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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世界
(清)碧荷馆主人
提要
清代小说上下两卷二十回碧荷馆主人著光绪三十三年1907小说林社刊行后收入阿英编反美华工禁约文学集
小说包涵三方面内容赴美洲的华工被虐待的情况上海等地反美华工禁约抵制美货的情况作者所憧憬的一个黄金世界――螺岛洋商勃来格利用广东一些地痞赌棍充当工头拐骗华工为猪仔贩往古巴在轮船上华工惨遭荼毒愤而反抗又遭屠杀抛尸大海又有书香门第之子何去非被骗贩至巴西沦入人间地狱所居之室矮不类屋秽不如牢挨挤不及马棚猪棚每日每人只给三合黑料豆与驴马所差无几初来巴西时逾万人后来所剩不过三百新会县女子应友兰远赴美国旧金山寻夫寻子被关进木屋备尝酷虐九死一生方知其夫其子均已葬身异域
由于美国虐待华工上海等地爆发轰轰烈烈的反美拒约运动所有美货一概不定不用以为抵制国人悲愤填膺同仇敌忾有冯君者饮药自戕以示抗议侨居美国的巨商夏建威也变卖产业毅然归国力图振兴民族工业但是拒约运动受到内外阻遏一方面是商人的动摇妥协暗中继续销售美货惟恐倾家破产另一方面是清***的***媚外下令解散拒约组织逮捕爱国人士致使拒约运动终告失败
作者还虚构了一个明代遗民所开垦的海外孤屿螺岛是一个照资本主义蓝图设计的乌托邦国。
第一回 丧心作马骗人也当猪
得意出羊城奴乎非犬
大凡中国人有一种特别学问从遗传性带下来水不能濡火不能灭叫做只知利己不知利他揣摩纯熟养到功深的就是于人有害只要于己有一丝的好处且把良心歪到半边千方百计竭力钻谋便像心如意了还不住手
广东地方又有两种普通学一赌二***人人皆知人人皆喜不知丧失多少生命破败多少人家咳这些人饶着不死难道好不穿衣不吃饭么
距今六十年前干支也是乙巳通商初定虬髯碧眼来者日多买一瓶酒几个水果都用整块的金圆银圆引的广东人便觉不入宝山此生虚度恰巧街头巷底忽然贴满了古巴招工的长红先有几个乖透顶坏到底的看在肚里趁势争先想大大发注财源这其间不知又拆散了若干人家断送了若干生命他们并不放在心上却因此引出一班绝世的英雄开出一座梦想不到的世界
六十年后重逢乙巳忽然黄浦中有三只大轮船九面大红狮旗飞入口门在他们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原来广东香山县有座市镇名为澳门在明朝便借给葡萄牙后来久假不归反客为主竟成了藏垢纳污的渊薮有个著名财徒贝仁内地犯事逃到澳门东钻西闯鬼混了两三年别无长进只相与几个西洋人学会一口咕里咕噜的西洋话
乙巳元宵到一处火树银花见一人鲜衣华服庆贺那良辰佳节仁愁城深入杖头无钱闷闷地信足所之走进一 家洋行找到细崽房门见是反锁着还当回家过节翻身移步已近大门想一想又找到厨房却见炉火通明油香四溢大司务七手八脚整理杯盘三四个侍者穿梭价送出送进都是忙不可当见了仁喜道今天在那里怎不来帮我们仁问道行里请客么侍者道美国邮船上来了一个洋人叫做勃来格家住古巴说有整千万家私要在广东招工去开荒垦地这回没工夫停会儿细谈罢仁便抢着一碟一碟的望外送
行东见他勤谨也觉喜欢对勃来格道我荐给你的就是这人明儿你到省城便可带往他本是省里人情形熟悉很可做你帮手的仁见勃来格两颧高耸凶眼外露拳粗于臂手劲若铁倒觉有些害怕勃来格相了仁一眼说这人倒颇伶俐但是跟了我一次违令要吃十鞭两次违令要吃百鞭行主笑道倘然三次要加几倍呢勃来格嘻开一张大嘴两手作势道三次违令便活活打死行东哈哈大笑道说玩话罢哩没有的事贝仁你不要怕他是心直口快极好伺候的仁唯唯道是那敢多说什么勃来格道你今天便跟我去我说的话就是主说的话你违了我就是违主无处得救你可要小心仁低声下气回了两声是是等到席散勃来格才将省中情形详详细细问了一番又同行主商量妥贴
隔了十日开一只轮船在虎门外抛锚下碇仁引勃来格另坐小轮到沙面找所客栈安顿行李连夜刷印长红城里城外四处张贴
广东那时米薪昂贵十有九人度日艰难十有七人闲居失业听说古巴水土怎样好起居怎样便当工钱怎样贵东家怎样和气章程怎样完善人人都动了心只是有的上有父母 不舍得儿子飘洋过海去做小工有的是下有妻子尤其难舍难分远离乡井有的亲戚朋友苦口劝解道此时传闻之辞虽觉动听但是人心难测万一将来所见不如所闻上前不能退后不得不是自寻冤苦么因此人人扫兴
贝仁连守半月不见一个应招衣食日用虽不缺少天天所受的打骂二十四句钟极少要受八小时也觉闷急非常意兴萧索
这晚回栈前脚刚进勃来格早厉声问道还是你一人么后脚缩不迭孤拐上已着十余鞭只在地上捎滚直听勃来格断了声息才悄悄扒到自己床上
踌蹰了一夜东方刚白溜出栈门径到番滩馆去寻主人想干老营生去那里想到早有几人住在馆中见面时拍手笑道老贝怎么今天才来累我们好等可是白道发迹旧朋友就不爱认么丢头一罩把仁怔住半句话回答不来只呆呆地相馆主哈哈大笑道我早劝你们不要性急老贝自然会寻上门来今天如何只看他行动的样子大约已吃过大亏你们不必再挖苦了待我同老贝说明商量正事要紧转向仁道你不是在澳门跟勃来格来招工么若要两三万人须另想别法若要一千八百人不消半月一呼可集你怎不早来寻我呢仁大喜问计几个人低声低气半晌商定同到栈中
勃来格余怒未息盛气而待仁叫众人站在门边自己蹑手蹑脚轻轻地带走带爬到勃来格身边一站又轻轻地回道四个大工头都来了不论一千两千人半月便可招齐勃来格才微微有些笑容回头问道怎么你又招工头了仁道人多了总得分头去办我算是个总工头以下招四个大工头以下再招十余个小工头每人名下限招五十人 又快又容易不是绝好法子么
勃来格笑道这主意倒不差四个大工头叫什么名字以下小工头有人无人仁才道小工头也有了只不曾来四个大工头叫做戎阿大狄阿二万阿三倪阿四都是眼睁睁手长长玲珑尖利有名的好汉现在房门外可好叫他们来见一见勃来格点一点头
仁才喊一声来四个加一个七跌八撞纷纷进来勃来格昂然上坐不曾抬身等他们行过礼问道第五个是什么人仁满脸飞红吞吞吐吐了半天喉咙里硬并出一句话道是番滩馆主钱小鬼勃来格道他来做什么钱小鬼抢着说道你们不是来招工么要老老实实的做百年招不到十人我有一个主意已同老贝谈过不知合用不合用勃来格道不差我来了半月不见一个人影你有主意只管说只见钱小鬼又是低声低气讲了半天只听勃来格连声道使得使得午后我带老贝来走一趟就留他帮你们的忙
却说广州谷埠有个花船驾长姓朱双名阿金娶妇陈氏也在船当女佣夫妇同庚又在少年如鹣似鲽形影不离无奈阿金一生好的是赌一天不去手足发麻连胸口也奇痒难搔偏偏十场九输船上几个工钱尽数消缴了有时还累其妻拔钗典衣替他赎身
新近三四天陈氏见丈盈囊而出垂橐而归明知又是五木神收的月饷倒也不在意中只是阿金嗳声叹气整夜不眠追问缘故只不肯说陈氏正在纳闷却见阿金又像犯了失心疯渴不问茶饥不问饭双眼酸酸有泪无泪喉间隐隐有声无声待哭不哭
陈氏急到极处说夫妇之间有事尽可明说不要这 样郁在心上怕先伤了身子阿金还是哑巴锁了喉管有口无话陈氏失声大哭说三年夫妇耐苦安贫不曾破过一句口反过一回目这几天怎把妻子当作路人究竟是生病还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阿金经其妻再四逼问不觉也哭道五日内现洋输了一百多元又欠馆主二百余元馆主说是洋人本钱逼我三日归还三日还不清要押我到古巴做工欠的钱按月在工钱上摊扣我不去哩无钱还账去哩撇不下你如何是好呢阿金说到这里索性嚎啕大哭
陈氏倒揩一揩眼泪说赌账不还清不怕他告发你实在胆小就到别处躲两天等他来时我一个女人怕他怎样遮莫也挡的十日半月
同船的人得了风声挨拢来听都道大嫂主意不差阿金你只管走有人讨账时我们也好帮大嫂说的阿金道你们说的太平话欠了摊馆账行动有人跟随肯容你走么稍些看的不对景你们真肯拼钱便把你一枪送命我真是一时糊涂上他这一钩苦呵如何是好呵同船的人黄了脸不敢再说
陈氏沉吟道三日内要二百余元真正无处筹划且问你古巴做什么工要女人不要譬如夫妇同去能常在一处不能阿金道粗的开矿种地细的卷烟熬糖女人尽用得着夫妇在一处不在一处还须去问陈氏道若然能在一处我和你同到古巴走一遭若然要分开的你能躲就躲不能躲一命连两命索性和他拼一拼你快去问来催着阿金立时就走
阿金走到馆中先是狄阿二问道阿金你来还钱么阿金陪笑道不是我来找老钱问句话的旁边走过倪 阿四说你这笔账在我名下有话问我不用找老钱他也没工夫同你多谈阿金又陪笑道我就问古巴这句话譬如夫妇同去能在一处做工么
倪阿四一听话里有因满脸都是笑容说怎么不能并且怕是有父母有公婆无人侍奉格外要给安家费到了地格外另给房子洋人最尊敬女人比寻常单身工人看待正自不同呢阿金也喜道我先回去一趟就来回话的倪阿四道好好我在这里老等
阿金头也不回兴匆匆回到船上详细说给陈氏听陈氏也喜道我同你一无父母二无公婆领了安家费不论多少尽数归还赌账身子就轻了阿金道我约倪阿四在等回音要去回复他了三脚两步赶到摊馆
贝仁也在那里听阿金一说忙道你们两人本来动身时要预领三个月工价就把这项先扣一半还账一半仍交你领回未了的账目以后按月扣还安家费是少不得的阿金道我们夫妇一无父母二无公婆用不着安家也把来算还赌账罢仁目视倪阿四阿四却高声道阿金真是快人老贝你就把三个月一半工资先算给他余外就抵了账只是轮船快要开了阿金明日领你妻到这里来我陪你们上船阿金一手领钱一手又想再赌倪阿四却拦住道带在路上用不好定要输完了安心阿金有些惭愧才歇手回去
明日午后当真带些行李夫妇两人同到摊馆倪阿四正在门前张望说别人都到齐了就只等你两人便领到划子上阿金看一排两只约坐二三十人女人却只他妻了一个
上船坐定荡起两把桨趁着退潮片时已出虎门戎阿大指着一只三枝桅双烟筒的大轮招呼船户靠上去系定缆绳 放下软梯大众纷纷都上阿金一手掮了行李一手又扶住其妻也从软梯到了舱面瞥见仁胸前抱一只小哈吧嘴对嘴正在喂食一个洋人背手立在半边嘻嘻的笑
第二回 谋食舟中初犯禁
醵金道上又当灾
阿金不招呼随众进了大舱左右正中上下四层三排统长的吊铺先有三四百人七横八竖在底下两层打睡阿金夫妇便在第三层紧靠后壁摊下行李刚要睡下见仁左手抱狗右手扶定阑干从梯而下
倪阿四同三人赶过去陪定仁逐层查看大约是点人数点到后壁阿金陪笑问好仁板了脸咕噜了几句道怪模怪样挤在一处算是你们有夫妻阿金回视其妻双颊飞红重眉锁翠眼汪汪早似泪人吓得不敢则声赶紧缩脚上床一个不留神后脑在四层板上一碰直扑下地仁骂声不中用的东西阿金还没爬起一脚飞过踢在背上又直挫下去
陈氏喊道平白地欺人则甚还了你们工钱我们夫妇好上岸的倪阿四一双乌珠红肉半暴半凸的眼睛睁有桂圆大小大声问道工钱便还了二百余元的欠账怎样仁却拦道大嫂说玩话罢哩阿四不要认真
正闹时有人喊道老贝快抱狗去密司忒在寻哩仁忙道来了来了人数还没点清呢那人道你又强想是背上痛定了仁把眼一斜道你又胡说了抱定那只哈吧跟了那人便走阿金才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撑定床板先探进头横身蜷脚平睡定了慢慢挪动翻身侧卧同其妻唧唧哝哝做牛衣对泣的班本四边见的人窃笑指目都道这模样儿真是冤人怪不得要招老贝说话阿金夫妇付之不闻不见一概不睬 黄金世界
守到近黑先有人送进一把筷一幢碗按人分派在后又送进几桶饭几十碟乳腐几十碗清汤下两层先到的哄然赶抢杓儿碗儿筷儿一片声怪响引得后来的喉咙火冒人人都跳下床
却说船上的诸人挥手禁住众人不服说别人有饭吃偏我们该饿的下层人失笑道新来后到却也难怪船上规矩要开了船才有饭吃此时是花钱买的五钱银子一顿天天现交众人一听便缩回头等大众吃完船上人走尽了才聚集计议道五钱一顿一天就是一两银子吃这一点子菜太觉不值我们合雇划子上岸吃去
下层人听说又笑说道你们都乖偏我们就是呆子肯花冤枉钱不成可知道这张扶梯一下不准再上昼夜都有人看守误走一步尉迟恭钢鞭丢头直盖已伤过二十多人你们待从何处去雇划子三层人一听才断了上岸的心肠
陈氏尤其悲苦却出主意道我们夫妇怕面食吃不惯带三斗米来又有洋炉诸位如有带米的何不凑齐了分起煮吃同在一船还分什么彼此呢三层同来的顿时你也掏出五升我也掏出八升你也取出一锅我也取出一炉
下层人见了眼红说我们来的匆匆没想到这着你们如有多余情愿花钱分些自煮省得受船上人的瘟气三层人道一总不到三担米全船要吃一顿还不够哩陈氏道不是这样说老话道同船合命况且都在难中不怕一天煮几斗米的稀汤一人一碗不至饿死只要将将就就混到开船再说只是这许多水那里去取诸位可有法想就有人接嘴道茅房半边有自来水龙头待我去来取只面盆朝天就走陆续跟了十几人大盆小碗搬满一舱七八只洋炉同时发火焰腾腾光烁烁耀眼晃目渐渐水熟粥香外溢
大众正在流涎却听梯上一片靴声十几柄回光灯飞入舱中头前两个黑奴有人认得一是管厨一是管舱齐声吆喝道船上第一禁的是火你们谁起意做这事的连问三声没人答应便有侍者把炉火吹熄开玻璃窗连锅抛入海中黑奴高举皮鞭没头没脸挨排打来顿时舱中盈天沸地一片哭声
阿金钻进被窝缩做一团偷眼望其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忽地下床抢上前喊道是你老娘起的意要打便打你老娘一人黑奴揪住发髻挥鞭待打面前忽然无数喊声都是是我是我只觉两臂也被人揪住灯光下又见陈氏盛怒之际正如初日芙蓉落霞秋树越显得艳丽可人把髻一松道去罢慢慢同你算帐回身大步径自上梯
大舱中骤然黑到没丝亮光原来天已晚了陈氏正觉不能举步却听阿金背后说道几乎把我吓杀你胆子忒大了一手便携住袖子摸到后壁依旧上床睡定大众叹息道我们自不长进才中了别人算计如今进退不得不知何日才能出头陈氏悲悲切切对着阿金道初上船所见的还不过几个奴才已是万分可恶料想将来决无好处横竖不花钱也没饭吃情愿饿死倒是干净
阿金抖索索的道你死了我呢万一洋人逼我退你的工钱不是要我命么陈氏道你便同我死这样受辱还贪图些什么阿金道不好不好我同你无儿无女就这样一死不把祖宗香烟绝了么不如耐心守到古巴再作计较罢从此阿金只随大众一天也出二两买命的银子到第六天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陆陆续续上了八九百人上下四层挤得没些空缝阿金夫妇已并在一床 黄金世界
第七天下午忽见四个工头同了二三百人进舱贝仁钱小鬼都在里面转眼间不知何往只听梯面上嘣然作响响过后骤然如在黑夜伸手不能见指对面只可听声舱中四处同时发作道我们是来玩的怎也关在舱内老钱你同船上既是相熟还带我们去罢闹了半天不听老钱答应便又喊道老贝老戎在那里狄老二万老三在那里呵呀呀倪老四还是你心善些不要给我们吃苦任你喊破喉咙只是叫天不应汽管三鸣轮声四沸倒听得开船声息一霎时有倒地声有撞壁声有哭声有劝声大约舱面诸人都被闹得一夜不曾合眼
东方既白勃来格带一个总工头四个大工头十几个黄黑水手揭开舱板同下大舱那些人饥肠倦眼正在朦胧一闻响声人人惊醒忘命奔上把工头揪住拳***下却吃饿的若狂风大浪船体偏斜都觉立脚不稳勃来格不问是非在众中指出四十个小工头同着水手在梯半边小房内搬出无数铁链见两人锁一双顷刻间全数锁住
看贝仁时倒地乱哼戎阿大万阿三脸似金纸鲜血直冒狄阿二倪阿四模模糊糊伤势都不轻先令侍者送到医生处养伤才带小工头逐层点名此时各层我挨你挤但见人头攒动人声嘈杂实在无从查点
勃来格想了一法吩咐一张铺坐四人等大众坐定看还有无铺可坐的又令着地靠边顺着铺形也是四人一排坐在板上分拨清楚才见阿金那边三男夹着一女此外有三女一男的有两男两女的乱嘈嘈的和哄便把小工头一人一鞭喝令挪开阿金略一俄延鞭影横飞又梢带其妻头上陈氏一肚郁闷借此捶墙撞壁狂哭不休
勃来格气极了才待打下忽又缩手说你想嫌这里不舒服搬到房舱去住好不好陈氏停哭不语勃来格笑嘻嘻道我扶你下来罢丢了鞭子双手伸过陈氏也把双手搭定阿多眼睁睁干号狂急无可奈何忽见其妻银牙一挫俯身低头把勃来格一手一口两面两掌勃来格顿时手上脸上一条条都是乌道鸿沟霞飞月满那班小工头因他调笑得热闹远远避开勃来格双足乱跳无人来助待拾铁鞭偏偏手背上胀痛彻心不能平举
恰巧水手送过仁等五人回身进舱见勃来格模样希奇暗暗失笑勃来格却咆哮乱指道把这女人衣服剥去绑在柱上先打几百鞭子丢下海去水手不辨何人横扯横拽许多女人急得乱叫乱躲道不关我事呵不关我事呵勃来格才明白指道是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水手便拥到陈氏铺边
阿金在其妻口咬手抓时神魂已失到此际不知不觉直跳下床飞奔过来勃来格抢不及急喊拿人不想左右中三行上下四层所有工人一齐发作也不知陈氏凭何魔力能使众人齐心合意推的推搡的搡把勃来格撵到梯边管舱人带了无数黑奴闻声赶到擎枪吓禁也被众人夺下勃来格见事不妙拔步飞逃背后有人追上只差两级扑通一声舱板盖下接一连二的纷纷倒下舱来爬起跌落嚷做一团三四句钟还不曾停
勃来格才同大副二副又跟着一群水手侍者进舱检点死了九个工人三个水手又有一名女工有些已头开额裂腹破肠流带伤三十四人却水手多于工人勃来格令将死尸尽数搬到舱面望海中抛下伤的水手带去医调小工依旧喝令归铺然后来查陈氏已不在床再点别个女工一人不少才知也在死数便把众人喝骂一回自去歇息 黄金世界
过了数十天船到一处商埠正是古巴会城先在北岸靠定码头就有关员上船勃来格报明人数并告知明日登岸关员约略一查并不漏税物件也不深问这时大舱中因伤因病先后又死一百余人共存一千四百七十三人内有十三名是小工头不知生的好心还是歹意大众却听他们说道我们好兄弟四十人死的二十七人虽说自作之孽究竟也上洋人的当活的十三人吃时欠饱病时无医同诸位一样受苦勃来格的矿厂听说还在东部穿山过岭有六七天不通铁道的路程必然崎岖难走虽说另有湖道可通闻勃来格节省费用要逼我们起旱诸位请想饿乏的人再要晓行夜宿戴星披露的赶路保不住无人生病也保不住无人病死若像船上病无医药死便葬身海中在旱路上自然要喂狼饲狗难道我们本国住的厌烦到古巴寻死么说到这里满舱中呜呜咽咽只是哭声女人里头有妻亡其夫母亡其子的尤其惨不忍闻哀能动人又听说道我们和诸位者是同类出门在外彼此犹如亲人想起旱不比坐船勃来格不代我们请医好自己请不代我们棺埋好自己买材埋葬只怕无钱罢了有了钱愁他则甚不瞒诸位说我们不比大工头每月工钱比诸位只多三元经他几次的搜括身边所剩不过八九元现在想和诸位商量公立一会专替同类中病者延医死者营葬在会的月捐一元我们十三人月捐三元诸位若然应承便从今日为始大众听了都以为然公举两个小工头八个散工专管这事按月轮换
一夜无话天晓时贝仁同戎阿大等催促诸入上岸那些上链的到此无从倔强昨晚先就开锁随着大众一跷一拐挨到岸边先有六个黑奴在前引路勃来格同十几个白人骑马在后监押想都是矿东厂主了第一日走的平路第二日清早起身随高逐低连过三座小山时值正午迎面万峰耸翠危崖插天又走四五里已近山趾打一望时左临峭壁右倚深渊正中间蜿蜒一线便算是人行大道捱到半腰都已汗雨通流喘吁不止忽然下面递来暗号知有人倒在山下
原来会中定的章程一路有事或以手作势或以足点地或以眉传或以目语传消递息以便预作准备当下大众让在一边会员飞驰下山见是三个女人抚心喊痛七个男子两足肿到腿弯脚跟裂缝哼声不止
勃来格一班人挥鞭乱击叱喝快行却见一个刚起一个又已睡下正在暴跳如雷发月会长便来献计道这样情形光打怕不中用待我招呼散工搀扶同走勃来格无奈答应会长又递暗号通知男女会友每一人用两人前护后卫簇拥上路晚间赶不到站拣一片空地支篷野宿
勃来格自不放心左手执灯右手提鞭亲自巡逻瞥见树林中有人坐地窃窃私议便把灯隐在怀中招手叫贝仁跟在背后窃听才知是会中收了捐钱计议替病人延医买药贝仁认得两个小工是戎狄名下暗暗告知勃来格回账抬名传来厉声诘问工头失色回答不来勃来格便令大工头把两人揪下各责铁鞭百下又立逼着轮换用力两人起初还求饶声呼痛声打到六十多下早已索然气尽大工头便停了手勃来格怒骂四人不肯出力四人跪报道人已死了不用再打了勃来格不信离座执灯亲自照看知是真情喝令拖出帐外抛在林中带了黄黑奴绕林围守不准一人近前天明后滔滔上路不想中有一人实不曾
第三回 闻抵制破产东归
遇乡亲边床西笑
古巴一岛先属日斯巴亚政苛税重民不堪命屡举义旗以抗日人军兴之际土客不分欧美侨民也不免受池鱼之祸幸亏警电朝传兵轮夕至不知保全了多少独有我们的同胞呼天无路吁地无门只好尽人欺侮
后来美人战胜从日人手中把古巴夺去我同胞知美国为自由平等的祖国以为从此可以拨云见日不想禁约之苛定例之烦竟于东方人种中用特别手段待我同胞
其时太平洋中的华人美利坚全国约有十余万檀香山约有二万余古巴约有四万余今天查册明天照像天准作商人明天又改作工人我同胞重足而立侧目而视正在人人悲愤
忽然上海传来一电说商会学界公议所有美货一概不定用以为抵制非待彼国改良禁约不肯罢手中国全国到处响应已经定期实行旅外同胞喜得以手加额遥祝祖国诸君的胜利谁知这消息传到纽约一个巨商耳轮里蓦地感动除住宅同几只轮船依然留在公司此外行厂货物地皮房产尽数变卖净得美金八百万元存放银行收取子金为家人日用孑然附轮便回中国
船上头等舱二十七间这巨商住的九号对面七号一老一少像是日本人又像是菲列滨人不曾理会晚膳时恰好排在一桌彼此怀疑只敷衍几句门面话也不曾深谈饭罢同到甲板散步这巨商听老少两人自谈衷曲说的一口广东土白才知也是本国人赶忙上前自通姓名说小弟姓夏双名建威南直隶应天人氏向在外国经商此番因闻祖国有抵制禁约之举亲往探听实在消息不知两先生姓氏踪迹能明以告我否那老者答礼道小弟姓何号图南这是小儿去非踪迹离奇非立谈所能罄尽先生既是热肠人且请回舱倒几瓶葡萄酒作竟夕清谈当令先生始而怒发上指继而引巾拭泪终且破涕为笑悲欢离沓情不自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