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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野史》 清 三余氏
●卷上
●卷中
●卷下
●附录
●原序
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亡以纵其淫哉?何明自中叶以后,生民之悴憔如此,其无极也。主昏于上,政出凶阉,民穷于下,翦为流寇。鄙夫蠹国竭民,清流矜高炫异,无非启宗社之殷忧,酿黎元之奇祸焉耳。怀宗鉴前事之失,力翦元凶,痛惩夙谬,庶几宵旰勤劳者矣。然无知人之哲,矜明察而愈惑,无持久之力,好更张而益乱。惩前弊矣,乃缉事廷杖,阴踵前弊而行;通下情矣,而裁驿加派,孰非矫情而出?府臣民之怨,养勋镇之痈,内忧外患,天变人穷。***寄寓耳,节钺儿戏耳。国势人情,至于尔日,真衣败絮行荆棘也。所以难重骊山而非缘内嬖,祸烈哀平而不因外戚,质异昏庸而惨于晋惠,情非晏佚而毒于宋徽。易地参观,彼此相笑。以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轻轻断送于一人之手。红阁之缢,譬彼婢妾***感慨而自杀,非能勇也。其画无理之至耳,究何足以谢天下哉?当时愤激者,第谓今日无论李纲难得,即求一大小人若秦桧亦不可得。其说诚然。然有是君乃有是臣,而曰朕非亡国之主,天下万世,其谁信之?迨清师入关,明社既屋,彼偷安无智苟且富贵之徒,虽托名于起义,实忘情于报雪,遂使汤火余生,益深益热。嗟乎!江南实奴隶之质,闽中亦轻薄之子,肇庆则拨乱无能,广州乃自生内鲠。虽仍王号,究类何人?地即大于曹、滕,民无加于邹、莒,而庭前养寇,榻畔藏奸,欲以区区块土,与南阳灵武比隆,岂不谬哉?群奸盗窃既仗虚名,志士捐躯亦镂空影,岂知人心忘汉,天不祚明,早胎于金陵定鼎之年,又何待燕山殉难之日?间尝阅《明纪编年》并《遗闽事》。阅《明季遗闻》,则南宁以后缺之,不止漏略。惧事实之不明,无以诏示来兹也,是用搜访遗编,采辑逸事,正其舛误,芟其矫诬,汇为五卷,以备博览君子之要删焉。
乾隆己未岁秋七月既望南沙三余氏谨志●卷上。安宗皇帝纪安宗简皇帝讳由崧(校者案:《清史纪事本末》卷八载,永历十四年夏四月,上圣安皇帝谥号曰安宗简皇帝。今即据以补入),神宗次子福王常洵子也。神宗五子:长光宗,次福王常洵,次瑞王常浩,次惠王常润,次桂王常瀛。万历二十九年冬十月己卯,俱受封。至四十二年,福王先就国洛阳。熹宗时,赐予禄入唯福王最优。
崇祯十四年,李自成陷洛阳,福王常洵见杀。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逼京师。南枢史可法督兵勤王。四月十二日,闻京师陷,烈皇帝殉社稷,南都府部科道等官会议推戴讨贼。时瑞、惠、桂三王道远难至,而潞王(常芮)、福王(嗣王由崧)各避贼,舟次淮安。潞王伦序比四王为疏,而人望所属。福王素遭物议,于是有推立潞藩之说。
凤督马士英素善黄得功、刘良佐。北都初陷,高杰南奔,刘泽清亦至瓜洲,士英并与之通殷勤。及议推戴,士英遂联络二刘、高、黄为己助,以恫喝南都诸大臣。遣其私人来言于可法曰:“立君当以贤,伦序不宜固泥。”可法信之,答书极刺福邸诸不道事,意盖在潞藩也。士英得书,忽奉福王至龙江关,廷臣错愕。可法始知为士英所卖,勉强出迎,嵩呼定策。其实答士英书,可法虽列名,而为首则詹事姜曰广也。
二十七日,集廷臣会议朝堂。署礼、兵二部侍郎吕大器独后至。议不决,而吏科给事李沾、诚意伯刘孔昭、司礼太监韩赞周等力持之,议始定,遂以福王告庙。
五月一日,王入京,以内守备府为行宫。各官朝见。是日,有两黄星夹日而趋,盖太白与辰星也。
御史祁彪佳奏言早颁大号、敬天礼祖诸事。允之。
各官退议宜先监国后登极。孔昭请即正位。彪佳言监国名极正,盖彰贤德且示谦让,使海内知无因以得位之心。俟发丧,择吉登大宝,布告天下为当。众议以为然。于是以初三日监国。十五日即位,改明年乙酉为弘光元年。用可法、曰广及南储高弘图为阁臣,从物望也。
当是时,可法实秉中枢,高、姜居中票拟,张慎言为大冢宰,刘宗周为总宪,九列大臣各得其任。再召马士英及南礼王铎为大学士。士英因定策功,铎则藩邸旧恩。虽五相登庸,而菀枯有别矣。
初,士英督师淮左,四镇皆其心腹。既而士英拥兵入朝,假援中宫,请留辅政,于是有内外均劳之议。可法乃请督师江北,而士英专国。
初,史可法等议分江北淮、扬、徐、泗、凤、寿、滁、和为四镇,以总兵刘泽清辖淮、海,驻淮北,海、邳、赣十一州县隶之,经理山东一带。高杰辖徐、泗,驻泅水,徐、泗、宿、亳、丰、砀十四州县隶之,经理开、归一带。刘良佐辖凤、寿,驻临淮,寿、颍等九州县隶之,经理陈、杞一带。靖南伯黄得功辖滁、和,驻庐州,庐、巢、无为十一州县隶之,经理光、固一带。每镇额兵三万人,本色米二十万,折色银四十万,悉听各属自行征取。晋得功侯爵,封杰兴平、泽清东平、良佐广昌俱伯爵。得功素忠勇,建功河北,与宁南伯左良玉先得封。良玉恢复湖广,并晋侯爵。
杰,字英吾,降贼也。有骁勇名,称翻山鹞。旧与闯贼同伙。闯掠得邢氏,貌美,嬖之,属杰护内营。杰与氏通,挈之来降。陕督洪陈畴抚御有恩,能得其用。及孙传庭继任,杰破贼于曾头冢。传庭因令杰与白广恩为前锋,二将各不相下。又一年而郏县溃,潼关不守。杰率其部下李成栋、杨绳武等十三总兵四十万众渡河,大掠晋中,鼓行南下。邳、泗之间惊曰:“高兵至矣。”居人夺魄。时分镇诏未行,而军候报高兵先驱至江浦。颍守将张上仪巨炮遮击之,始却。职方主事万元吉者,故武陵相监军也,亟请行。扁舟径造其垒,曰:“吾欲犒军。”其将出,元吉谕以戢兵听朝命,奈何索渡?其将曰:“吾规虏,欲寄家。”元吉曰:“公等进取淮北,而并孥淮南,甚便。过江逼天子辇毂地,先自溃乱,非公等所以兼为国家意也。”诸将皆佯应曰:“诺。”顾独属意扬州。
杰以徐州苦寒,扬州富丽甲天下。其地有新旧二城,城外列肆,子女瑰宝累万万。杰乃放手剽掠,屠脍日以百数。扬人婴城不纳。淮抚黄家瑞、守道马鸣驿集众议事。江都进士郑元勋雅负才地,为乡里所服,且忧拒守而城未必全,锐然出身为游说,兼以早自异,无随俱死。杰闻元勋至,则大喜。置酒酣饮达巳,厚金帛遗之。且陈所以定居扬州,非有他意。书与扬人约结而后入。郑自诩得高要领,气甚扬,为言于当事曰:“高帅来,敕书召之也。彼手马相国聘札以相示,且言入城当镇慰父老以无动。苟如是,即南京且听之入,况扬州乎?”扬人闻之,叫呼而起,曰:“元勋与高反,卖城以市德。不杀元勋,城不可守。”遂碎其首,脔割之殆尽。高恨,攻益力。
初,四镇分藩,可法独留扬州,为督辅回翔之地,且与四镇交疏。至是,以三千骑渡江誓师。高杰以扬人暴骨载道,虑阁部以为非法,趣其下宵坎而埋之。及阁部至,杰庭谒。阁部平易朴诚,人人慰劳。杰大喜。顷之,杰以元勋死无罪,请公诛首恶,开城门纳其兵。可法弗许。杰乃困可法于军中以要之,悉分可法左右以隶麾下,寄可法于善庆庵,日以亲信者仗刀侍其侧。可法谈笑不为动,徐草奏与以瓜步城。已而可法微服为道者得脱。黄得功亦助之。稍能自立,乃复按部淮安。杰亦服其开款布诚,竟移驻瓜州,恭谨受命,泣陈王事,反成握手之交。杰跋扈非常,一变而为忠勇,亦良将也。
刘良佐开镇临淮,士民不服,亦至互讦。而黄得功初驻仪真,及调庐州,心薄之,将与杰争扬。二镇水火,几成克用、全忠之祸。登莱总兵黄蜚之南调也,道出维扬,惧为杰所胁。蜚素善得功,贻书请以兵迎。得功乃引轻兵三百骑会三叉河。杰闻而愕曰:“是殆将袭我。”遣将卒出半道,别遣千人走袭仪真。而得功不知也,至土桥,解鞍下马作食。杰精骑伏道旁者猝起。得功角巾绂装,出不意,亟擐甲,而飞矢雨集。所乘马值千金,俄中矢,踣。乃腾而上他马以去。杰之遣兵也,曰:“若掠得功,必生致之。”战既合,有十七骑者追且及。注槊未下,黄大呼反斗,发腰间所余七矢,杀七人。矢尽挥长刀,复殪其三。乃及于大军以免,惟从行三百骑皆没。杰所遣袭仪真者,夜至。守将丘钺、马岱侦知设守,令军中且食且休,于城外棋置炬火为疑兵。高兵望见不敢进。又疾趋半夜,力竭矣。马岱开门出击,尽歼之。得功还,闻之益怒,引良佐为之助,誓必与杰一决。杰曰:“曩千人多维扬猾少,吾故驱之。假令吾之士卒,讵至于败?黄不足擒也。”万元吉侧身讲解。令故将张文昌、李栖凤以其众请于阁部曰:“兵交缓,吾属置横阵以止斗。”即阁部亦不得已于一行。会得功有母之丧,可法入吊,立而语之曰:“土桥之衅,无智愚知其不义。今将军以国故亲故而触盛怒,是归其曲于高而将军收名于天下也”。得功色稍和,尚以亡失三百骑为恨。阁部命监纪应廷吉、陆逊之入高营,曰:“靖南听我矣,我何爱数百骑而害大事乎?”高如命入马,马羸,多病死。阁部自以三千金偿之,又令杰出千金为黄母贿。二恨之讲暂以成,睦犹未也。当是时,兴平最强。阁部锐意中原,念非高不足以委任。其人虽抗暴,然慷慨识机变,可说而动。有僧德宗者,谈祸福奇中。高杰亦折节称弟子。常与阁部及陆逊之四人者同坐,杰谓僧曰:“他日弟子得免于祸乎?”僧曰:“居士起扰攘,今归朝为大将,为通侯,此不足为居士重。惟率从史居士,儒家所称圣人,我法所称菩萨,居士与之一心并志,可谓得所归矣。徒以问老僧,无为也。”杰不觉敛容服。杰之妻邢夫人,饶权智。杰尝语人曰:“邢有将略,吾得以自助,非贪其色也。”邢见阁部出至诚,厚为调护,劝杰倾心。阁部喜曰:“吾诚得高而驯扰之,大事集矣。”因命王相业监其军,并奏李成栋、贺大成、王之纲、李本深、胡茂桢为大将,曰:“速驱之,可以专制河南。”杰曰:“杰既以身许公,而将吏妻子暴露野次,非所以安内顾也,敢终用扬城为请。”扬士绅闻之,复震动,守土以未除馆为辞。阁部遽迁于东偏,虚己府以为之舍。邢夫人约其兵听节制。士民安堵无恙。
六月,命礼部铸国玺,以金代之。
史可法、马士英各疏奏吴三桂杀贼功。封三桂蓟国公,世袭。遣海运中书沈廷扬运米十万石、银五万两济其军。既而闻清师南下,始召原任都督陈洪范、应天巡抚左懋第,加洪范太子太傅、懋第兵部侍郎,赍国书至燕京通好,以经理河北,联络关东。给路费银三万两以往。而命佥都御史程世昌巡抚应天。
燮初任祥符令,三守危城,才识胆力,无不超绝。其按淮时,极著劳绩,与振飞鼓舞官民,杀伪使,碎伪牌。贼骑逼河上,踯躅不敢前。民间义兵集至一二十万。声势之壮,有若长城。人共倚之。
吏部张慎言、工部程注乞休去。赠慎言子举人履旋为御史。履旋以闯贼拷银,义不受辱,贻书慎言,谓与其亏体以辱亲,不如杀身以明志、投崖而死者也。
起钱谦益、陈子壮、转黄道周各礼部尚书。谦益之起也,以家妓为妻者柳如是自随,冠插雉羽,戎服骑入国门,如昭君出塞状,都人咸笑之。谦益以弥缝大铖得进用,乃出其妾柳氏为阮奉酒。阮赠一珠冠,值千金。谦命柳姬谢,且移席近阮。闻者绝倒。
补华允诚吏部员外,夏允彝吏部主事。允彝尽籍家产,以助饷讨贼。
授黄文焕、杨廷麟翰林院编修。文焕以道周建言,被杖革问。廷麟因忤杨嗣昌,降调军前赞画者也。
御史李模疏言:“今日诸臣能刻刻认先帝之罪臣,方能纪常勒卣,蔚为陛下之功臣。夫拥立之事,皇上不以得位为利,诸臣何敢以定策为名?而甚至轻加镇将,于义未安。镇将事先帝,未闻效桑榆之收,事陛下,未闻有汗马之绩,按其罪亦在戴罪之科。倘谓劝进有章,足当夹辅。然而名实之辨,何容轻假?愿陛下敕谕诸大臣,立志以倡率中外,力图赎罪,勿但炫功,必大慰先帝殉国之灵,庶堪膺陛下延世之赏。一概勋爵,俱应辞免,以明臣谊。至丝纶有体,勿因大僚而过繁,拜下宜严,勿因泰交而稍越,繁缨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宽。”
又疏言:“贼今被割入秦,挑精选锐,垂涎东南,转盼深秋,出商汉则径抵襄承,出豫宋则直规江北。多处兵民,积怒深怨。于斯时,民必争迎贼以报兵,兵更退疑民而进畏贼,恐将士之在上游者却而趋下,在北岸者急而渡南。金陵重地,武备单弱,何以当此?臣窃窥人情,类皆积薪厝火,安寝其上。居功者思为史册之矫诬,见才者不顾公论之注射,舌战徒纷,实备未讲。一旦有急,不识置陛下于何地?得毋令三桂窃笑江左诸人功非功而才非才乎?”
吏科马嘉植疏陈立国本事:一改葬梓宫,一迎养国母,一访求东宫二王,一祭告燕山陵寝。末言:“今日在君父力自贬损,尊养原非乐受;在臣子痛加悔艾,富贵岂所相期?茅茨虽陋,可勿剪也。有以劳人费财导者,勿听;经武以外,可概节也;有以处优晏ぅ进者,勿听。”
刑侍贺世寿疏言:“刑赏宜慎,如吴三桂奋勇血战,李、郭同功,拜爵方无愧色。若夫口头报国,岂其遂是于城?河上拥兵,曷不以之敌忾?恩数已盈,勋名不立,冒滥莫甚。”
疏上,俱报闻而已。
释凤阳高墙罪宗七十五案,凡三百四十一名为庶人。
遣太监王肇基督催闽、浙金花银两。肇基原名坤,即崇祯朝肆恶淮、扬者。大学士高弘图等谏止之。
上先帝尊号曰思宗烈皇帝,周皇后曰孝节皇后。议者以为周思之后,绝无此谥,周思又非贤王,而忻城伯赵之龙亦言,思非美字,改为毅宗。尊建文君为惠宗让皇帝,景帝为代宗景皇帝,复懿文太子为兴宗孝康皇帝。尊皇考福恭王为恭皇帝,寻改孝皇帝,立专庙。
先是六月初二日,清廷传檄至济宁。一固山额真云为传奉事,奉摄政王令旨,各调兵马前往山东等处,所过地方官民出郭迎接,违者以抗师治罪。一平西王吴云为安抚残黎事,称摄政王简选虎贲数十万南下,牌仰山东等处速速投诚等情。至是七月初二日,又有部文索取册籍。时山东服款,卢世淮降。李建泰、谢陛、冯铨皆附清为大学士。济王走死。而畿辅重地,兵民不辑。镇将于永绶驻镇江,会与浙兵斗杀。浙营守备李大开中矢。死之。边兵焚民居数十里。边兵有言:“四镇以杀抢封伯,吾何惮不为?”事闻。命赴史可法军前核治。
兴平伯高杰疏言:“目今大势,守江北以保江南,人人言之。然从曹、单渡,则黄河无险,自颍归入,则凤、泗可虞。犹或曰有长江天堑在耳。若何而据上游?若何而防海道?岂止瓜、仪、浦、采为江南门户而已乎?伏乞和盘打算,定断速行,中兴大业,庶有可观。”杰发总兵李朝云赴泗州,参将蒋应雄、许占魁、郭茂荣、李玉赴徐州防守。
宁南侯左良玉报称副将苏荐、游击朱国强斩贼四百余级,获伪官江一洪献俘京师。又献贼遣伪将马科,至四川招安保宁一带,原任兵部主事郜献珂起兵战于桃园,贼兵溃,追获伪将宋朝臣斩之。
广西巡抚方震孺、松江知府陈亨、给事中李维樾与兄佥都御史李光泰,先后各措饷募兵入卫。而建阳知县蒋蔡捐俸资,造火器,募勇士朱千斤、刘铁臂等,三请勤王。其词有曰:“幸而邀天之幸,迅扫狂氛,指日奏凯,社稷之福。否则惟有断ㄕ决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以明国家三百年养士之报,以无负三十年读书之志。”论者壮之。
命总兵王之纲迎太后于河南郭家寨常守义家。
以佥都御史刘之渤巡抚四川,范矿巡抚贵州。时献贼在川,陷涪州,再陷泸州,顺流下重庆,破成都。取壮男子去耳鼻及两臂,驱至各州县,言兵至而不下者,视此。但杀王府官绅以待,秋毫无犯,由是所至如破竹。巡抚龙文光及旧抚陈士奇、重庆推官上行俭俱死。瑞王、蜀王阖门遇害。总兵赵光远降贼,士英犹请降敕奖之。
考选游有伦、朱统铨、赵进美、沈宸荃、沈应旦、吴春枝、吴铸、吴适、林冲霄、刘天斗、左光明、蒋鸣玉、汤来贺、李日池、胡时亨为科道部属官。起补张采礼部主事、熊汝霖户科给事、章正宸吏科给事。
正宸疏言:“两月以来,闻大吏锡ひ矣,不闻献俘;武臣私斗矣,不闻公战;老成引遁矣,不闻敌忾;诸生卷堂矣,不闻清缨。如此而曰兴朝气象,臣虽愚,知其未也。臣以进取为第一义,进取不锐,则守御必不坚。比者,河北山左,忠义响应,各结营寨,多杀伪官,为朝廷效死力。不及今电掣星驰,倡义申讨,是靡天下之气,而坐失事机也。宜急檄江北四镇,分渡河、淮,联络诸路,齐心协力,互为声援,使两京血脉通,而后塞井陉,绝孟津,据武关以攻陇右,恐贼不难旦夕殄也。陛下又何不缟素亲率六师于淮上?但陛下亲征,岂必冒矢石、履行阵哉?声灵所震,人切同仇。虎豹貔貅,勇愤百倍也。”
中旨传升吏部侍郎张有誉为户部尚书。中旨用人自此始。盖有誉清望素著,士英借以开幸门也。正宸封还,力争。不听。
补陈子龙兵科给事。子龙进《慎名器疏》,曰:“陛下间关南返,从官几何?卫士奄尹,寥寥无几。今大位既登,来者何众,不遏其流,何所底止?必将人夸翼赞之功,家切从龙之念,伤体害政,非国之福。夫劝君诱善,惟在爵赏,一为轻滥,后将无极。丰沛故人,文墨小吏,自昔为嫌。朱紫盈门,貂蝉满座,尤乖国典。立政之始,愿陛下慎持之。嗣后果系服劳有功,但当赏之金帛,不应授以爵位,以贻曹风不称之讥,犯大易负乘之戒。”疏入,不听。
御史祁彪佳进《时政疏》曰:“洪武初,官民有犯,或收系锦衣卫。高皇帝因见非法凌虐,二十年遂焚其刑具,移送刑部审理。是祖制原无诏狱也。后乃以锻炼为功,以罗织为事,虽曰朝廷之爪牙,实为权奸之鹰狗。口辞从迫勒而来,罪案听指挥而定,即举朝尽知其枉,而法司谁雪其冤?酷惨等于来、周,***从无徐、杜,此诏狱之弊也。洪武十五年,改仪銮司为锦衣卫,专掌直驾侍卫等事,未尝有缉事也。迨后东厂设立,始有告密之端。用银而打事件,得贿而鬻刑章。飞诬多及善良,亦棍立成巨万。招承皆出于吊拷,怨愤充塞于京畿。欲绝苞苴而苞苴托之愈盛,欲究奸宄而奸宄未能稍清,此缉事之弊也。若夫刑不加于大夫,原祖宗忠厚立国之本。及于逆瑾用事,始有去衣受杖者。刑章不归司败,扑责多及直臣。本无可杀之罪,乃致必杀之刑。况乎朝廷徒受拒谏之名,天下反归忠义之誉。盖当血溅玉阶,肉飞金陛,班行削色,气短神摇,即恤录随颁,已魂惊骨削矣。是岂明盛之休风,大失君臣之分谊!此廷杖之弊也。伏乞陛下严行禁革。”
马士英、阮大铖授旨于建安王府镇中尉候考吏部朱统[A260],疏诬姜曰广秽迹显有逆谋,词连史可法、张慎言、吕大器等。礼科袁彭年据祖制争之云:“中尉有奏请,先令长史司具启亲王参详可否,然后给批赍奏。若候考吏部,则与外吏等应从通政司封进,今何径何窦直达御前?微刺显攻,捕风捉影,陛下宜加禁戢。臣礼垣也,事涉宗藩,皆得执奏。”吏科熊汝霖、通政使刘士桢皆言:“统[A260]何人?扬波喷血,飞章越奏,此真奸险之尤,岂可容于圣世?”皆不听。高弘图亦揭统[A260]应究治,帝召入,厉声责弘图把持。弘图又具疏辨。寻予告去。
时例转科道陆朗佥事、黄耳鼎为副使,忽内批留用。徐石麟言:“朗、耳鼎交通内臣,幸留非法。”朗、耳鼎疏攻姜曰广、徐石麟、刘宗周结党欺君,把持朝政,无人臣体。曰广、石麟、宗周各予告去。
曰广之去也,陛辞曰:“微臣触怒权奸,自分万死。圣恩宽大,犹许归田。但臣去后,皇上当以国事为重。”帝曰:“先生言良是。”士英詈之曰:“我为权奸,汝且老而贼也。”因叩头言:“臣从满朝异议中拥戴皇上,愿以犬马余生归老贵阳,请避贤路。皇上留臣,臣亦但多一死。”曰广厉声曰:“拥戴是人臣居功之地耶?”士英曰:“曰广定策时,意在潞藩。”帝曰:“潞王,朕之叔父,贤明可立。二先生毋伤国体,内廷之争,不可向外人道也。”姜出,马从之,复于朝堂相诟詈,几至老拳相向。一时喧传二相闹朝。士英尝赋诗曰:“兰蕙才名千古绝,阳台歌舞世间无。若使同房不相妒,也应快杀窦连波。”盖以兰喻姜、刘,阳台喻阮也。
以祁彪佳巡抚苏、松。
八月,命锦衣卫都督冯可宗遣役缉事。礼科袁彭年疏言:“高皇帝时,不闻有厂。相传文皇帝十八年始立东厂,命内官主之。此不见正史,惟大学士万安行之,亦不闻特以缉事著。嗣后一盛于成化,然西厂汪直逾年辄罢,东厂尚铭有罪辄斥,当时不得称纯治矣。再盛于正德,丘聚、谷大用等相继用事,皆倚逆瑾煽虐,酿十六年之祸,天下骚然。三盛于天启,逆魏之祸,几危社稷,近事之明鉴也。自此而外,列圣无闻。夫即厂卫之兴废,而世运之治乱因之。顷先帝朝亦尝任厂卫访缉矣,乃当世决无不营而得之官,中外自有不胫而走之贿,故逃网之方,即从密网之地而布,作奸之事,又资发奸之人以行。始犹帕仪交际,为人臣所有之常,后乃赃贿万千,成积重莫返之势,岂非以奥援之途愈秘而专,传送之关愈曲而费乎?究竟刁风所煽,官长不能行法于胥吏,徒隶可以迫胁其尊上,不可不革。”疏入,谪浙江按察司照磨。
时太后来自河南。帝谕户、工部,限三日内搜括万金,以给赏赐。工部何应瑞、侍郎高倬苦点金无术,恳祈崇俭。不听。又谕选内员及宫女。闾巷骚然。科道李维樾、陈子龙、朱国昌各疏谏。亦不听。
加翼戴恩,史可法少保,马士英太子太师,高弘图、姜曰广、王铎太子太保,徐弘基、刘孔昭、朱国弼、柳祚昌、太监韩赞周、卢九德各升赏世荫。又加南临恩,可法少傅,士英少保,弘图、曰广、铎太子太傅。特升李沾左都御史,晋国弼保国公,张文光太常少卿,以定策功多也。换授朱统懒为行人,以自陈逐曰广故。
赦从逆来归兵科时敏开屯大瞿山。中允卫胤文兼兵科给事,监兴平伯军。以原未从逆南来辽蓟总督王永吉经略山东、河北,兵部尚书张缙彦总督河南劝农。
以浮海来归顺天巡抚杨鹗总督川、湖、云、贵、广西。罢浙抚黄鸣俊及按任天成,以许都余党复叛,处分未定故也。并议前任巡按左光先罢。光先,光斗弟也,故与大铖有仇,又首劾士英,故大铖借事陷之。吴抚祁彪佳上疏申辨,于是大铖并切齿彪佳。
以保国例,晋东平伯刘泽清、诚意伯刘孔昭侯爵。孔昭不受。又封福建总兵郑芝龙为南安伯,赐蟒衣。
九月,谥北都殉难诸臣。阁臣范景文文贞,户尚倪元璐文正,左都李邦华忠文,副都施邦曜忠介,戎政侍郎王家彦忠端,刑侍孟兆祥忠贞,大理凌义渠忠清,太常吴麟征忠节,庶子周凤翔文节,谕德马世奇文忠,中允刘理顺文正,简讨汪伟文烈,太仆丞申佳胤节愍,给事吴甘来忠节,御史陈良谟恭愍,陈纯德恭节,王章忠烈,吏部员外许直忠节,兵部主事成德忠毅,金铉忠节,观政进士孟章明节愍。立祠,赐名精忠。
赠理顺妻万氏、妾李氏、德母张氏淑人,铉母章氏、妾王氏、伟妻耿氏恭人,世奇妾朱氏、李氏、良谟妾时氏孺人,建坊旌表。
又谥勋戚惠安伯张庆臻忠武,襄城伯李国桢贞武,新乐侯刘文炳忠庄,左都督刘文耀忠果,驸马都尉巩永固贞愍,太监王承恩、王之心忠愍,李风翔恭壮(凤翔以降贼被杀者),大同巡抚卫景瑗忠毅,宣府巡抚朱之冯忠壮,总兵吴襄忠壮。特赠辽国公周遇吉忠武,工部主事王钟彦、经历施溥、中书舍人宋天显各予祭葬。赠刑部郎中李逢申太仆少卿,诸生许琰翰林院五经博士,布衣汤文琼中书舍人。
中旨拔福建副使郭之奇詹事。补梁应奇给事中,王忄养、郑瑜御史。召贿降献贼锦衣都督刘侨至京,仍补原官。初,左良玉恢复蕲、黄,侨送马士英赤金三千两、女乐十二人。士英笑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遂诳先帝复职,至是用之。
士英请免府州县童子应试,上户纳银六两,中户四两,下户三两,得赴院试。又诏行纳贡例,廪纳银三百两,增六百两,附七百两。又立开纳助工例,武英殿中书纳银九日两,文华殿中书一千五百两,内阁中书二千两,待诏三千两,拔贡一千两,推知衔一千两,监纪职方万千不等。时为之语曰:“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似狗。荫起千年尘,拔贡一呈首。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又有谚曰:“都督多似狗,职方满街走。相公只受钱,皇帝但吃酒。”又署士英门曰:“两朝丞相此马彼牛同为畜道,二党元魁出刘入阮岂是仙宗。”
奉化布衣方翼明抗疏上言政祈克终,着送刑部问罪。又有布衣何光显疏请诛马士英、刘孔昭,诏戮于市,籍其家。
是月,高杰趣治装行。初十日祭旗,疾风折大纛,西洋炮无故裂。应廷吉私于其友曰:“明年太乙在震,角亢司垣,始击掩迫寿星之次,法当蹶上将。吾惧沮众,不敢言。”
十月朔,命铸弘光钱。时庙门灾,户科吴适疏陈昭事之实,一日讲宜行,一午朝宜举。疏入,不省。
可法答书云:“南中自接好音,随遣使讯吴大将军,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谊于草莽也。今倥偬之际,奉琬琰之章,不啻从天而降。讽读再三,殷殷致意。若以逆贼尚稽天讨为贵国忧,法且感且愧。惧左右不察,谓南目臣民偷安江左,顿忘君父之仇,故为殿下一详陈之。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真尧、舜之主也。以庸臣误国,有三月十九日之事。法待罪南枢,救援无及,师次江上,凶信突来。地坼天崩,川枯海竭。嗟乎!人孰无君?虽肆法于市朝,以为泄泄者戒,奚足慰先帝于地下哉?尔时南中臣民,哀恸如丧考妣,拊膺切齿,愿悉东南之甲立翦凶仇。而二三老臣谓国破君亡,宗社为重,相与迎立今上以系中外人心。今上非他,神宗之孙、光宗犹子、大行皇帝兄也。名正言顺,天与人归。五月朔日,驾临南都,万姓夹道欢呼,声闻数里。群臣劝进,今上退然不自胜,谦让再三,仅允监国。迨臣民伏阙屡请,始于十五日进位南都。从前凤集河清,瑞应非一。即告庙之日,紫气如盖,祝文升霄,万日共瞻,欣传盛事。大江涌出楠梓数万,助修宫殿。是岂非天意哉?越数日,遂命法视师江北,刻日西征。忽传我大将军吴三桂借兵贵国,破走逆贼。殿下入都,为我先帝后发丧成礼,扫清宫殿,抚辑群黎。且免剃发之令,亦不忘本朝。此举动也,振古铄今。凡为大明臣子,无不长跪地而顶礼加额,岂但如明谕所云感恩图报已哉?谨于八月,薄具筐篚,遣使犒师,请命鸿裁,连兵西讨。是以王师既发,复次江淮。乃辱明谕,引春秋大义来相诘责,善哉!推而言之,此又为列国君薨、世子应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其君者之说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拘牵不即位之说,坐昧大一统之义,中原鼎沸,仓卒出师,将何以维系人心,号召忠义?紫阳《纲目》,踵事《春秋》,其间特书莽移汉祚,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践祚;愍怀亡国,晋元嗣基;徽、钦蒙尘,宋高缵统。是皆于国仇未报之日,亟正位号,《纲目》未尝斥为自立,卒以正统与之。至于玄宗幸蜀,太子即位灵武,议者察之,亦未尝不许以行权,幸其光复旧物也。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属,继绝存亡,仁恩遐被。贵国夙膺封号,载在盟府,殿下岂不闻乎?今痛心本朝之难,而驱除乱逆,可谓大义复著《春秋》。昔契丹和宋,多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土地,况贵国念笃世好,兵以义动?万代瞻仰,在此一举。若夫手足膺难,并同秦越,规此幅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而以利终,贻贼人窃笑,贵国岂其然乎?先帝轸志潢池,不忍尽戮,剿抚并用,贻误至今。今上天纵聪明,刻刻以复仇为念。庙堂之上,和衷体国;介胄之士,击楫枕戈;忠义民兵,愿为国死;窃以闯贼之灭当不越于斯时矣。《语》有之‘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贼未伏天诛,卷土西秦,方图报复,此不独本朝不共戴天之仇,抑亦贵国除恶未尽之忧。伏惟坚同仇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秦中。共枭逆贼之头,以泄敷天之恨,则贵国义闻千秋,传之不穷。不亦千载一时哉?若夫牛耳之盟封,本朝使臣久已载道,不日抵燕,奉盘盂以从事矣。法北望陵庙,无涕可挥,身陷大戮,罪应万死。所以不即从先帝者,实为社稷之故也。《传》曰:”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法处今日,鞠躬致命,克尽臣节,所以报也。殿下伏赐垂鉴。“
可法又疏云:“三月以来,陵庙荒芜,山河鼎沸。臣备员督师,而河上之防,百未料理。复仇之师,不及于关陕,讨贼之约,不达于北庭,一似君父之仇置之膜外者。夫我即卑躬菲食,尝胆卧薪,聚才智之精神而枕戈待旦,合方升之物力而破釜沉舟,尚恐无救于事。以臣视庙堂之作用,百执事之精神,殊未尽然。忆北变初传,人心震骇。臣等恭迎圣驾,临莅南都,亿万之欢声动地。陛下初见臣等,言及先帝则泪下沾襟,次谒孝陵,赞及高皇帝、高皇后则泪痕满袖。皇天后土,实式鉴临。曾几何时,可忘前事?先帝以圣明罹惨祸,此千占未有之变也。先帝崩于贼,恭皇帝亦崩于贼,此千古未有之仇也。先帝待臣以礼,驭将以恩。一旦大故,在北诸臣死节者寥寥,东南诸臣讨贼者寥寥,此千古未有之耻也。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穴胸断ㄕ,得而甘心,朝廷顾可漠置?今宜速行讨贼之诏,严责臣与四镇,悉简精锐,直抵秦关,悬上赏以待有功,假便宜而责成效,丝纶之布痛切淋漓,庶海内忠臣义士闻而感奋也。国家遭此大变,陛下嗣承大统,原与前代不同。诸臣但有罪之当诛,实无功之足录。今恩外加恩,纷纷未已,武臣腰玉,直等寻常,名器滥觞,于斯为极。以后似宜慎重,专待真正战功,庶行间猛将劲兵有所激厉也。至兵行讨贼,最苦无粮,似宜将内库本相概行催解,凑济军需。其余不急工役可已,繁费一切报罢。朝夕宴ぅ,左右献谀,一切谢绝。即事关典礼,万不容废,亦宜概从俭约。乞陛下念念思祖宗之洪业,刻刻愤先帝之深仇,振举朝之精神,萃四方之物力,以并于选将练兵一事,庶乎人心犹可救,天意尚可回耳。”疏入,不省。
二十九日,东方长庚见,光芒闪烁,有四角、五角及刀剑旗帜兵马,若战斗之象,且倏大倏小,倏长倏缩。又庙门告灾,凤阳祖陵叠火。地一日三震,有声如吼。有秋徂冬,日烈如火,在在地赤。而帝深居禁中,惟渔***,饮大酒,杂伶官演戏为乐。巷谈里唱,流入内廷,梨园子弟、教坊乐人,出入殿陛,诸大臣呼为老神仙。夤缘求进者接踵而至。亦间眷丹青。士英书进沈启南画一卷,帝亲署数事,士英亦跋一行。时羽书仓皇,士英犹与门下僧利根谈禅、斗蟋蟀,人号蟋蟀相公。初,高皇帝时,以修殿余材置诸南工部库,且朽矣。一时佞人称为神木,指为嘉瑞。遂大兴土木,修兴宁宫,建慈禧殿。及赏赐宴乐,皆不以节。国用匮乏,搜括乃兴,佃练湖,放洋船,瓜、仪制盐,芦洲升课。税及酒家,每斤钱一文。盖马士英贪浊乱政,内则田、成两宦,外则杨、阮诸奸,兼以镇臣则兴平、东平遥制内权,勋臣则忻城、抚宁侵挠吏事。边警***,而帝不知。大小名流,相继告罢。即宦寺之有人心,如韩赞周四十疏乞休,卢九德殿前恸哭,而群小充庭,以累卵为厝薪。至边事之或和或战,仅委史可法一人而已。
是月,可法进《扫陵疏》,遂统兵抵白洋河。
十一月十二日,清师入宿迁。可法救之,随拔营去。十四日,高杰进疏渡河,抵徐州。
先是,十月十二日,清朝发兵,一往山西,一往徐州,―往河南。豫王将从孟县渡河。杰闻之,乃与刘泽清书曰:“清朝发一王子,领兵号二十万,实七八千,齐驻济宁。近日河南抚镇接踵告警,一夕数至,开封上下北岸,俱是兵众,问渡甚急。惟恐彼一越渡,则天堑失恃,长江以北,尽为战场。时事到此,令人应接不暇,惟有殚心竭力,直前无二,于万难之中求其可济,以报国恩而已。”泽清以杰书闻,且言清朝总河杨方兴屯兵宿迁,铸造铁条为缚筏用。士英称:“清兵虽屯河北,然贼势尚张,不无后虑,岂遂投鞭问渡乎?况强弱何常?赤壁三万,淝水八千,一战而江左以定。况国家全盛,兵力万倍于前。廓清底定,愿诸臣刻励之也。”
杰遗清肃王书云:“逆闯犯阙,危及君父,痛愤于心。大仇未复,山川俱蒙羞色,岂独臣子义不共天?关东大兵能复我神州,葬我先帝,雪我深怨,救我黎民,前有朝使谨赍金帛,稍抒微忱,独念区区一介未足答高厚万一。兹逆闯跳梁西晋,凡系臣子及一时豪杰忠义之士,无不西望泣血,欲食其肉而寝其皮,昼夜卧薪尝胆,惟以杀逆闯、报国仇为汲汲。贵国原有莫大之恩,铭佩不暇,岂敢苟萌异念、自干负义之愆?杰猥以菲劣,奉旨堵河,不揣绵力,急欲会合劲旅,分道入秦,歼闯贼之首,哭奠先帝。则杰之忠血已尽,能事已毕,便当披发入山,不与世间事,一意额祝复我大仇者。兹咫尺光耀,可胜忻仰,一腔积怀,无由面质。若杰本念,千言万语总欲会师剿闯,始终成贵国恤邻之名。且逆闯凶悖,贵国所甚恶也。本朝抵死欲报大仇,亦贵国念其忠义所必许也。本朝列圣相承,原无失德,正朔承统,天意有在。三百年豢养士民,沦肌浃髓,忠君报国,未尽泯灭,亦祈贵国之垂鉴也。”
肃王报书云:“肃王致书高大将军,果能弃暗投明,择主而事,决意躬来,过河面会,将军功名不在寻常中矣。若第欲合兵剿闯,其事不与子言。或差官北来,于令人引奏。”
先是,清朝副将唐起龙,其父唐虞时致书于杰,劝以早断速行。有“大者王,小者侯,不失如带如砺,世世茅土”之语。杰皆不听。身先士卒,沿河筑墙,专力备御。
徐州大盗程继孔者,字肖予,萧县健步也。其仇诬告肖予与宿州乾贼通,官兵不察、往擒激变。肖予不从乾贼,自据所居梧桐山为乱。马士英督凤时,俘之以献,未及诛,京师破。肖予乃南下聚众,以恢复为名。至是,杰受士英旨,过徐州,而肖予斩木编筏,引兵渡河,伪投降。杰诱斩之,收其众。事闻,加杰太子太傅,可法太傅,内外文武晋爵有差。
清师至夏镇,别由济宁南下。又从洛阳渡河,攻海州,围邳州。史可法、高杰、刘泽清等俱告急。不应。
十二月十八日,都督陈洪范南还。先是,洪范与左懋第等至德州。清抚臣方大猷示以摄政王令旨,有来使不必敬语,止许百人赴京朝见。十月初一日至张家湾,懋第欲先谒陵,后进见,摄政王不许。乃遥祭先帝。于十二日入京,馆鸿胪寺。越一日,内院刚林来,登堂上,责懋第等江南不应更立天子。懋第不屈,洪范降。懋第请祭告诸陵,改葬先帝。皆不许。乃陈太牢于寺堂祭之。二十七日,放归。十一月初四日,至沧州。复遣兵追执懋第等北去,改禁太医院。放洪范,至是归,称清师万分紧急,旦夕南下。士英恶之,曰:“有四镇在,何虑焉?”
士英方黩货无厌,贿赂千名百品,日令门下僧利根次其高下。总宪李沾进带,虑士英不重也,嘱利根誉为至宝。士英转以献帝,亦嘱中官赞其非常,帝每束以视朝。始以议和遣使也,士英曰:“和则和耳”。既而和议不成,士英曰:“不和则不和耳。”
时贼窥突禹州、襄城等处。各镇拥兵不进,惟高杰提兵二万,与张缙彦直抵开、雒之间。缙彦联络寨勇,鼓锐进取。乃分宁陵以东属王之纲,宁陵以西属许定国,祥符以西属刘洪起,河洛属李际遇,各斩伪杀贼有差。
洪范请加恩北使劳臣,兵科戴英劾之,言:“洪范出使无功。正使身陷北都,下役群聚晋爵,天下闻之,恐哄然窃笑也。”乃止。
加左良玉太子太傅,予世荫指麾使,开藩武昌。养子梦庚都督佥事,挂平贼将军印。先是,楚宗朱盛浓疏诬监军御史黄澍毁制辱宗,贪赃激变,内批刑部提问,澍不至。及是,士英荐授盛浓池州府推官。
二十日,刑部尚书解学龙上从逆诸臣六等罪,除在北京何瑞征等二十二人俟三年后定夺,一等应磔,宋企郊等十一人;二等应斩,拟长系秋决,光时亨等四人;三等应绞,拟赎,陈名夏等七人;四等应戍,拟赎,王孙蕙等十五人;五等应徒,拟赎,沈元龙等十人;六等应杖,拟赎,潘同春等八人。存疑另拟,翁元益等二十八人。朱国弼等合疏纠刑官六失。御史张孙振又言刑官卖法侮文。革学龙职,以高倬代之。是时,张捷秉铨,阮大铖把持部务,而选郎以贪秽济之,独科道吴适抄驳侃佩。庆远知府郭仪凤疏言挂冠勤王,且诬巡抚方震孺贪状,科参:“郡守无勤王之例,挂冠非入援之名。仪风不候宪檄,非奉明纶,擅离职守,饰词妄渎。察抚臣清执有素,仪凤秽迹著闻。必惧题参,先行反噬。自应严究,以杜刁风。”光禄署丞张星疏求考选,科参:“张星初以县令躁进降处,又挂察典。不惟望断清华之梦,亦已身绝仕进之阶。乃无端幻想,侥幸上赏,欺君孰甚?若不一为点破,辟门大典不几为燃灰之地、向跃之门耶?”保定侯勋卫梁世烈请袭祖爵,科参:“国难以来,虽王侯贵戚咸喂虎狼,华贯重臣悉罹锋刃,而其脱身图存埋名溷俗者,固亦不乏。该勋何以逆料其家之必歼而忍以子嗣乎?万一本宗匹马来归,将夺诸该勋以授乎?抑姑仍之且两封之乎?恐无此法纪也。该勋世受国恩,诚恢复有志,何难倡诸勋旧、破产从军?自当直捣燕云,上为先帝复仇,次为诸勋雪耻。尔时访问本支有无存否,然后请诸朝命,光复祖爵,不亦休乎?昔李晟收复长安,下令军中曰:”五日内无得辄通家信。‘今长安未复,殊非诸臣问家之日也。“遂安伯勋卫陈溶疏请袭爵,科参:”自都邑变迁,河山阻绝,世次无凭,单词莫信,业奉明旨严核。该勋一请再请,若不能待,直视五等之封只同土块之乞。亦与菜佣都督一醉告身,为可乘时拾芥而攘取乎?况遂安勋卫今或遁迹闾阎,或从容归国,安可悬坐鬼录,使后来鞍马遗裔执途人而可称,攀髯孤忠裂本支而他续也?“中书舍人张钟龄请给部衔,科参:”职方何官?监军何事?妄行陈请。若果报国有心,何官不可自效?而藉口赞画,辄请部衔,躁进尤甚。“余或疏劾,或抄参,不少假借。而铨部竟置高阁,旋驳旋用,使职掌扫地,而宵小盈廷矣。
除夕,福王在兴宁宫,色忽不怡。韩赞周言新宫宜权。福王曰:“梨园殊少佳者。”赞周泣曰:“臣以陛下令节,或思皇考,或念先帝,乃作此想耶。”
弘光兀年(清顺治二年)乙酉正月朔,日有蚀之。吴适上言维新五事:信诏旨,核人才,储边才,伸国法,明言责。疏入,不省。
都督李际遇降清。
初,定国守河南,贼奄至,矢如雨。定国立敌楼以刀左右挥之,矢皆中断,高与身等,笑向贼曰:“若乏乎?急归,人障一版来,受洒家箭。”贼挟版至,定国射以铁箭,枝皆贯人于版死焉。贼惊遁。定国尝与众少年饮,众请曰:“欲观公神勇。”许曰:“可”。忽跃起悬身,手攀檐前椽,左右换手,走长檐殆遍,而颜色自若。至是杀杰,乃奔降于清师。
杰妻邢夫人率子元爵请恤,帝命所部将士仍听邢氏统辖。史可法请以杰部将李本深为提督,帝不允,曰:“兴平有子,朕岂以兵马汛地遽授他人?”乃赠杰太子太保,许其子袭爵,再荫一子锦衣卫百户,从优议与祭葬。
黄得功攘袂而起曰:“固当以此州还我。”引师临扬。适可法自徐州还,令同知曲从真、中军马应魁入得功营问故。得功曰:“吾为国大将,功最多,僻处濒江一小邑。高杰有何功绩而食数城?姑念其不终,割以三县足矣,余地非高有也。”阁部曰:“吾岂不知将军功?又非爱高而故右之也。彼士马多而令不一,今日骤夺,而明日必乱。乱且曰首难自将军始。”其争之也,黄挥其兵始少却,会帝遣高、卢二监谕之曰:“大臣当先国事而后私恨。得功若向扬州,致高营兵将弃汛东归,设敌渡河,罪将谁任?”命可法镇抚之,得功乃还。
得功,字浒山,京营名将也。初起,徒步为商人执鞭。入都经山东,值响马儿,商人俱逃,得功独手持两驴蹄御贼,所向披靡。后立功河北,封靖南伯。尝败张献忠于潜山之方岭,杀万人,献忠几获而逸。得功为人戆而忠,所部不过三万,每战身先冲突,劲疾若飞。江淮人诧为无敌,呼曰“闯子”。得功爱将林报国,每用兵,报国辄为前驱。左金王、老回回、革里眼等,畏之亚于得功。革贼设伏以待报国,贼有赵虎者,佯北。报国恃勇深入,堕其伏中,杀之,提报国首,登山骂诱得功。得功单骑突阵斩虎,将首级祭报国。贼有少年勇将号无敌将军,呼于阵曰:“汝曹何怯也?吾为汝曹擒黄得功以来。”贼皆按辔观之。无敌将军大呼驰至得功前,得功立擒之,横置马上,左手按其肩,右手策马驰去。群贼丧气,相戒曰:“须避黄闯。”休宁汪耐庵曾拜得功门下,当高杰引兵争扬,汪时从得功饮。盘列生彘肩,割啖之。帐下骁将能饮者以次坐,人浮巨觞。有丘总兵弟辞不能饮,得功怒,欲杖之。总兵目汪,汪大笑,得功问故。汪曰:“生笑丘守备腿不及杖粗也。”得功笑而止。俄报高兵在十里外,将至矣,得功笑饮自若。又报距五里,又报仅三里,饮如故。又报抵城下,得功乃上马,傍一卒授之弓,执在手。又一卒授之枪,挂于肘。又一卒授之鞭,跨左腿下。一卒授之锏,跨右腿下。背后五骑,骑负一箭筒,筒箭百,随之往。抽箭射,疾于雨。箭尽,掷弓,继以枪,枪贯二骑,折旋,又击死二骑。须臾掷枪,用鞭锏双挥之,肉雨坠,众军已歌凯矣。归而豪饮如平时。
广昌伯刘良佐字明宇,故东抚朱大典之旧将。后督淮、扬,再隶麾下,从护祖陵,御革左贼,再后收永城,号花马刘者也。
进吏侍蔡奕琛东阁大学士。
通政使杨维垣请重定钦案,又请重颁《三朝要典》。左良五疏言:“要典,治乱所关,勿听邪言,致兴大狱。”袁继咸亦以为言。帝曰:“皇祖妣皇考无妄之诬,岂可不雪?事关青史,非存宿憾,群臣当体朕意。”吴孔嘉又奏:“《三朝要典》须备列当日奏议,以存其实。”允之。升维垣副都御史。
升阮大铖兵部尚书,赐蟒服。
中书舍人林翘疏称,正月十六日雷声自北至西,占在赵、晋之野有兵。日在庚寅,主口角妖言。
翘,江浦人,善星术。马士英在戍日,卜其大用。士英荐授中书。寻躐一品武衔,蟒玉趋事。
二月,妖僧大悲夜叩洪武门,自称烈皇帝。关人擒之,以隶戎政张国维。国维以为此等妄男子,但当速毙之。若一经穷究,国体不无少损。而都人遂讹传国维且杖死烈皇帝,于是国维遂以妖僧属三法司。既而复言潞邸之第,尝受封郡公。本朝从无郡公,其妄明矣。而大铖等欲借此锻炼拥戴潞藩一案,将尽杀诸君子,于是有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之说。马士英奋然沮之,仅以大悲所供钱谦益、申绍芳二人上闻。二人疏辨,旋亦解。盖大悲者,非真大悲,乃吴僧大悲之行童,从大悲往来钱谦益、申绍芳家者也,故折对但知有牧斋青门而已。乃于晦日斩于通衢。
遣太监李国辅开采云雾山。给事中吴适疏言:“云雾山即名封禁山,纵横数百里,北通徽、池,南连八闽,东抵衢、严,西界信州。唐宋以来每为盗薮。其间深谷穷渊,虎狼接迹,险阻极目,无径可攀。且地接祖陵龙脉,为神京右臂。历朝禁止樵牧,封禁所由名也。英宗初年,遣官采木。于是地方讹棍互相煽惑,而狐假之辈因之攘夺小民,招引匪类,大肆劫掠。兼多内外官属供亿之费,数邑坐困,民不聊生,近山良民遂鸟兽散。大盗邓茂七等聚众数万,藉以为窟,攻城杀令,合四省兵力讨之,十四年乃戡定。奉旨照旧封禁。往祸盖可鉴矣。臣窃以为不便。”国辅亦疏请中撤。俱不听。既而驰视如适言,报罢。国辅系韩赞周养子。赞周,阉寺中正人也,伤心时事,杜门休沐。国辅时在宫中,每有匡救。士英视为眼中钉,因属所私以开采事诳国辅,具疏请往。其实士英意不在开采也。国辅提督勇卫营,操练禁旅,及奉命往浙,士英竟夺营篆,授其子马锡。以乳臭儿绾兵柄,时事可知矣。适疏出,士英遂切恨之。
起瞿式耜抚广西。
刘良佐等荐朱大典为兵部侍郎。大典久任凤督,毁家起兵,屡著战功。御史郑瑜劾其侵赃百万。帝以大典创立军府,所养士马,岂容枵腹?诏勿问。
张国维予告归。
御史张孙振劾在告礼部尚书顾锡畴险邪有玷秩宗,以其请削温体仁谥而谥文震孟也。命锡畴致仕去。
禁宗室入京师。
礼部侍郎管绍宁请上先帝太子谥曰献愍皇太子,永王曰永悼王,定王曰定哀王。
初三日,又有故妃童氏自越其杰所来。命付锦衣卫监候。初,帝为郡王,娶妃黄氏,早逝。既为世子,又娶李氏,洛阳之变又亡。童氏本周府宫人,逃乱至尉氏县,遇帝于旅邸,相依生一子,已六岁。贼破京师,帝南奔,各不相顾,太妃与妃各依人自活。太妃之南,陈潜夫奏妃故在。弗召。至是,妃自诣越其杰所来,帝弗悦,也。童氏在狱,细书入宫月日、相离情事,甚悉,求冯可宗呈览。帝弃去弗视。寻命屈尚忠严刑酷拷。氏号呼诅骂。士英为元妃进揭,称童氏供有金哥,一妇人不足惜,然皇嗣甚重。苟非至情所关,谁敢与陛下称敌体?宜迎童氏归内,密谕河南抚按迎致皇子,以慰臣民之望,以消奸宄之心。不纳。
初五日,南都皮佣詹有道闻空中有声曰:“汝可至宫中寻子”。忽若为物所凭。遂直叩东华门,冒称恭皇帝。立杖毙之。又有刘祥者,神附其身,自称玄天大帝。
御史刘光斗阿旨,疏称:“臣闻东宫两王,尚在人间,不胜大骇。今已知真殁,臣心始安。”
大铖日与维垣谋,必欲尽杀东林复社诸人。大狱将兴,寻以上游告警,姑缓须臾。或夜半书士英堂中云:“闯贼无门,匹马横行天下;元凶有耳,一人直捣中原。”求其人不得。
仓场尚书贺世寿、佥都御史郭维经告病去。维经,江右正人,群小指为南昌私党,大铖密遣兵于江中劫之。
以何腾蛟总督川、湖、云、贵、广西。
时杨鹗抚湖南,士英诈言虑其人情不调,疏令回部。鹗抗疏言:“人情极调,且臣与良玉旗鼓相当。英雄本色,丈夫肝肠,青天白日。伏乞以后申饬臣工,收敛精神,用之剿御,释此不必然之疑,省此不必然之事。若知之不明,处之不当,听细人之言,薄劳苦功高之士,识者灰心,人人解体,殆非所以巩朝廷而鼓忠勇也。”科臣吴适亦以为言。皆不省。
清师逼江北,下徐、颍。总兵李成栋南遁。
四月初一日,命尽去各衙门印文“南京”二字。初,南都有拥戴潞藩之议,列名苦无符印,遂窃南礼部印印之。及士英既入,欲执议以起大狱,议乃止。后管绍宁署礼部事,大索三月,印卒不获。至是,士英乃请改铸另给焉。
时左兵由九江、安庆至建德,顺流而下。士英调黄得功、刘良佐离汛,遣刘孔昭、阮大铖、方国安、朱大典同御之。大铖誓师江上,衣素蟒,围碧玉,见者诧为梨园装束。升大典兵部尚书,国安挂镇南将军印。刘泽清亦托勤王,率兵大掠南行,扬、泗、徐、邳,势同鼎沸。
史可法连疏告警。帝曰:“上游急则赴上游,北兵急则赴北兵,自是长策。”可法曰:“上游不过欲除君侧之奸,原不敢与君父为难。若北兵一至,宗社可虞。不知辅臣何意蒙蔽至此?”乃移书士英,恳其选将添兵,大声疾呼。士英惟以左兵为虑,不应。可法又请面朝处分东宫,以息群嚣。帝谕:“西警方急,卿专心料理,待奏凯复见。”可法叹曰:“奏凯二字,谈何容易?诚如上言,面君不知在何日矣。”又连上二疏,一劾各镇拥兵糜饷,一劾李成栋避敌南奔。士英亦不应。
帝惟以选淑女为急。先是,应天府选进三名及司礼监选进六名,俱无可意者,特遣内监田壮国往杭州,选到陈氏、王氏、李氏三人,著于十五日进元晖殿,命户、工部各委官一员,采办中宫珠冠、礼冠三万两,常冠一万两。
杀从逆光时亨、周钟、武愫。又杀武德道佥事雷缤祚、礼部主事周镳。镳与钟,从兄弟也,负时誉,与阮大铖有隙。士英参钟从逆,谓镳当坐。纟寅祚亦与大铖有怨。光时亨者,阻驾南迁者也,故与四人同死。
时清师已徇徐、砀,下亳、泗,乘势渡淮,如入无人之境。
礼部钱谦益言:“陈洪范还,该收他。”帝谕曰:“国家何尝不收人,只是收来不得其用。”希哲退曰:“贾似道弃淮、扬矣。”
给事吴适疏参:“牟文绶本无寸功,骤列大帅,乃复缴兵哗掠,摧陷建德、东流,大属非法。方国安受国厚恩,乃铜陵西关、南陵城外聚兵攻击。赤子何辜,遭兹涂炭,益之深热?其与叛逆何异?陛下宜加禁戢。”蔡奕琛等矫旨:“文绶久在南康,国安现在剿逆,吴适讹言乱政,为逆臣出脱,是何肺肝?”次日,奕琛具疏特纠,逮适下狱。
先是,左光先按浙,会鞫奕琛一案。适时为衢州司理,与绍兴司理陈子龙共成是狱。及奕琛入相,与阮大铖同心排挤光先,以致褫逮,并及于适。御史张孙振疏纠适为东林嫡派,复社渠魁,宜速正两观之诛。
二十四日,清师攻扬州。史可法御之,薄有斩获。攻益急,血奏请救,不报。其明日,可法开门出战。清师破之,屠扬州。可法死之。原任兵部尚书张伯鲸被执不屈,身被数创,自刭死。妻杨氏、媳郝氏从之。
左兵下破安庆,尽杀阮氏。大铖遂谓:“与其左兵之来,不若清师之来,我且用清师以杀左氏。”欲杀王之明以绝左兵之望,闻扬州急,遂不得行。
明日,帝召群臣问迁都计。钱谦益言不可。马士英请调黔兵入卫,备走贵阳。工科吴希哲等力谏乃止。召黔兵一千二百名入城,命住鸡鸣山房。
初,左兵至九江,袁部将郝效忠、郭云等大掠,左兵附之。良玉见城中火起,闻报曰左兵也,即其舟中顿足呕血而死。左死,军益乱。其养子梦庚劫袁共破安庆,东下采石,为黄得功、方国安所败,遂引兵还。捷闻,封得功靖国公,并晋大铖、大典太子太保,余加级有差。
五月,以巡漕御吏霍达、监军佥事杨文骢分设苏、松、常、镇巡抚。初,祁彪佳抚吴,裕军储八万,以二万充可法军饷,而贮六万于京口库中。及文骢监军京口,欲漏其赋而无词,遂为筑城金山之说。由是京口无军储。
高杰溃卒之渡江也,郑鸿逵掩而杀之,不下万人,余卒北走降清。鸿逵乃露章告捷。玺书褒封靖虏(校者据《海上见闻录》补“虏”字)伯,世袭。赐蟒衣、金币。京口民皆顶祝,且为建寺峙碑。自前月二十五日至是月之朔,日报虚捷。军门鼓角,将士凯歌,声沸江滨。鸿逵开藩京口,民争以牛酒犒师。
午日,百官进贺。帝以演戏不视朝。忽有中旨命乞子捕虾蟆为房中药。时目为虾蟆天子。
士英传令各门下闸,辰开申闭。
清师既破扬州,沿江问渡。初七日,鸿逵军中大宴,歌舞喧阗,而清师乘间遣二百余人潜入金山寺。初八日夜,大雾四塞,清师编筏张灯向京口,而别由上游大宁洲老鹳河渡。黎明尽抵南岸,遂袭破镇江。郑兵尽弃军实,扬帆东遁。
初十日,都门昼闭。大风猛雨。午后犹集梨园入内演戏,帝与群小杂坐酣饮。二鼓,乃与屈、张二阉单骑出奔黄得功营。五鼓,士英入朝,驾已先出矣。遂召黔兵奉太妃走浙。平明,宫门洞启,宫女杂走。于是各官争窜。
十二日,钦天监挈壶官陈于阶自经。
是日,帝驻太平府二十里外。黄得功、阮大铖、朱大典、方国安等来见,欲入太平。太平民不纳。十三日,往芜湖。总兵官黄斌卿遁登中军翁之琪舟。十四日,将往浙。
时清豫王已薄都城,赵之龙挟王之明出降。豫王加之龙兴国公,赐金镫鞍马、貂裘宝帽,设牛酒于军中宴之。王铎、钱谦益、张孙振等皆降。
十六日,清豫王入京,百官朝见。王铎等南面而坐。点诸降臣名。至邹之麟,不应。王铎急欲参之。张孙振谓钱谦益曰:“此系老先生同乡同籍,宜为周旋。”钱颔之,邹得无恙。张孙振每对人夸云:“非我,邹衣老几弄出来。”邹厚酬之。而邹犹扬扬自称不屈。
清豫王出示晓谕,略曰:“福王僭号称尊,沉湎酒色,信任佥壬,民生日悴。文臣弄权,只知作恶纳贿,武臣要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离心,远近仇恨。”云云。
时刘孔昭走浙,刘泽清入海。惟刘良佐降清,奉豫王命,引兵追帝至芜湖,于十五日及之。且召黄得功。得功不从,良佐伏弩射中得功喉。得功创甚,拔剑自刎。后金陵有人忽奔真武庙中者,跳舞大呼曰:“我靖南侯也。上帝命我代岳武穆王为四将,岳已升矣。”言毕,手提右廊岳像于中,而己立其位,作握鞭状,良久乃苏云。是日,良佐挟帝去。之琪投水死。
帝见清豫王于内守备府。豫王责其僭位称尊、荒酒好色及谋害太子等事,帝默然。随囚于江宁县。
礼部郎中刘万春、主事黄端伯以不朝遇害。
常州石生及卖扇欧姓者投西庙池中死。又一乡民鬻薪入城,闻安抚使至,跃入文城坝南龙游河死。五牧畜鹈鸟者薛叟以剃发自经死。
常熟诸生徐怿以剃发自经死。诸生项志宁不食死。
武进诸生董元哲痛哭死。
江阴屡攻不下,至三月乃陷,遂屠其城。典史陈明遇ト门投火。阎应元不屈见杀。训导冯某缢明伦堂。中书戚勋全家焚死。
及清兵下嘉湖,吏部郎中钱楝战殁于震泽。原任吏部尚书徐石麟自缢。其仆祖敏、徐锦从死。
清豫王既定江浙,寻挟帝及王之明、潞王北去。袁继咸随帝北行,其中军都督邓林奇死之,而梦庚以三十六将降于清英王。随命梦庚以父官率诸将入朝。金声桓不欲行,乃自请愿取江西以献。英王许之。
郑鸿逵道海东奔,奉唐王监国,建号隆武,于是有闽中之事。马士英由广德与镇东伯方国安兵二万入浙,奉鲁王监国,于是有浙东之事。
●卷中。绍宗皇帝纪绍宗襄皇帝(校者案:《清史纪事本末》卷八载,永历十四年夏四月,上思文皇帝谥号曰绍宗襄皇帝。今据以补入)讳聿键,小字长寿,高皇帝九世孙也。父义,以唐世子追封裕王,国于南阳府。母毛氏。聿键生三岁,祖端王惑于嬖妾,囚世子承奉所,聿键从之囚。稍长,读书即能识大义。年十八,尚未请名。世子为其弟毒死,端王讳之,将传国于次子。守道陈奇瑜入吊,谓端王曰:“世子薨逝不明,若又不立其子,事必发觉。”端王惧,始为聿键请名,立为世孙。
崇祯五年,聿键年三十有一。袭王位。选妃曾氏,诸生曾文彦女也。
七年,流寇披猖,南阳当其冲。又其城庳薄,王捐千金谋修筑。太守陈振豪不受功,王疏参之。烈皇帝震怒,逮振豪置理。王又援潞王近事,乞增兵三千人,设参将一员。不许。
时有望气者曰:“高墙中有天子气。”言于淮抚路振飞。因假赈罪宗,入墙见王,心独异之。王告以吏虐状。振飞疏请加恩罪宗,赡以私钱,且谪其吏之无状者。
南都建号,大赦,得出。封南阳王。遣官送寓广西。道杭州而南都陷。王劝潞王监国。三日而潞王出降。
初,清师屠扬州,乘胜至瓜州。时郑鸿逵镇京口,与清帅张天禄相距。天禄,故史可法爱将也。鸿逵阵伤其一目。而清师编筏向京口,别由上流暗渡,遂袭破郑师。鸿逵扬帆东遁。而户部主事苏观生亦自南都走浙,与郑胥会于杭,遂奉王入闽。
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乙酉六月二十六日,次建安。王下令曰:“昔我太祖高皇帝扫荡群氛,统一区宇。成祖文皇帝燕都定鼎,威震华夷。仁涵义育,累洽重熙。何期数当阳九,天降鞠凶?昔年蓟北独深蒙难之悲,此日金陵复有南辕之恨。孤愁凉德,雪耻未遑,念切同仇,请缨有志。今尔臣民连笺劝进,至再至三。谓寇迫杭城,人无固志,贼臣有屈膝之议,举国同蒙面之羞。孤览斯言,抚膺陨涕,痛统绪之几坠,怅天下之无君。孤不得已,俯顺舆情,允从监国,谨于六月二十八日朝见臣民于建安。收拾余烬,恢复南都。张皇六师,迎还玉辂。萃皇灵于涣散之后,出百姓于汤火之余。”
又谕郑鸿逵出示安民于八府一州,曰:“寡人布素十年,毫无烦扰。今除下程小饭该县官备办外,一切供亿并毡彩无益等事,俱各免行。当百姓剥膏见骸之日,寡人誓约己以安天下。违旨者治以不忠扰民之罪。随侍官校不过十人,敢擅取民间根薪粒米,即时察启请究,定然捆打八十,割耳游示。寡人生平真性实心,字字真诚。尔各官一体遵行,毋负寡人倦倦至意。”
翰林学士黄道周进誓师文、监国谕、祭告文、登极诏共四通,并缴赐劳银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