合,初任海州参军,以气陵通判,遂为捃摭削籍,系池州,其集中有《秋浦会遇诗》,自叙甚详。后遇赦释放,流落江外,赋命穷薄,稍得钱帛,即遇盗,或卧病、费竭然后已。是故衣食不能给,晚年得《柳宗元集》,募工镂板,印数百帙,携入京相国寺,设肆鬻之。有儒生数辈至其肆,未评价值,

先展揭披阅,修就手夺取,瞑目谓曰:“汝辈能读一篇,不失句读,吾当以一部赠汝。”其忤物如此,自是经年不售一部。

仁宗圣性好学,博通古今,自即位,常开迩英讲筵,使侍讲、侍读日进经史,

仁宗圣性仁恕,尤恶深文,狱官有失入人罪者,终身不复进用。至于仁民爱物,孜孜惟恐不及。一日晨兴,语近臣曰:“昨夕因不寐而甚饥,思食烧羊。”侍臣曰:“何不降旨取索?”仁宗曰:“地闻禁中每有取索,外面遂以为例。诚恐自此逐夜宰杀,以备非时供应,则岁月之久,害物多矣。岂可不忍一夕之馁,而启无穷之杀也?”时左右皆呼万岁,至有感泣者。

荒坟断陇才三尺,犹认房陵平伏来。”述古得其诗,遽讽寺僧刻石,打墨百本,传于都下。俄有以诗上闻者,仁宗以其诗送中书,翰林学士叶清臣等言本朝以揖逊得天下,而淑诬以干戈,且臣子非所宜言。仁宗亦深恶之,遂落李所居职,自是运蹇,为侍从垂二十年,竟不能用而卒。

吕许公夷简为郡守,上言乞不税农器。真宗知其可为宰相,记名殿壁,后果正台席。燕肃为郡守,上言:“一应天下疑狱,并具事节,奏取敕裁。”仁宗知其有仁心,后至龙图阁直学士。王安石为翰林学士,因莱州阿芸谋杀夫,以为案问,欲举免所因之罪,主上决意用为辅相。自燕肃之说进,历仁宗、英宗、神宗,

三朝之中,凡有奏疑,未始不免死。案问之律行,凡临劾而首陈者,皆得原减。所谓仁人之言,其利博也。

五代任官,不权轻重,凡曹、掾、簿、尉,有龌龊无能,以至昏耄不任驱策者,始注为县令。故天下之邑,率皆不治,甚者诛求刻剥,猥迹万状,至今优诨之言,多以长官为笑。及范文正公仲淹乞令天下选人,用三员保任,方得为县令,

当时推行其言,自是县令得人,民政稍稍举矣。

宝元中,御史府久阙中丞。一日,李淑召对,仁宗偶问以宪长久虚之故。李奏曰:“此乃吕夷简欲用苏绅,臣闻夷简已许绅矣。”仁宗疑之。异时,因问许公曰:“何故久不除中丞?”许公奏曰:“中丞者,风宪之长,自宰相而下,皆得弹击,其选用,当出圣意,臣等岂敢铨量之?”仁宗颔之,自是知其直矣。

范文正公仲淹少贫悴,依睢阳朱氏家,常与一术者游。会术者病笃,使人呼文正而告曰:“吾善炼水银为白金,吾儿幼,不足以付,今以付子。”即以其方与所成白金一斤封志,内文正怀中。文正文辞避,而术者气已绝。后十余年,文正为谏官,术者之子长,呼而告之曰:“而父有神术,昔之死也,以汝尚幼,故俾我收之。今汝成立,当以还汝。”出其方并白金授之,封识宛然。

王文康公苦淋,百疗不瘥,洎为枢密副使,疾顿除,及罢,而疾复作。或戏之曰:“欲治淋疾,惟用一味枢密副使,仍须常服,始得不发。”梅金华询久为侍从,急于进用,晚年多病,石参政中立戏之曰:“公欲安乎?惟服一清凉散即瘥也。”盖两府在京,许张青盖耳。

●卷四

狄青之征侬智高也,自过桂林,即以辨色时先锋行,先锋既行,青乃出帐,受衙罢,命诸将坐,饮酒一卮,小餐,然后中军行,率以为常。及顿军昆仑关下,

翌日,将度关,辰起,诸将张立甚久,而青尚未坐。殆至日高,亲吏疑之,遽入帐周视,则不知青所在,诸将方相顾惊怛,俄有军候至曰:“宣徽传语诸官,请过关吃饭。”方知青已微服,同先锋度关矣。欧阳文忠公修自言,初移滑州,到任,会宋子京曰:“有某大官,颇爱子文,俾我求之。”文忠遂授以近著十篇。又月余,子京告曰:“某大官得子文读而不甚爱,曰:‘何为文格之退也?’”文忠笑而不答。既而文忠为知制诰,人或传有某大官极称一丘良孙之文章,文忠使人访之,乃前日所投十篇,良孙盗为己文以贽,而称美之者,即昔日子京所示之某大官也。文忠不欲斥其名,但大笑而已。未几,文忠出为河北都转运使,见邸报,丘良孙以献文字,召试拜官,心颇疑之,及得所献,乃令狐挺平日所著之《兵论》也,文忠益叹骇。异时为侍从,因为仁宗道其事,仁宗骇怒,欲夺良孙官。文忠曰:“此乃朝廷已行之命,但当日失于审详,若追夺之,则所失又多也。”仁宗以为然,但发笑者久之。

京师百司库务,每年春秋赛神,各以本司余物货易,以具酒馔,至时,吏史列坐,合乐终日。庆历中,苏舜钦提举进奏院,至秋赛,承例货拆封纸以充。舜钦欲因其举乐,而召馆阁同舍,遂自以十金助席,预会之客,亦醵金有差。酒酣,

命去优伶,却吏史,而更召两军女伎。先是,洪州人太子中舍李定愿预醵厕会,而舜钦不纳。定衔之,遂腾谤于都下。既而御史刘元瑜有所希合,弹奏其事。事下右军穷治,舜钦以监主自盗论,削籍为民。坐客皆斥逐,梅尧臣亦被逐者也。尧臣作《客至》诗曰:“客有十人至,共食一鼎珍。一客不得食,覆鼎伤众宾。”

盖为定发也。

刘待制元瑜既弹苏舜钦,而连坐者甚众,同时俊彦,为之一空。刘见宰相曰:

“聊为相公一网打尽。”是时南郊大礼,而舜钦之狱,断于赦前数日。舜钦有诗曰:“不及鸡竿下坐人”,盖谓不得预赦免之囚也。舜钦死,欧阳文忠公序其文集,叙及赛神之事,略曰:“一时俊彦,举网而尽矣”,盖述御史之言也。舜钦以大理评事、集贤校理废为民,后二年,得湖州长史,年四十余,卒。

范文正公仲淹为参知政事,建言乞立学校、劝农桑、责吏课、以年任子等事,

颇与执政不合。会有言边鄙未宁者,文正乞自往经抚,于是以参知政事为河东陕西安抚使。时吕许公夷简谢事居圃田,文正往候之,许公问曰:“何事遽出也?”

苏舜钦奏邸之会,预坐者多馆阁同舍,一时被责十余人。仁宗临朝,叹以轻薄少年,不足为台阁之重。宰相探其旨,自是务引用老成,往往不惬人望。甚者,

语言文章,为世所笑,彭乘之在翰林,杨安国之在经筵是也。

御史有阍吏,隶台中四十余年,事二十余中丞矣,颇能道其事,尤善评其优劣。每声诺之时,以所执之梃,视中丞之贤否,中丞贤则横其梃,中丞不贤则直其梃。此语喧于缙绅,凡为中丞者,唯恐其梃之直也。范讽为中丞,闻望甚峻,阍吏每声诺,必横其梃。一日,范视事,次日,阍吏报事,范视之,其梃直矣。范大惊,立召问曰:“尔梃忽直,岂睹我之失耶?”吏初讳之,苦问,乃言曰:“昨日见中丞召客,亲谕庖人以造食,中丞指挥者数四。庖人去,又呼之,复丁宁教诫者,又数四。大凡役人者,授以法而睹其成,苟不如法,有常刑矣,何事喋喋之繁?若使中丞宰天下之事,不止一庖人之任,皆欲如此喋喋,不亦劳而可厌乎?某心鄙之,不知其梃之直也。”范大笑,惭谢,明日视之,梃复横矣。

楚执中性滑稽,谑玩无礼。庆历中,韩魏公琦帅陕西,将四路进兵,入平夏,

以取元昊,师行有日矣。尹洙与执中有旧,荐于韩公,执中曰:“虏之族帐无定,

万一迁徙深远,以致我师,无乃旷日持久乎?”韩公曰:“今大兵入界,则倍道兼程矣。”执中曰:“粮道岂能兼程耶?”韩公曰:“吾已尽括关中之驴运粮,驴行速,可与兵相继也。万一深入,而粮食尽,自可杀驴而食矣。”执中曰:“驴子大好酬奖。”韩公怒其无礼,遂不使之入幕。然四路进兵,亦竟无功也。

章懿太后之葬也,明肃方听政,有旨令凿内城垣以出柩。是时吕文靖公夷简当国,遽求对,而明肃已揣知其意,止令入内都知罗崇勋问有何事。文靖具奏凿垣非礼,宜开西华门以出神柩。明肃使崇勋报曰:“向夷简道,岂意卿亦如此也。”文靖答曰:“臣备位宰相,朝廷大事当廷争,太后不允,臣终不退。”崇勋三返,

而太后之意不回。文靖正色谓崇勋曰:“宸妃诞育圣主,而送终之礼如此,异时治今日之事,莫道夷简不争。太尉日侍太后左右,不能开述讽导,当为罪魁矣。”

崇勋大惧,驰告明肃,于是始允所请。

王文正公曾在中书,得光州奏秘书监致仕丁谓卒。文正顾谓同列曰:“斯人平生多智数,不可测,其在海外,犹能用智而还,若不死,数年,未必不复用。斯人复用,则天下之不幸可胜言哉?吾非幸其死也。”

英宗即位之初,有著作佐郎甄履献《继圣图》,其序大略曰:“昔景德戊申岁,天书降,后二十四年,陛下降生之日,复是天庆节,是天书于二纪已前,为陛下降圣之兆也。又迩来市民染帛,以油渍紫色,谓之油紫,油紫者,犹子也,陛下濮安懿王之子,视仁宗为诸父,此犹子之义也。”又云:“京师自二年来,里巷间多云‘着个羊’。陛下生于辛未,羊为未神,此又语瑞也。”又以御名拆其点画,使两日相并,为离明继照之义,其言诡诞不经。英宗圣性高明,尤恶谀谄,书奏,怒其妖妄,御批送中书,令削官停任,天下服其神鉴。

治平间,河北凶荒,继以地震,民无粒食,往往贱卖耕牛,以苟延岁月。是时,刘涣知澶州,尽发公帑之银以买牛。明年,震摇息,逃民归,无牛以耕,而其价腾踊十倍。涣复以所买牛,依元直卖与。是故河北一路,唯澶州不失所,由涣权宜之术也。

神宗皇帝在春宫时,极冲幼,孙思恭为侍读,一日,讲《孟子》,至“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畔之。”思恭泛引古今助顺之事,而不及亲戚畔之者。主上顾曰:“微子,纣之诸父也,抱祭器而入周,非亲戚畔之耶?”思恭释然骇服。上之明睿,可谓闻一知十矣。

欧阳修致仕,居颍,蔡承禧经由颖上,谒于私第,从容言曰:“公德望隆重,

朝廷所倚,未及引年而遽此高退,岂天下所望也?”欧阳公曰:“吾与世多忤,晚年不幸为小人诬蔑,止有进退之节,不可复令有言而俟逐也,今日乞身已为晚矣。”小人盖指蒋之奇也。欧阳公在颍,惟衣道服,称六一居士,又为传以自序。

王荆公安石当国,以徭役害民,而游手无所事,故率农人出钱,募游手给役,

则农役异业,两不相妨。行之数年,荆公出判金陵,荐吕惠卿参知政事。惠卿用其弟温卿之言,使免役钱依旧,而拨诸路闲田募役。既而闲田少,役人多,不能均济,天下方患其法不可,而中丞邓绾又言惠卿意在是甲毁乙,故坏新法。于是不行温卿之言,依旧给钱募役。王荆公当国,始建常平钱之议,以谓百姓当五谷青黄未接之时,势多窘迫,贷钱于兼并之家,必有倍蓰之息,官于是结甲请钱,每千有二分之息,是亦济贫民而抑兼并之道,而民间呼为青苗钱。范镇时以翰林学士知通进银台司,误会此意,将谓如建中间税青苗于田中也,遽上疏,略曰:“常平仓始于汉之盛时,贵而散之,贱而敛之,虽尧舜无易也。青苗者,荒乱之世,所谓青苗在田,贱估其直,敛收未毕,而先责其偿,此盗跖之法也。今以盗跖之法,变唐虞不易之政,此人情所以不安,而中外所以惊疑也。”疏奏请停之,众谓不然,遂落翰林学士守本官致仕。制有“举直错枉,古之善政;服谗搜慝,义所当诛。”盖谓是也。

常平法既行,而同知谏院孙觉上言:“府界诸县百姓率不愿请,往往追呼抑配,深为民害。”主上俾觉同府界提点往诸县体量,有无追呼抑配之事。孙面奏曰:“敢不虔奉诏旨,即日治行。”既而又上疏曰:“臣闻古者设官,有言之者,

有行之者,故言者不责其必行,行者不责其能言。臣备员谏省,以言语为官矣,又能一一而行之乎?所有体量指挥,望赐寝罢。”主上怒其反复,落同修起居注,

知广德军。

曾布为三司使,极论京师市易不便,其大概以为天下之财匮乏,良由货不流通,货不流通,由商贾不行,商贾不行,由兼并之徒巧为挫抑,故朝廷设市易司于京师,以售四方之货,常低昂其价,使高于兼并之家,低于倍蓰之直,而官不失二分之息,则商贾自然无滞矣。虽然官中非觊利也,特欲抑兼并耳,必也官无可买,官无可卖,即是兼并不敢侵谋,而市易之法行也。今吕嘉问提举市易,乃差官于四方买物货,集客旅,须候官中买足,方得交易,以息钱多寡为官吏殿最,

故官吏牙人惟恐裒之不尽,而取息不伙,则是官中自为兼并,殊非置市易之本意也。事下两制详议,而吕惠卿以为沮坏新法,王荆公大怒,遂置狱劾其事。又三司会计差失,即以为上书诈不实,曾落翰林学士、知制诰,以起居舍人知饶州,惠卿遂参知政事矣。而市易差官置物裒息酬劳如故。

常秩以处士起为左正言,直集贤院,判国子监。不逾年,待制宝文阁,兼判太常寺。中间谒告归汝阴时,主上特降诏起之,降诏自秩始也。会放进士徐铎榜,

绘昔常判寺,立命至前,乃故吏也。询其来之故,即云:“常待制以谒告月余,未有诏起,令探刺消息。”杨曰:“此禁中,汝得妄入乎?我若置汝于法,则连及待制,汝速出,无取祸也。”先是,秩未谒告时,差护向经葬事,至是经葬有日,上亲奠祭,护葬官例合迎驾,秩不候朝参而出,迎驾于经门,上祭奠毕,登辇而去,亦不顾秩,秩愈不得意。或告以不朝参而出就职,又尝私觇禁中,台官欲有言者,秩大恐,遂以病还汝阴,既而卒。或云,方卒时,狂乱若心疾,将自杀者,然未得其详。

●卷五

王安国性亮直,嫉恶太甚。王荆公初为参知政事,闲日因阅读晏元献公小词而笑曰:“为宰相而作小词,可乎?”平甫曰:“彼亦偶然自喜而为尔,顾其事业岂止如是耶!”时吕惠卿为馆职,亦在坐,遽曰:“为政必先放郑声,况自为之乎!”平甫正色曰:“放郑声,不若远佞人也。”吕大以为议己,自是尤与平甫相失也。

熙宁六、七年,河东、河北、陕西大饥,百姓流移于京西就食者,无虑数万,

朝廷遣使赈恤。或云,使者隐落其数,十不奏一,然而流连襁负,取道于京师者,

日有千数。选人郑侠监安上门,遂画《流民图》,及疏言时政之失,其辞激讦讥讪,往往不实。书奏,侠坐流窜,而中丞邓绾、知谏院邓润甫言“王安国尝借侠奏稿观之,而有奖成之言,意在非毁其兄”。是时平甫以著作佐郎、秘阁校理判官告院,坐此放归田里。逾年,起为大理寺丞,监真州粮料院,不赴而卒。平甫天下之奇才,黜非其罪,而又不寿,世甚叹息。台官希执政之旨,且将因此以冫免荆公也。余尝为挽词二首,颇道其事,云:“海内文章杰,朝廷亮直闻。黄琼起处士,子夏遽修文。贝锦生迁怒,江湖久离群。伤心王佐略,不得致华勋。”

国朝旧制,父子兄弟及亲近之在两府者,与侍从执政之官,必相回避。熙宁初,吕公弼为枢密,其弟公著除御史中丞,制曰:“久欲登于近用,尚有避于当途。”公弼闻之,义不能安,遂乞罢枢府,久之,以观文殿学士知并州。

神宗即位,岐王、嘉王犹在禁中,秘书丞章辟光献言乞迁于外,而朝论以为疏远小臣,妄论离间,於义当诛。有旨送中书,王荆公以为其言非过,依违不行。

会中丞吕诲极言其不可,而兼及荆公,遂夺辟光官,降衡州监税。

延州当西戎三路之冲,西北金明寨,正北黑水寨,东北怀宁寨,而怀宁直横山,最为控要。顷年,薛向、种谔取绥州,建为绥德城,据无定河,连野鸡谷,将谋复横山,而朝廷责其擅兵,二人者皆黜罢。熙宁五年,韩丞相绛以宰相宣抚陕西,复取前议,遂自绥州以北,筑宾草坪,正东筑吴堡,将城银州,会抽沙,不可筑而罢,遂建罗兀城,欲通河东之路。既而日月淹久,粮运不继,言事者屡沮止之。旋属庆州卒叛,遽班师,韩以本官知邓州,副使吕大防夺职,知临江军,

弃罗兀等城,而河东路不可通矣。

李士宁者,蜀人,得导气养生之术,又能言人休咎。王荆公与之有旧,每延于东府,迹甚熟。荆公镇金陵,吕惠卿参大政,会山东告李逢、刘育之变,事连宗子世居,御史府、沂州各起狱推治之。劾者言士宁尝预此谋,敕天下捕之,狱具,世居赐死,李逢、刘育磔于市,士宁决杖,流永州,连坐者甚众。始兴此狱,

引士宁者,意欲有所诬蔑,会荆公再入秉政,谋遂不行。

太一宫旧在京城西苏村,谓之西太一。熙宁初,百官奏太一临中国,主天下康阜,诏作宫於京城之东南隅,谓之中太乙。方蒇事,命三司副使李寿朋往苏村祭告,是日寿朋饮酒食肉而入,俄得疾于殿上,扶归斋厅,七窃流血,肩舆上道,

未及国门而卒。

熙宁四年,王荆公当国,欲以朱柬之监左藏库,柬之辞曰:“左帑有火禁,而年高,宿直非便。闻欲除某人勾当进奏院,实愿易之。”荆公许诺。翌日,于上前进某人监左藏库,上曰:“不用朱柬之监左藏库,何也?”荆公震骇,莫测其由。上之神机临下,多知外事,虽纤微,莫可隐也。

熙宁七年,王荆公初罢相,以吏部尚书、观文殿学士知金陵,荐吕惠卿为参政而去。既而吕得君怙权,虑荆公复进,因郊祀,荐荆公为节度使平章事。方进札,上察见其情,遽问曰:“王安石去不以罪,何故用赦复官?”惠卿无以对。明年,复召荆公秉政,而王、吕益相失矣。

王安国著《序言》五十篇,上初即位,韩绛、邵亢为枢密副使,同以《序言》

进,上御批称美,令召试学士院,将不次进用,而大臣有不喜者,止得两使职官,

后辟为西京国子监教授。后中丞吕诲弹奏王荆公,犹以为推恩太重。平甫博学,工文章,通古今,达治道,劲直寡合,不阿时之好恶,虽与荆公论议亦不苟合,故异时执政得以中伤,而言事者谓非毁其兄,遂因事逐之,天下之人皆以为冤。其死也,余以文祭之,略曰:“人望二纪而仅获寸进,谗夫一言而应声榻翼。”盖谓是也。

王观文韶始为建昌军司理参军,时蔡枢密挺提点江西刑狱,一见知其必贵,顾待甚厚。数年,蔡知庆州,王调官关中,遂谒蔡於庆阳,且言将应制科,欲知西事本末。蔡遂以前后士大夫之言,及边事者皆示之,其间有向宝议洮河一说,王悦之,以为可行。后掌秦州机宜,遂乞复洮河故地。朝廷命韶兼管勾蕃部,自是其谋浸广,欲尽取兰州、鄯、廓,知秦州李师中以为不可,而言事者亦多非沮,

朝廷令王克臣乘驿参验其事,克臣亦依违两可。既而郭逵等又劾韶侵盗官物,兴起大狱,俾蔡确推勘,蔡明其无罪,自是君相之意,断然不疑。不数年,克青唐、

武胜,城熙河,取洮、岷、叠、宕、西团,为熙河一路,由上意不疑所致也。

职方郎中胡收,判吏部南曹岁满,除知兴元府。先是,由判曹得监司者甚矣,

收素有此望,洎得郡,殊自失,历干执政,皆不允。时陈升之知枢密院,收往谒求荐,陈公辞以备位执政,不当私荐一士。收愀然叹息曰:“兴元道远,收本浙人,家贫无力之任,惟有两女当卖人为婢,庶得赀以行耳。”陈公鄙其言,遽索汤使起,收得汤,三奠於地,而辞去,陈大骇。是时,收将还浙右待阙,已登舟,

其日作诗书于船窗云:“西梁万里何时到?争似怀沙入九泉。”是夕,溺死汴水。

初执政以收无正室,凝奸吏谋杀者,方将穷治,会陈公言卖女奠汤事,及得牖间自题之句,方信其失心而赴水也。

吕升卿为京东察访使,游泰山,题名于真宗御制《封禅碑》之阴,刊夹刂拓本,传于四方。后二年,升卿判国子监,会蔡承禧为御史,言其题名事,以为大不恭,遂罢升卿判监。即而邓绾又言升卿兄弟顷居丧润州,尝令华亭知县张若济置买土田,若济遂因此贷部民朱庠、卫公佐、吴延亮、卢及远、押司录事王利用等钱四千余贯,强买民田。既而若济坐赃事发,惠卿已在中书,百计营救,及言惠卿缴亲情干挠政事,如此等事凡十余端,猥不可具载。朝廷起狱於秀州,既而惠卿罢参知政事,以本官知毫州,升卿和州监酒税,温卿勒停,张若济除名编管,

缘此党人降黜者纷纷矣。

王荆公秉政,更新天下之务,而宿望旧人议论不协,荆公遂选用新进,待以不次,故一时政事不日皆举,而两禁台阁内外要权莫匪新进之土也。暨三司论市易,而吕参政指为沮法,荆公以为然,坚乞罢相。神宗重违其意,自礼部侍郎、昭文馆大学士改吏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麻既出,吕嘉问、张谔持荆公而泣,公慰之曰:“已荐吕惠卿矣”。二子收泪,及惠卿入参政,有射羿之意,

而一时之士见其得君,谓可以倾夺荆公矣,遂更朋附之,既而邓绾、邓润甫枉状废王安国,而李逢之狱又挟李士宁以撼荆公,又言《熙宁编敕》不便,乞重编修,

及令百姓手实供家财,以造簿,又欲给田募役以破役法,其他夤缘事故非议前宰相者甚众,而朝廷纲纪几于烦紊,天下之人复思荆公,天子断意,再召秉政。邓绾惧不自安,欲弭前迹,遂发张若济事,反攻惠卿。朝廷俾张谔为两浙路察访,以验其事。谔犹欲掩覆,而邓绾复观望意旨,荐引匪人,于是惠卿自知不安,乃条列荆公兄弟之失数事面奏,意欲上意有贰。上封惠卿所言以示荆公,故荆公表有“忠不足以取信,故事事欲其自明;义不足以胜奸,故人人与之立敌。”盖谓是也。既而惠卿出亳州,绾落御史中丞,以本官知虢州,张谔落直舍人院,降官停任,其他去者不一,门下之人皆无固志。荆公无与共图事者,又复请去,而再镇金陵。故诗有:“纷纷易变浮云白,落落难终老柏青。”盖谓是也。

牒州令取问。州遣二皂持牒追吴生,吴生奔荆公家以自匿,荆公初不知其事也。顷之,二皂至门下,云:“捕人”,而喧忿于庭,荆公偶出见之,犹纷纭不已,公叱二皂去。叶均闻之,遂杖二皂,而与毛抗、李琮皆诣荆公谢,以公皂生疏,失于戒束。荆公唯唯不答,而豫国夫人于屏后叱均、抗等曰:“相公罢政,门下之人解体者十七八,然亦无敢捕吾亲属于庭者。汝等乃敢尔耶?”均等趋出,会中使抚问适至,而闻争厅事。中使回日,首以此奏闻。于是叶钧、毛抗、李琮皆罢,而以吕嘉问为守。又除王安上提点江东刑狱,俾迁治于所居金陵。

熙宁三年,京辅猛风大雪,草木皆稼,厚者冰及数寸,既而华山震阜,头谷圮折数十百丈,荡摇十余里,覆压甚众,唐天宝中冰稼而宁王死,故当时谚曰:“冬凌树稼达官怕”,又诗有“泰山其颓,哲人其萎”之说,众谓大臣当之,未数年,而司徒侍中魏国韩公琦薨,王荆公作挽词,略曰:“冰稼尝闻达官怕,山颓今见哲人萎。”盖谓是也。

●卷六

韩魏公以病乞乡郡,遂以使相侍中判相州,既而疾革,一夕,星陨于园中,枥马皆鸣,翌日,公薨。上为神道碑,具述其事。

王荆公再罢政事,吴丞相充代其任。时沈括为三司使,密条常平役法之不便者数事,献于吴公,吴公得之,袖以呈上,上始恶括之为人。而蔡确为御史知杂,

上疏言:“新法始行,朝廷恐有未便,故诸路各出察访,以视民之愿否。是时沈括实为两浙路察访使,还,盛言新法可行,百姓悦从,朝廷以其言为信,故推行无疑。今王安石出,吴充为相,括乃徇时好恶,诋毁良法,考其前后之言,自相背戾如此。况括身为近侍,日对清光,事有可言,自当面奏,岂可以朝廷公议私于宰相,乃挟邪害正之人,不可置在侍从。”疏奏,落括翰林学士、知制诰,以本官知宣州。

京师有僧化成能推人命贵贱,予尝以王安国之命问之。化成曰:“平甫之命,

绝似苏子美。”及平甫放逐,逾年,复大理寺丞,既卒,年四十七,与舜钦官职废斥、年寿无小异者。

熙宁十年,京师旱,上焦劳甚,枢密副使王韶言:“昔桑弘羊为汉武帝笼天下之利,是时卜式乞烹弘羊以致雨。今市易务裒剥民利,十倍弘羊,而比来官吏失于奉行者多至黜免。今之大旱皆由吕嘉问作法害人,以致和气不召,臣乞烹嘉问以谢天下,宜甘泽之可致也。”

王安国,熙宁六年冬直宿崇文院,梦有邀之,至海上,见海中宫殿甚盛,其中乐作笙箫鼓吹之伎甚众,题其宫曰“灵芝宫”,邀平甫者,欲与之俱往。有人在宫侧,隔水止之曰:“时未至,且令去,他日迎之至此。”平甫恍然梦觉,禁中已鸣钟矣。平甫颇自负其不凡,为诗以纪之曰:“万顷波涛木叶飞,笙箫宫殿号灵芝。挥毫不似人间世,长乐钟来梦觉时。”后四年,平甫病卒,其家哭,讯之曰:“君尝梦往灵芝宫,其果然乎,当以兆告我。”是夕暮奠,若有音声接于人者,其家复哭,以钱卜之曰:“往灵芝宫,其果然乎?”卜曰:“然。”又三年,太常寺曾阜梦与平甫会,因语之曰:“平甫不幸早世,今所处良苦如何?”但见平甫笑不止,傍一人曰:“平甫已列仙官矣,其乐非尘世比也。”阜方喜甚而寤。

熙宁五年,辰州人张翘与流人李资诣阙献书,言:“辰州之南江,乃古锦州,

王荆公当国,郭祥正知邵州武冈县,实封附递奏书,乞以天下之计专听王安石区画,凡议论有异于安石者,虽大吏亦当屏黜。表辞亦甚辨畅,上览而异之,一日问荆公曰:“卿识郭祥正否?其才似可用。”荆公曰:“臣顷在江东尝识之,

李师中平日议论多与荆公违戾,及荆公权盛,李欲合之,乃于舒州作傅岩亭,

盖以公尝ヘ舒,而始封又在舒也。吴孝宗对策,方诋熙宁新法。既而复为《巷议》

十篇,言闾巷之间,皆议新法之善,写以投荆公。荆公薄其翻覆,尤不礼之。

本朝状元及第,不五年即为两制,亦有十年至宰相者。章衡滞于馆职甚久,熙宁初冬月,圣驾出,馆职例当迎驾,方序立次,衡顾同列而叹曰:“顷年迎驾于此,眼看冻倒掌禹锡,倏忽已十年矣。”执政闻而怜之,遂得同修起居注。

自笑怡怡不辞醉,明年强健更须来。”是冬,遂参知政事。

蔡挺自宝元已后历边任,至于熙宁初犹帅平凉,会边境无事,作乐歌以教边人,有“谁念玉关人老”之句,此曲盛传都下,未几召为枢密副使。

曾肇为集贤校理兼国子监直讲,修将作监敕,会其兄布论市易事被谪,执政怨未已,遂罢肇主判,滞于馆下,最为闲冷,又多希旨窥伺之者,众皆危之,曾处之恬然无闷。余尝赠之以时,有“直躬忘坎陷,祥履任Лヴ。”盖谓是也。既而曾鲁公公亮薨,肇撰次其《行状》,上览而善之,即日有旨除史院编修官,复得主判局务。

进士及第后,例期集二月,其醵罚钱,奏宴局什物皆请同年分掌,又选最年少者二人为探花,使赋诗,世谓之探花郎,自唐以来榜榜有之。熙宁中,吴人余中为状元,首乞罢期集,废宴席探花,以厚风俗,执政从之,既而擢中为国子监直讲,以为斯人真可以厚风俗矣。未几,坐受举人贿赂而升名第事下御史府,至荷校参对,狱具,停废。熙宁执政者力欲致风俗之厚,士人多为不情之事以希合,

故中以探花为败风俗,而身抵赇墨之罪,此不情之甚者也。

陈绎晚为敦朴之状,时谓之“热熟颜回”。熙宁中,台州推官孔文仲举制科,

庭试对策,言时事有可痛哭太息者,执政恶而黜之。绎时为翰林学士,语于众曰:

“文仲狂躁,乃杜园贾谊也。”王平甫笑曰:“杜园贾谊可对热熟颜回。”合座大噱,绎有惭色。杜园热熟,皆当时鄙语。

张谔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判司农寺,上言“天下祠庙,岁时有烧香利施,乞依河渡坊场,召人买拆。”王荆公秉政,多主谔言,故凡司农起请,往往中书即自施行,不由中覆。卖庙敕既下,而天下祠庙各以紧慢,价直有差。南京有高辛庙,平日绝无祈祭,县吏抑勒,祝史仅能酬十千。是时张方平留守南京,因抗疏言“朝廷生财,当自有理,岂可以古先帝王祠庙卖与百姓,以规十千之利乎?”上览疏大骇,遂穷问其由,乃知张谔建言,而中书未尝覆奏。自是有旨,臣僚起请,必须奏禀,方得施行。卖庙事寻罢。

张谔判司农寺,吏人盗用公使库钱,事发,下开封府鞫劾,久之未决。谔阴以柬祷知府陈绎,俾勿支蔓,绎遂灭裂其事。上颇闻之,遂令移狱穷治,尽得谔请求之迹,狱具,落谔直舍人院,追夺两官,勒停,落绎翰林学士,降授秘书监知滁州。

曾鲁公公亮职度精审,练达治体,当其在中书,方天下奏报纷纭,虽日月旷久,未尝有废忘之者,其为文章尤长于四六,虽造次柬牍,亦属对精切。曾布为三司使,论市易事被黜,鲁公有柬别之,略曰:“塞翁失马,今未足悲;楚相断蛇,后必为福。”曾赴饶州,道过金陵,为荆公诵之,亦叹爱不已。

王荆公初罢相,知金陵,作诗曰:“投老归来一幅巾,君恩犹许备藩臣。芙蓉堂上观秋水,聊与龟鱼作主人。”及再罢,乞宫观,以会灵观使居钟山,又作诗曰:“乞得胶胶扰扰身,钟山松竹绝埃尘。只将凫雁同为客,不与龟鱼作主人。”

王荆公在中书,作新经义以授学者,故太学诸生,几及三千人,以至包展锡庆院、朝集院,尚不能容。又令判监直讲程第诸生之业,处以上、中、下三舍,而人间传以为凡试而中上舍者,朝廷将以不次升擢。于是轻薄书生,矫饰言行,坐作虚誉,奔走公卿之门者如市矣。会秋试有期,而御史黄廉上言:“乞不令直讲判监为开封国学试官。”又有饶州进士虞蕃伐登闻鼓,言:“凡试而中上舍者,

非以势得,即以利进,孤寒才实者,例被黜落。”上即此二说,疑程考有私,遂下蕃于开封府,而蕃言参知政事元绛之子耆宁尝私荐其亲知,而京师富室郑居中、

饶州进士章公弼等,用赂结直讲余中、王氵允之、判监沈季长,而皆补中上舍。是时许将权知开封府,恶蕃之告讦,抵之罪。上疑其不直,移劾於御史府,追逮甚众。而蕃言许将亦尝荐亲知于直讲,于是摄许将、元耆宁及判监沈季长、黄履、

直讲余中、唐懿、叶涛、龚原、王氵允之、沈铢等皆下狱。其间亦有受请求及纳贿者。狱具,许将落翰林学士,知蕲州。沈季长落直舍人院,追官勒停。元耆宁落馆职,元绛罢参知政事,以本官知毫州。王氵允之、余中皆除名,其余停任。诸生坐决杖编管者数十,而士子奔竞之风少挫矣。

●卷七

熙宁八年,吕惠卿为参知政事,权倾天下。时元参政绛为翰林学士、判群牧,

常问三命僧化成曰:“吕参政早晚为相?”化成曰:“吕给事为参政,譬如草屋上置鸱吻耳。”元曰:“然则其不安乎?”成曰:“其黜免可立而待也。”是时春方半,元曰:“事应在何时?”成又消息曰:“在今年五月十七日。”元怃然不测,亦潜记之。既而吕权日盛,台谏禁口,无敢指议之者。会五月十七日,元退朝,因语府界提举蔡确曰:“化成言吕参政祸在今日,真漫浪之语也。”二公相视而笑,遂同还群牧,促召成而诮之。成曰:“言必无失,姑且俟之。”二公愈笑其术之非,既而化成告去,蔡亦上马。是时,曾待制孝宽同判群牧,薄晚来过厅,方即坐,元因访今日有何事。曾曰:“但闻御史蔡承禧入札子,不知言何等事也。”语未已,内探报,今日蔡察院言吕参政兄弟。元闻之,大骇,乃以化成之言告曾公,既而吕罢政事,实始此日也。

熙河之役,高遵裕为总管,有高学究者,以宗人谒遵裕,因隶名军中。会王观文韶以兵攻香子城,学究从行,是日合战大胜,至晚旋师,寨中官吏及召募人等皆贺,独不见高学究。遵裕叹曰:“高生且死于敌矣。”巳而士卒献俘馘于庭,

以烛视之,则学究之首在焉。遵裕大骇,即推究所斩之人,有军士遽伏罪曰:“是军回日暮,见高生独骑,遂斩以冒赏。”韶大怒,磔军士于辕门。

汴渠旧例,十月关口,则舟楫不行。王荆公当国,欲通冬运,遂不令闭口,水既浅涩,舟不可行,而流冰颇损舟楫。于是以船脚数千,前设巨碓,以捣流冰,

而役夫苦寒,死者甚众。京师有谚语曰:“昔有磨法磨浆水,今见巨碓捣冬凌。”

有王永年者,娶宗室女,得右班殿直,监汝州税。时窦卞通判汝州,与之接熟,尔后,卞知深州,永年复为州监押,益相亲昵,遂至通家。既而卞在京师,永年求监金曜门书库,卞为干提举监司杨绘,绘遂荐之。永年置酒延卞、绘于私室,出其妻间坐,妻以左右手掬酒以饮卞、绘,谓之“白玉莲花杯”,其亵狎至是。后永年盗卖库书,事发下狱,永年引卞、绘尝受其馈送,及尝纳玑贝于两家,

方穷治未竟,而永年死狱中。朝议以两制交通匪人,至为奸利,落绘翰林学士知制诰,降为荆南副使;落卞待制,降监舒州灵仙观。明年,卞卒于贬所。绘性少慎,无检操,居荆南,日事游宴,往往与小人接。一日,出家妓筵客夜饮,有选人胡师文预会,师文本鄂州豪民子,及第为荆南府学教授,尤少士检。半醉,狎侮绘之家妓,无所不至。绘妻自屏后窥之,大以为耻,叱妓入,挞于屏后。师文离席排绘,使呼妓出,绘愧于其妻,遽欲彻席。师文狂怒,奋拳殴绘,赖众客救之,几至委顿。近臣不自重,至为小人凌暴,士论尤鄙之。

寿州张侍中、抚州晏丞相俱葬阳翟地,相去数里,有发冢盗,先筑室于二冢之间,自其家窍穴以通其隧道,始发张墓,得金宝珠玉甚多,遂完其棺榇,以掩覆其穴。次发晏公墓,若有猛兽嗥吼,盗其惧,遽出,呼其徒一人同入,又闻兵甲鼓噪之声,盗亦惧,又呼一人同之,则寂然无响,三盗笑曰:“丞相之神尽于是矣。”及穿衬椁,殊无所有,供设之器,皆陶甓为之,又破其棺,棺中惟木胎金裹带一条,金无数两,余皆衣服,腐朽如尘矣。盗失望而恚,遂以刀斧劈碎其骨而出。既而货张墓金盂于市,为人擒之,遂伏罪,及言其事。世谓均破冢而张以厚葬完躯,晏以薄葬碎骨,事有不可知如此者。

张尧佐以进士擢第,累官至屯田员外郎、知开州。会其侄女有宠于仁宗,册为修媛,尧佐遂骤迁擢,一日中除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是时御史唐介上疏,引天宝杨国忠为戒,不报。又与谏官包拯、吴奎等七人论列殿上,既而御史中丞留百官班,欲以庭争。卒夺尧佐宣徽、景灵两使,特加介一品,以旌敢言。

未几,尧佐复除宣徽使,知河阳。唐谓同列曰:“是欲与宣徽,而假河阳为名耳。

我曹岂可中已耶?”同列依违不前,唐遂独争之,不能夺。仁宗谕曰:“差除自是中书。”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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