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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学庵笔记 宋 陆游
●卷一
徽宗南幸至润,郡官迎驾于西津。及御舟抵岸,上御棕顶轿子,一宦者立轿旁呼曰:“道君传语,众官不须远来!”卫士胪传以告,遂退。
徽宗南幸还京,服栗玉并桃冠、白玉簪、赭红羽衣,乘七宝辇。盖吴敏定仪注云。
高宗在徽宗服中,用白木御倚子。钱大主入觐,见之,曰:“此檀香倚子耶?”张婕妤掩口笑曰:“禁中用烟脂皂荚多,相公已有语,更敢用檀香作倚子耶?”时赵鼎、张浚作相也。
建炎苗、刘之变,内侍遇害至多。在秦同老者,自扬州被命至荆楚,前一日还行在,尚未得对,亦死焉。又有萧守道者,日侍左右,忽得罪,绌为外郡监当,前一日出城,遂免。
临安父老言,苗、刘戕王渊在朝天门外,今都进奏院前。然《日历》及诸公记录皆不书,但云“死于路衢”而已。邵彪所录谓“死于第”,尤非也。
鼎澧群盗如钟相、杨么(乡语谓幼为么),战舡有车船、有桨船、有海鳅头,军器有□子(其语谓□为铙),有鱼叉,有木老鸦。□子、鱼叉以竹杆为柄,长二三丈,短兵所不能敌。程昌禹部曲虽蔡州人,亦习用□子等,遂屡捷。木老鸦一名不藉木,取坚重木为之,长才三尺许,锐其两端,战船用之尤为便习。官军乃更作灰炮,用极脆薄瓦罐,置毒药、石灰、铁蒺藜于其中,临阵以击贼船,灰飞如烟雾,贼兵不能开目。欲效官军为之,则贼地无窑户,不能造也,遂大败。官军战船亦仿贼车船而增大,有长三十六丈、广四丈一尺、高七丈二尺五寸,未及用而岳飞以步军平贼。至完颜亮入寇,车船犹在,颇有功云。初,张公之行,赵元镇丞相以诗送之云:速宜净埽妖氛了,来看钱塘八月潮。
鼎澧群盗,惟夏诚、刘衡二砦据险不可破。二人每自咤曰:“除是飞过洞庭湖。”其后卒为岳飞所破,盖语谶云。
赵元镇丞相谪朱崖,病亟,自书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
靖康二年,浙西路勤王兵,杭州二千人,湖州九百一十五人,秀州七百一十六人,平江府一千七百三十八人,常州七百八十五人,镇江府六百人,一路共六千七百五十四人,以二月七日起发,东都之陷已累月矣。
绍兴辛酉与虏交兵,虏遁。议者谓当取寿、颍、宿三州屯重兵,然后淮可保,淮可保然后江可固,惜其不果用也。
建康城,李景所作。其高三丈,因江山为险固,其受敌惟东北两面,而壕堑重复,皆可坚守。至绍兴间,已二百余年,所损不及十之一。
汉人入仕,有以赀为郎者,司马相如、张释之是也;有入钱入谷赏以官者,卜式、黄霸是也。入钱谷则今买官之类,以赀则非也。
秦会之在山东欲逃归,舟辑已具,独惧虏有告者,未敢决。适遇有相识稍厚者,以情告之。虏曰:“何不告监军?”会之对以不敢。虏曰:“不然,吾国人若一诺公,则身任其责,虽死不憾。若逃而获,虽欲贷,不敢矣。”遂用其言,告监军,监军曰:“中丞果欲归耶?吾契丹亦有逃归者,多更被疑,安知公归而南人以为忠也。公若果去,固不必顾我。”会之谢曰;“公若见诺,亦不必问某归后祸福也。”监军遂许之。
黄元晖为左司谏,论事忤蔡氏,谪昭潭,后复管勾江州太平观。谢表曰:言之未尽,悔也奚追。
张芸叟作《渔父》诗曰:“家住耒江边,门前碧水连。小舟胜养马,大罟当耕田。保甲元无藉,青苗不著钱。桃源在何处?此地有神仙。”盖元丰中谪官湖湘时所作,东坡取其意为《鱼蛮子》云。
张德远诛范琼于建康狱中,都人皆鼓舞;秦会之杀岳飞于临安狱中,都人皆涕泣:是非之公如此!
政和中大傩,下桂府进面具,比进到,称“一副”。初讶其少,乃是以八百枚为一副,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乃大惊。至今桂府作此者,皆致富,天下及外夷皆不能及。
京师承平时,宗室戚里岁时入禁中。妇女上犊车,皆用二小鬟持香球在旁,而袖中又自持两小香球。车驰过。香烟如云,数里不绝,尘土皆香。
明州江瑶柱有二种:大者江瑶,小者沙瑶。然沙瑶可种,逾年则成江瑶矣。海桧亦有二种。海桧夭矫坚瘦皆天成。又有刻削蟠屈而成者,名土(音杜)桧。海桧绝难致,凡人家所有,大抵土桧也。
晁以道为明州船场,日日平旦,具衣冠焚香占一卦。一日,有士人访之,坐间小雨,以道语之曰:“某今日占卦有折足之象,然非某也,客至者当之,必验无疑,君宜戒之。”士人辞去,至港口,践滑而仆,胫几折,疗治累月乃愈。
仁宗赐宗室名,太祖下曰“世”,太宗下曰“仲”,秦王下曰“叔”,皆兄弟行。“世”即长也。其后“世”字之曾孙又曰“伯”,则失之。
荆公素轻沈文通,以为寡学,故赠之诗曰:“悠然一榻枕书卧,直到日斜骑马归。”及作文通墓志,遂云:“公虽不常读书。”或规之曰:“渠乃状元,此语得无过乎?”乃改“读书”作“视书”。又尝见郑毅夫《梦仙》诗曰:“授我碧简书,奇篆蟠丹砂。读之不可识,翻身凌紫霞。”大笑曰:“此人不识字,不勘自承。”毅夫曰:“不然,吾乃用太白诗语也。”公又笑曰:“自首减等。”
秘阁有端砚,上有绍兴御书一“顽”字。唐有准敕恶诗,今又有准敕顽砚耶。
绍圣、元符间,汪内相彦章有声太学。学中为之语曰:“江左二宝,胡伸、汪藻。”伸字彦时,亦新安人,终符宝郎。
曾文清夙兴诵《论语》一篇,终身未尝废。
先左丞言,荆公有《诗正义》一部,朝夕不离手,字大半不可辨。世谓荆公忽先儒之说,盖不然也。
靖康国破,二帝播迁。有小崔才人与广平郡王(道君幼子,名□)俱匿民间,已近五十日,虏亦不问。有从官馈以食,遂为人所发,亦不免,不十日虏去矣。城中士大夫可罪至此。
金贼劫迁宗室,我之有司不遗余力。然比其去,义士匿之获免者,犹七百人,人心可知。
国初,《韵略》载进士所习有《何论》一首,施肩吾《及第敕》亦列其所习《何论》一首。《何论》盖如“三杰佐汉孰优”、“四科取士何先”之类。
嘉兴人闻人茂德,名滋,老儒也。喜留客食,然不过蔬豆而已。郡人求馆客者,多就谋之。又多蓄书,喜借人。自言作门客牙,充书籍行,开豆腐羹店。予少时与之同在敕局,为删定官。谈经义滚滚不倦,发明极多,尤邃于小学云。
张芸叟过魏文贞公旧庄,居者犹魏氏也。为赋诗云:“破屋居人少,柴门春草长。儿童不识字,耕稼郑公庄。”此犹未失为农。神宗夜读《宋□传》,贤其人,诏访其后,得于河朔,有裔孙曰宋立,遗像、谱牒、告身皆在。然宋立者,已投军矣。欲与一武官,而其人不愿,乃赐田十顷,免徭役杂赋云。其微又过于魏氏,言之可为流涕。
政和末,议改元,王黼拟用“重和”,既下诏矣,范致虚间白上曰:“此契丹号也。”故未几复改宣和。然宣和乃契丹宫门名,犹我之宣德门也,年名则实曰重熙。建中靖国后,虏避天祚嫌名,追谓重熙曰重和耳,不必避可也。
建炎维扬南渡时,虽甚仓猝,二府犹张盖搭狨坐而出,军民有怀砖狙击黄相者。既至临安,二府因言:“方艰危时,臣等当一切贬损。今张盖搭坐尚用承平故事,欲乞并权省去,候事平日依旧。”诏从之,实惩维扬事也。
林自为太学博士,上章相子厚启云:“伏惟门下相公,有猷有为,无相无作。”子厚在漏舍,因与执政语及,大骂云:“遮汉敢乱道如此!”蔡元度曰:“无相无作,虽出佛书,然荆公《字说》尝引之,恐亦可用。”子厚复大骂曰:“荆公亦不曾奉敕许乱道,况林自乎!”坐皆默然。
靖康末,括金赂虏,诏群臣服金带者权以通犀带易之,独存金鱼。又执政则正透,从官则倒透。至建炎中兴,朝廷草创,犹用此制。吕好问为右丞,特赐金带。高宗面谕曰:“此带朕自视上方工为之。”盖特恩也。绍兴三年,兵革初定,始诏依故事服金带。
建炎初,按景德幸澶州故事,置御营使,以丞相领之,执政则为副使。上御朝,御营使、副先上奏本司事,然后三省、密院相继奏事。其重如此。
张晋彦才气过人,然急于进取。子孝祥在西掖时,晋彦未老,每见汤岐公自荐。岐公戏之曰:“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是公合作底官职。余何足道。”所称之官,盖辅臣赠父官也,意谓安国且大用耳。晋彦终身以为憾。
绍兴末,臣公于丑生者数人。或戏以衰健放榜,陈福公作魁,凌尚书景夏末名,张魏公黜落。
绍兴末,朝士多饶州人。时人吾曰:“诸公皆不是痴汉。”又有监司发荐京官状,以关节欲与饶州人。或规其当先孤寒,监司者愤然曰:“得饶人处且饶人。”时传以为笑。
王嘉叟自洪□召为光禄丞,李德远亦召为太常丞。一日相遇到景灵幕次,李谓王曰:“见公告词云:其镌月廪,仍褫身章。”谓通判借牙绯,入朝则服绿,又俸薄也。王答之曰:“亦见君告词矣。”李曰:“云何?”曰:“具官李浩,但知健羡,不揆孤寒。既名右相之名,又字元枢之字。”盖谓史丞相、张魏公也,满座皆笑。
晏尚书景初作一士大夫墓志,以示朱希真。希真曰:“甚妙。但似欠四字,然不敢以告。”景初苦问之,希真指“有文集十卷”字下曰:“此处欠。”又问:“欠何字?”曰:“当增不行于世四字。”景初遂增“藏于家”三字,实用希真意也。
秦会之丞相卒,魏道弼作参政,委任颇专,且大拜矣,翰苑欲先作白麻,又不能办,假手于士人陈丰。丰以其姓魏,遂以“晋绛和戎”对“郑公论谏”。久之,道弼出典藩,而沈守约、万俟元忠并拜左右揆。翰苑者仓猝取丰所作制以与沈公,而忘易晋绛、郑公之语。《实录》例载拜相麻,予在史院,欲删此一联,会去国不果。
陈福公长卿重厚粹美,有天人之相,然议者拟其少英伟之气。予为编修官时,一日,与沈持要、尹少稷见公于都堂阁。公忽盛怒曰:“张德远以元枢辄受三省枢密院诉牒,虽是勋德重望,亦岂当如此!”方言此时,精神赫然,目光射人。退以告朝士,皆云平生未尝见此公怒也。古人有贵在于怒者,此岂是耶?
李庄简公泰发奉祠还里,居于新河。先君筑小亭曰千岩亭,尽见南山。公来必终日,尝赋诗曰:“家山好处寻难遍,日日当门只卧龙。欲尽南山岩壑胜,须来亭上少从容。”每言及时事,往往愤切兴叹,谓秦相曰咸阳。一日来坐亭上,举酒属先君曰:“某行且远谪矣,咸阳尤忌者,某与赵元镇耳。赵既过峤,其何可免?然闻赵之闻命也,涕泣别子弟。某则不然,青鞋布袜,即日行矣。”后十余日,果有藤州之命。先君送至诸暨,归而言曰:“泰发谈笑慷慨,一如平日。问其得罪之由,曰不足问,但咸阳终误国家耳。”
张枢密子功,绍兴末还朝,已近八十,其辞免及谢表皆以属予。有一表用“飞龙在天”对“老骥伏枥”,公皇恐,语周子充左史,托言于予,易此二句。周叩其故,则曰:“某方丐去,恐人以为志在千里也。”周笑解之曰:“所谓志千里者,正以老骥已不能行,故徒有千里之志耳。公虽筋力衰,岂无报国之志耶?”子功亦笑而止。盖其谨如此。又尝谓予曰:“先人有遗稿满箧,皆诸经训解,字画极难辩,惟某一人识之。若死,遂皆不传,岂容不亟归耶。”
汪廷俊从梁才甫辟为大名机幕,专委以修北京宫阙,凡五年乃成。岁一再奏功,辄躐迁数官。五年间,自宣教郎转至中奉大夫,其滥赏如此。
予在南郑,见西邮俚俗谓父曰老子,虽年十七八,有子亦称老子。乃悟西人所谓大范老子、小范老子、盖尊之以为父也。建炎初,宗汝霖留守东京,郡盗降附者百余万,皆谓汝霖曰宗爷爷,盖此比也。
陈莹中迁谪后,为人作石刻,自称“除名勒停送廉州编管陈某撰”。刘季高得罪秦氏,坐赃废。后虽复官,去其左字,季高缄题及作文皆去左字,不以为愧也。孙仲益亦坐以赃罪去左字,则但自称“晋陵孙某”而已,至绍兴末复左朝奉郎,乃署衔。
予尝与查元章读《太宗实录》,有侯莫陈利用者。予问有对否,元章曰:“昨虏使有乌古论思谋可对也。”予曰:“虏人姓名,五字者固多矣。”元章曰:“不然,侯莫陈可析为三姓,乌古论亦然,故为工也。”
毛德昭名文,江山人。苦学,至忘寝食,经史多成诵。喜大骂剧谈,绍兴初,招徕,直谏无所忌讳。德昭对客议时事,率不逊语,人莫敢与酬对,而德昭愈自若。晚来临安赴省试,时秦会之当国,数以言罪人,势焰可畏。有唐锡永夫者,遇德昭于朝天门茶肆中,素恶其狂,乃与坐,附耳语曰:“君素号敢言,不知秦太师如何?”德昭大骇,亟起掩耳,曰:“放气!放气!”遂疾走而去,追而不及。
北方多石炭,南方多木炭,而蜀又有竹炭,烧巨竹为之,易然无烟耐久,亦奇物。邛州出铁,烹炼利于竹炭,皆用牛车载以入城,予亲见之。
杜少陵在成都有两草堂,一在万里桥之西,一在浣花,皆见于诗中。万里桥故迹湮没不可见,或云房季可园是也。
谢景鱼(名沦)涤砚法:用蜀中贡余纸,先去墨,徐以丝瓜磨洗,余渍皆尽,而不损砚。
吕周辅言:东坡先生与黄门公南迁,相遇于梧、藤间。道旁有鬻汤饼者,共买食之,粗恶不可食。黄门置箸而叹,东坡已尽之矣。徐谓黄门曰:“九三郎,尔尚欲咀嚼耶?”大笑而起。秦少游闻之曰:“此先生饮酒,但饮湿法已。”LLRR
魏道弼参政使金人军中,抗辞不挠。虏酋大怒,欲于马前斩之,挥剑垂及颈而止,故道弼头微偏。
使虏,旧惟使副得乘车,三节人皆骑马。马恶则蹄啮不可羁,钝则不能行,良以为苦。淳熙己酉,完颜□嗣伪位,始命三节人皆给车,供张饮食亦比旧加厚。
淳熙己酉,金国贺登宝位使,自云悟室之孙,喜读书。著作郎权兵部郎官邓千里馆之。因游西湖,至林和靖祠堂,忽问曰:“林公尝守临安耶?”千里笑而已。
谢子肃使虏回云:“虏延群臣自徒单相以下,大抵皆白首老人。徒单年过九十矣。”又云:“虏姓多三两字,又极怪,至有姓斜卵者。”己酉者,虏移文境上曰:“皇帝生日,本是七月。今为南朝使人冒暑不便,已权改作九月一日。”其内乡之意,亦可嘉也。
杨廷秀在高安,在小诗云:“近红暮看失燕支,远白宵明雪色奇。花不见桃惟见李,一生不晓退之诗。”予语之曰:“此意古已道,但不如公之详耳。”廷秀愕然问:“古人谁曾道?”予曰:“荆公所谓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书是也。”廷秀大喜曰:“便当增入小序中。”
●卷二
张延老名珙,唐安江原人。年七十余,步趋拜起健甚。自言夙兴必拜数十,老人血气多滞,拜则支体屈伸,气血流畅,可终身无手足之疾。
鲁直在戎州,作乐府曰:“老子平生,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予在蜀见其稿。今俗本改“笛”为“曲”以协韵,非也。然亦疑“笛”字太不入韵,及居蜀久,习其语音,乃知泸戎间谓“笛”为“独”。故鲁直得借用,亦因以戏之耳。
秦会之初得疾,遣前宣州通判李秀设醮于天台桐柏观。季以善奏章自名。行至天姥岭下,憩小店中,邂逅一士人,颇有俊气,问季曰:“公为太师奏章乎?”曰:“然。”士人摇首曰:“徒劳耳。数年间,张德远当自枢府再相,刘信叔当总大兵捍边。若太师不死,安有是事耶!”季不复敢与语,即上车去,醮之。明日而闻秦公卒。
英州石山,自城中入钟山,涉锦溪,至灵泉,乃出石处,有数家专以取石为生。其佳者质温润苍翠,叩之声如金玉,然匠者颇秘之。常时官司所得,色枯稿,声如击朽木,皆下材也。
叶相梦锡,尝守常州。民有比屋居者,忽作高屋,屋山覆盖邻家。邻家讼之,谓他日且占地。叶判曰:“东家屋被西家盖,仔细思量无利害。他时折屋别陈词,如今且以壁为界。”
蜀人任子渊好虐。郑宣抚刚中自蜀召归,其实秦会之欲害之也。郑公治蜀有惠政,人犹觊其复来,数日乃闻秦氏之指,人人太息。众中或曰:“郑不来矣!”子渊对曰:“秦少恩哉!”人称其敢言。
秦会之以孙女嫁郭知运,自答聘书曰:“某人东第华宗,南宫妙选,乃肯不卑于作赘,何辞可拒于盟言。”其夫人欲去“作赘”字,曰:“太恶模样。”秦公曰:“必如此乃束缚得定。”闻者笑之。
张子韶对策,有“桂子飘香”之语。赵明诚妻李氏嘲之曰:“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
王荆公作相,裁损宗室恩数,于是宗子相率马首陈状诉云:“均是宗庙子孙,且告相公看祖宗面。”荆公厉声曰:“祖宗亲尽,亦须祧迁,何况贤辈!”于是皆散去。
吕正献平章军国时,门下客因语次,或曰:“嘉问败坏家法,可惜。”公不答,客愧而退。一客少留,曰:“司空尚能容吕惠卿,何况族党?此人妄意迎合,可恶也。”公又不答。既归,子弟请问二客之言如何,公亦不答。
西山十二真君各有诗,多训戒语,后人取为签,以占吉凶,极验。射洪陆使君庙以杜子美诗为签,亦验。予在蜀,以淳熙戊戌春被召,临行,遣僧则华往求签,得《遣兴》诗曰:“昔者庞德公,未曾入州府。襄阳耆旧间,处士节独苦。岂无济时策,终竟畏网罟。林茂鸟自归,水深鱼知聚。举家隐鹿门,刘表焉得取?”予读之惕然。顾迫贫从仕,又十有二年,负神之教多矣。
李知几少时,祈梦于梓潼神。是夕,梦至成都天宁观,有道士指织女支机石曰:“以是为名字,则及第矣。”李遂改名石,字知几。是举过省。
伯父通直公,字元长,病右臂,以左手握笔,而字法劲健过人。宗室不微亦然,然犹是自幼习之。梁子辅年且五十,中风,右臂不举,乃习用左手。逾年,作字胜于用右手时,遂复起作郡。
赵广,合淝人,本李伯时家小史。伯时作画,每使侍左右,久之遂善画,尤工作马,几能乱真。建炎中陷贼。贼闻其善画,使图所掳妇人,广毅然辞以实不能画,协以白刃,不从,遂断右手拇指遣去。而广平生实用左手,乱定惟画观音大士而已,又数年乃死。今士大夫所藏伯时观音,多广笔也。
今上初即位,诏每月三日、七日、十七日、二十七日皆进素膳。
旧制:皇帝曰“御膳”,中宫曰“内膳”。自寿成皇后初立,恳辞内膳,诏权罢。今中宫因之。
驾头,旧以一老宦者抱绣裹兀子于马上。高庙时犹然,今乃代以阁门宫,不知自何年始也。
前辈传书,多用鄂州蒲圻县纸,云厚薄紧慢皆得中,又性与面黏相宜,能久不脱。
刘韶美在都下累年,不以家行,得俸专以传书。书必三本,虽数百卷为一部者亦然。出局则杜门校□,不与客接。既归蜀,亦分作三船,以备失坏。已而行至秭归新滩,一舟为滩石所败,馀二舟无他,遂以归普慈,筑阁贮之。
隆兴中,议者多谓文武一等,而辄为分别,力欲平之。有刘御带者,辄建言谓门状、榜子,初无定制,且僧道职医皆用门状,而武臣非横行乃用榜子,几与胥史卒伍辈同。虽不施行,然哓哓久之乃已。
饶德操诗为近时僧中之冠。早有大志,既不遇,纵酒自晦,或数日不醒。醉时往往登屋危坐,浩歌恸哭,达旦乃下。又尝醉赴汴水,适遇客舟,救之获免。
徐师川长子璧,字待价,豪迈能文辞。尝作书万言,欲投匦,极言时政,无所讳避。师川偶见之,大惊,夺而焚之。早死。
王性之读书,真能五行俱下,往往他人才三四行,性之已尽一纸。后生有投贽者,且观且卷,俄顷即置之。以此人疑其轻薄,遂多谤毁,其实工拙皆能记也。既卒,秦□方恃其父气焰熏灼,手书移郡,将欲取其所藏书,且许以官其子。长子仲信,名廉清,苦学有守,号泣拒之曰:“愿守此书以死,不愿官也。”郡将以祸福诱胁之,皆不听。□亦不能夺而止。
先君言,旧制,朝参,拜舞而已,政和以后,增以喏。然绍兴中,予造朝,已不复喏矣。淳熙末还朝,则迎驾起居,阖门亦喝唱喏,然未尝出声也。又绍兴中,朝参止磬折遂拜。今阖门习仪,先以笏叩额,拜拜皆然,谓之瞻笏。亦不知起于何年也。
德寿宫、德寿殿二额,皆寿皇御书,旁署“臣某恭书”四字。今重华宫、重华殿二额,亦用此故事,今上御书。
杜牧之作《范阳卢秀才墓志》曰:“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盖谓世虽农夫、卒伍,下至臧获,皆能言孔夫子,而卢生犹不知,所以甚言其不学也。若曰周公、孔子,则失其指矣。
《酉阳杂俎》云:“茄子一名落苏”,今吴人正谓之落苏。或云钱王有子跛足,以声相近,故恶人言茄子,亦未必然。
钱王名其居曰握发殿,吴音“握”、“恶”相乱,钱塘人遂谓其处曰:“此钱大王恶发殿也”。
乾道末,夔路有部使者作《中兴颂》,刻之瞿塘峡峭壁上。明年峡涨,有龙起硖中,适碎石壁,亦可异也。方刻石时,有夔州司理参军以恩榜入官,权教授,出赋题曰:“歌颂大业刻金石。”或恶其佞,谓之曰:“韵脚当云:老于文学乃克为之。”闻者为快。
秦会之当国,有殿前司军人施全者,伺其入朝,持斩马刀,邀于望仙桥下斫之,断轿子一柱而不能伤,诛死。其后秦每出,辄以亲兵五十人持挺卫之。初,斩全于市,观者甚众,中有一人,郎言曰:“此不了事汉,不斩何为!”闻者皆笑。
吕元直作相,治堂吏绝严,一日有忤意者,遂批其颊。吏官品已高,惭于同列,乃叩头曰:“故事,堂吏有罪,当送大理寺准法行遣,今乃如苍头受辱。某不足言,望相公存朝廷事体。”吕大怒曰:“今天子巡幸海道,大臣皆著草履行泥泞中,此何等时,汝乃要存事体?待朝廷归东京了,还汝事体未迟在。”吏相顾称善而退。
秦会之问宋朴参政曰:“某可比古何人?”朴遽对曰:“太师过郭子仪,不及张了房。”秦颇骇,曰:“何故?”对曰:“郭子仪为宦者发其先墓,无如之何,今太师能使此辈屏息畏惮,过之远矣。然终不及子房者,子房是去得底勋业,太师是去不得底勋业。”秦拊髀太息曰:“好。”遂骤荐用至执政。秦之叵测如此。
洪驹父窜海岛,有诗云:“关山不隔还乡梦,风月犹随过海身。”
《北户录》云:“岭南俗家富者,妇产三日或足月,洗儿,作团油饭,以煎鱼虾、鸡鹅、猪羊灌肠、蕉子、姜、桂、盐豉为之。”据此,即东坡先生所记盘游饭也。二字语相近,必传者之误。
护圣杨老说:“被当令正方,则或坐或睡,更不须觅被头。”此言大是。又云:“平旦粥后就枕,粥在腹中,暖而宜睡,天下第一乐也。”予虽未之试,然觉其言之有味。后读李端叔诗云:“粥后复就枕,梦中还在家。”则固有知之者矣。
陂泽惟近时最多废。吾乡镜湖三百里,为人侵耕几尽。阆州南池亦数百里,今为平陆,只坟墓自以千计,虽欲疏浚复其故,亦不可得,又非镜湖之比。成都摩诃池、嘉州石堂溪之类,盖不足道。长安民契券,至有云“某处至花萼楼,某处至含元殿”者,盖尽为禾黍矣。而兴庆池偶存十三,至今为吊古之地云。
故都时定器不入禁中,惟用汝器,以定器有芒也。
遂宁出罗,谓之越罗,亦似会稽尼罗而过之。耀州出青瓷器,谓之越器,似以其类余姚县秘色也。然极粗朴不佳,惟食肆以其耐久,多用之。
故都李和炒栗,名闻四方。他人百计效之,终不可及。绍兴中,陈福公及钱上阁恺出使虏庭,至燕山,忽有两人持炒栗各十裹来献,三节人亦人得一裹,自赞曰:“李和儿也。”挥涕而去。
往时执政签书文字卒,著帽,衣盘领紫背子,至宣和犹不变也。
予童子时,见前辈犹系头巾带于前,作胡桃结。背子背及腋下,皆垂带。长老言,背子率以紫勒帛系之,散腰则谓之不敬。至蔡太师为相,始去勒帛。又祖妣楚国郑夫人有先左丞遗衣一箧,霸有绣者,白地白绣,鹅黄地鹅黄绣,裹肚则紫地皂绣。祖妣云:“当时士大夫皆然也。”
先左丞平居,朝章之外,惟服衫帽。归乡,幕客来,亦必著帽与坐,延以酒食。伯祖中大夫公每赴官,或从其子出仕,必著帽,遍别邻曲。民家或留以酒,亦为尽欢,未尝遗一家也。其归亦然。
成都诸名族妇女,出入皆乘犊车。惟城北郭氏车最鲜华,为一城之冠,谓之“郭家车子”。江渎庙西厢有壁画犊车,庙祝指以示予曰:“此郭家车子也。”
吴几先尝言:“参寥诗云:‘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州’。五月非荷花盛时,不当云‘无数满汀州’。”廉宣仲云:“此但取句美,若云‘六月临平山下路’,则不佳矣。”几先云:“只是君记得熟,故以五月为胜,不然止云六月,亦岂不佳哉!”
仲翼有书名,而前辈多以为俗,然亦以配周越。予尝见其飞白大字数幅,亦甚工,但诚不免俗耳。
慈圣曹太后工飞白,盖习观昭陵落笔也。先人旧藏一“美”字,径二尺许,笔势飞动,用慈寿宫宝。今不知何在矣。
贾表之名公望,文元公之孙也。资禀甚豪,尝谓仕宦当作御史,排击奸邪,否则为将帅攻讨羌戎,馀不足为也。故平居惟好猎,常自饲犬。有妾焦氏者,为之饲鹰鹞。寝食之外,但治猎事,曰:“此所以寓吾意也。”晚守泗州。翁彦国勤王不进,久留泗上。表之面叱责之,且约不复饷其军。彦国愧而去。及张邦昌伪赦至,率郡官哭于天庆观圣祖殿,而焚其赦书伪命,卒不能越泗而南。所试才一郡,而所立如此。许、颍之间猎徒谓之贾大夫云。
淮南谚曰:鸡寒上树,鸭寒下水。验之皆不然。有一媪曰:“鸡寒上距,鸭寒下嘴耳。”上距谓缩一足,下嘴谓藏其喙于翼间。
陈亚诗云:“陈亚今年第及第,满城人贺李衙推。”李乃亚之舅,为医者也。今北人谓卜相之士为巡官。巡官,唐、五代郡僚之名。或谓以其巡游卖术,故有此称。然北方人市医皆称衙推,又不知何谓。
《字说》盛行时,有唐博士耜、韩博士兼,皆作《字说解》数十卷,太学诸生作《字说音训》十卷,又有刘全美者,作《字说偏旁音释》一卷,《字说备检》一卷,又以类相从为《字会》二十卷。故相吴元中试辟雍程文,尽用《字说》,特免省。门下侍郎薛肇明作诗奏御,亦用《字说》中语。予少时见族伯父彦远《和霄字韵诗》云:“虽贫未肯气如霄。”人莫能晓。或叩之,答曰:“此出《字说》霄字,云:凡气升此而消焉。”其奥如此。乡中前辈胡浚明尤酷好《字说》,尝因浴出,大喜曰:“吾适在浴室中有所悟,《字说》直字云:在隐可使十目视者直。吾力学三十年,今乃能造此地。”近时此学既废,予平生惟见王瞻叔参政笃好不衰。每相见,必谈《字说》,至暮不杂他语;虽病,亦拥被指画诵说,不少辍。其次晁子止侍郎亦好之。
先伯祖中大夫平生好墨成癖,如李庭□、张遇以下,皆有之。李黄门邦直在真定,尝寄先左丞以陈赡墨四十笏,尽以为伯祖寿。晚年择取尤精者,作两小箧,常置卧榻,爱护甚至。及下世,右司伯父举箧以付通判叔父,曰:“先入所宝,汝宜谨藏之。”不取一笏也。
承平时,滑州冰堂酒为天下第一,方务德家有其法。
亳州太清宫桧至多。桧花开时,蜜蜂飞集其间,不可胜数。作蜜极香而味带微苦,谓之桧花蜜,真奇物也。欧阳公守亳时,有诗曰:“蜂采桧花村落香。”则亦不独太清而已。
字所以表其人之德,故儒者谓夫子曰仲尼,非□也。先左丞每言及荆公,只曰介甫。苏季明书张横渠事,亦只曰子厚。
唐道士侯道华喜读书,每语人曰:“天上无凡俗仙人。”此妙语也。仙传载:有遇神仙,得仙乐一部,使献诸朝,曰:“以此为大唐正始之音。”又有僧契虚遇异境,有人谓之曰:“此稚川仙府也。”正始乃年号,稚川乃人字,而其言乃如此,岂道华所谓“凡俗仙人”耶?LLRR
崇宁间初兴学校,州郡建学,聚学粮,日不暇给。士人入辟雍,皆给券,一日不可缓,缓则谓之害学政,议罚不少贷。已而置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所费尤大。朝廷课以为殿最,往往竭州郡之力,仅能枝梧。谚曰:“不养健儿,却养乞儿。不管活人,只管死尸。”盖军粮乏,民力穷,皆不问,若安济等有不及,则被罪也。其后少缓,而神霄宫事起,土木之工尤盛,郡道士无赖,官吏无敢少忤其意。月给币帛、□砂、纸笔、沉香、乳香之类,不可数计,随欲随给。又久之,而北取燕蓟,调发非常,动以军期为言。盗贼大起,驯至丧乱,而天下州郡又皆添差,归明官一州至百余员,通判、钤辖多者至十余员云。
本朝废后入道,谓之“教主”。郭后曰金庭教主,孟后曰华阳教主,其实乃一师号耳。政和后,群黄冠乃敢上道君尊号曰教主,不祥甚矣。孟后在瑶华宫,遂去教主之称,以避尊号。吁,可怪也!
靖康初,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如节物则春幡、灯球、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而靖康纪元果止一年,盖服妖也。
●卷三
任元受事母尽孝,母老多疾病,未尝离左右。元受自言:“老母有疾,其得疾之由,或以饮食,或以燥湿,或以语话稍多,或以忧喜稍过。尽言皆朝暮候之,无毫发不尽,五脏六腑中事皆洞见曲折,不待切脉而后知,故用药必效,虽名医不迨也。”张魏公作都督,欲辟之入幕。元受力辞曰:“尽言方养亲,使得一神丹可以长年,必持以遗老母,不以献公。况能舍母而与公军事耶?”魏公太息而许之。
僧法一、宗杲,自东都避乱渡江,各携一笠。杲笠中有黄金钗,每自检视。一伺知之。杲起奏厕,一亟探钗掷江中。杲还,亡钗,不敢言而色变。一叱之曰:“与汝共学了生死大事,乃眷眷此物耶!我适已为汝投之江流矣。”杲展坐具作礼而行。
今人谓贱丈夫曰汉子,盖始于五胡乱华时。北齐魏恺自散骑常侍迁青州长史,固辞之。宣帝大怒,曰:“何物汉子,与官不受!”此其证也。承平日,有宗室名宗汉,自恶人犯其名,谓汉子曰兵士,举宫皆然。其妻供罗汉,其子授《汉书》,宫中人曰:“今日夫人召僧供十八大阿罗兵士,大保请官教点《兵士书》。”都下哄然传以为笑。
会稽天宁观老何道士喜栽花酿酒以延客,居于观之东廊。一日,有道人状貌甚伟,款门求见。善谈论,喜作大字,何欣然接之,留数日乃去。未几,有妖人张怀素号落托者谋乱,乃前日道人也。何亦坐系狱,以不知谋得释。自是畏客如虎,杜门绝往还。忽有一道人,亦美风表,多技术,观之西廊。道士曰:“张若水介之来谒。”何大怒曰:“我坐接无赖道人,几死于囹圄,岂敢复见汝耶!”因大骂,阖扉拒之。而此道人盖永嘉人林灵噩也。旋得幸,贵震一时,赐名灵素,平日一饭之恩必厚报之。若水乘驿赴阙,命以道官,至蕊珠殿校藉,视殿修撰,父赠朝奉大夫,母封宜人。而老何以尝骂之,朝夕忧惧。若水为挥解,且以书慰解之,始少安。观中人至今传笑。
老叶道人,龙舒人。不食五味,年八十七八,平生未尝有疾。居会稽舜山,天将寒,必增屋瓦,补墙壁,使极完固。下帷设帘,多储薪炭,杜门终日,及春乃出。对客庄敬,不肯多语。弟子曰小道人,极愿悫,尝归淮南省亲。至七月望日,邻有住庵僧,召老叶饭。饭已,亟辞归。问其故,则曰:“小道人约今日归矣。”僧笑曰:“相去二三千里,岂能必如约哉!”叶曰:“不然,此子平日未尝妄也。”僧乃送之归。及门,小道人者已弛担矣。予识之已久,每访之,殊无他语。一日,默作意,欲叩其所得,才入门,即引入卧内,烧香,具道其遇师本末,若先知者,亦异矣夫。
韩退之诗云:“夕贬潮阳路八千。”欧公云:“夷陵此去更三千。”谓八千里、三千里也。或以为歇后,非也。《书》:“弼成五服,至于五千。”注云:五千里。《论语》冉有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注亦云:六七十里,五六十里也。
乡里前辈虞少崔言,得之傅丈子骏云:“《洪范》‘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八句,盖古帝王相传以为大训,非箕子语也。至‘曰皇极之敷言’,以‘曰’发之,则箕子语。”傅丈博极群书,少崔严重不妄。恨予方童子,不能详叩尔。
秦会之初赐居第时,两浙转运司置一局曰箔场,官吏甚众,专应副赐第事。自是讫其死,十九年不罢,所费不可胜计。其孙女封崇国夫人者,谓之童夫人,盖小名也。爱一狮猫,忽亡之,立限令临安府访求。及期,猫不获,府为捕系邻居民家,且欲劾兵官。兵官惶恐,步行求猫。凡狮猫悉捕致,而皆非也。乃赂入宅老卒,询其状,图百本,于茶肆张之。府尹因嬖人祈退乃已。其子□,十九年间无一日不锻酒器,无一日不背书画碑刻之类。
张文潜言:“王中父诗喜用助语,自成一体。”予按,韩少师持国亦喜用之,如“酒成岂见甘而坏,花在须知色即空”;“居仁由义吾之素,处顺安时理则然”;“不尽良哉用,空令识者伤”;“用舍时焉耳,穷通命也欤”。
岑参在西安幕府,诗云:“那知故园月,也到铁关西。”韦应物作郡时,亦有诗云:“宁知故园月,今夕在西楼。”语意悉同,而豪迈闲澹之趣,居然自异。
童贯既有诏诛之命,御史张达明持诏行。将至南雄州,贯在焉。达明恐其闻而引决,则不及正典刑,乃先遣亲事官一人,驰往见贯,至则通谒拜贺于庭。贯问故,曰:“有诏遣中使赐茶药,宣诏大王赴阙,且闻已有河北宣抚之命。”贯问:“果否?”对曰:“今将帅皆晚进,不可委寄,故主上与大臣熟议,以有威望习边事,无如大王者,故有此命。”贯乃大喜,顾左右曰:“又却是少我不得。”明日达明乃至,诛之。贯既伏诛,其死所忽有物在地,如水银镜,径三四尺,俄而剑缩不见。达明复命函贯首自随,以生油、水银浸之,而以生牛皮固函。行一二日,或言胜捷兵有死士欲夺贯首,达明恐亡之,乃置首函于竹轿中,坐其上。然所传盖妄也。
张达明虽早历清显,致位纲辖,然未尝更外任。奉祠居临川,郡守月旦谒之,达明见其驺导,叹曰:“人生五马贵。”
阮裕云:“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吕居仁用此意作诗云:“好诗正似佳风月,解赏能知已不凡。”
汤岐公自行宫留守出守会稽,朝士以诗送行甚众。周子充在馆中,亦有诗而亡之。岐公以书再求曰:“顷蒙赠言,乃为或者藏去。”子充极爱其遣辞之婉。
黄鲁直有日记,谓之《家乘》,至宜州犹不辍书。其间数言信中者,盖范寥也。高宗得此书真本,大爱之,日置御案。徐师川以鲁直甥召用,至翰林学士。上从容问信中谓谁。师川对曰:“岭外荒陋无士人,不知何人。或恐是僧耳。”寥时为福建兵钤,终不能自达而死。
华州以华山得名,城中乃不见华山,而同州见之。故华人每曰:“世间多少不平事,却被同州看华山。”张芸叟守同,尝用此语作绝句,后二句云:“我到左冯今一月,何曾得见好孱颜。”盖同州亦登高乃见之尔。
僧行持,明州人,有高行,而喜滑稽。尝住余姚法性,贫甚,有颂曰:“大树大皮裹,小树小皮缠。庭前紫荆树,无皮也过年。”后住雪窦,雪窦在四明,与天童、育王俱号名刹。一日,同见新守,守问天童觉老:“山中几僧?”对曰:“千五百。”又以问育王谌老,对曰:“千僧。”末以问持,持拱手曰:“百二十。”守曰:“三刹名相亚,僧乃如此不同耶?”持复拱手曰:“敝院是实数。”守为抚掌。
处士李璞居寿春县,一日登楼,见淮滩雷雨中一龙腾□而上。雨霁,行滩上,得一蚌颇大。偶拾视之,其中有龙蟠之迹宛然,鳞鬣爪角悉具。先君尝亲见之。
晏安恭为越州教授,张子韶为佥判。晏美髯,人目之为晏胡。一日,同赴郡集,晏最末至,张戏之曰:“来何晏乎?”满座皆笑。
晏景初尚书请僧住院,僧辞以穷陋不可为。景初曰:“高才固易耳。”僧曰:“巧妇安能作无面汤饼乎?”景初曰:“有面则拙妇亦办矣。”僧惭而退。
蜀俗厚。何耕类省试卷中有云:“是何道也夫。”道夫,耕字也。初未必有心,耕有时名,会有司亦自奇其文,遂以冠蜀士。士亦皆以得人相贺,而不议其偶近暗号也。师浑甫本名某,字浑浦。既拔解,志高退,不赴省试。其弟乃冒其名以行,不以告浑甫也。俄遂登第,浑甫因以字为名,而字伯浑,人人尽知之。弟仕亦至郡□,无一人议之者。此事若在闽、浙,讼诉纷然矣。
杜起莘自蜀入朝,不以家行。高庙闻其清修独处,甚爱之。一日因得对,褒谕曰:“闻卿出局,即蒲团、纸帐,如一行脚僧,真难及也。”起莘顿首谢。未几,遂擢为谏官。张真父戏之曰:“吾蜀人如刘韶美、冯圜仲及仆,盖皆无妻妾,块然独处,与君等耳。君乃独以此见知得拔擢,何也?当挝登闻鼓诉之。”因相与大笑而罢。起莘方为言事官,而真父戏之如此,虽真父豪气盖一时,亦可见向来风俗之厚。
吴人谓杜宇为“谢豹”。杜宇初啼时,渔人得虾曰“谢豹虾”,市中卖笋曰“谢豹笋”。唐顾况《送张卫尉》诗曰:“绿树村中谢豹啼。”若非吴人,殆不知谢豹为何物也。
徽宗南幸还,至泗州僧伽塔下,问主僧曰:“僧伽旁白衣持锡杖者何人?”对曰:“是名木义,盖僧伽行者。”上曰:“可赐度牒与披剃。”
宣和中,保和殿下种荔枝成实,徽庙手摘以赐燕帅王安中,且赐以诗曰:“保和殿下荔枝丹,文武衣冠被百蛮。思与近臣同此味,红尘飞□过燕山。”
泸州自州治东出芙蕖桥,至大楼曰南定,气象轩豁。楼之右,缭子城数十步,有亭,盖梁子辅作守时所创,正面南下临大江,名曰来风亭。亭成,子辅日枕簟其上,得末疾,归双流。蜀人谓亭名有徵云。
筇竹杖蜀中无之,乃出徼外蛮峒。蛮人持至泸、叙间卖之,一枝才四五钱。以坚润细瘦,九节而直者为上品。蛮人言语不通,郡中有蛮判官者为之贸易。蛮判官盖郡吏,然蛮人慑服,惟其言是听。太不直则亦能群讼于郡庭而易之。予过叙,访山谷故迹于无等佛殿。西庑有一堂,群蛮聚博其上。骰子亦以骨为之,长寸余而匾,状若牌子,折竹为筹,以记胜负。剧呼大笑,声如野兽,宛转毡上,其意甚乐。椎髻獠面,几不类人。见人亦不顾省。时方五月中,皆被毡毳,臭不可迩。
孔安国《尚书序》言:“为隶古定,更以竹简写之。”隶为隶书,古为科斗。盖前一简作科斗,后一简作隶书,释之以便读诵。近有善隶者,辄自谓所书为隶古,可笑也。
宣和间,虽风俗已尚谄谀,然犹趣简便,久之,乃有以骈俪笺启与手书俱行者。主于笺启,故谓手书为小简,然犹各为一缄。已而或厄于书吏,不能俱达,于是骈缄之,谓之双书。绍兴初,赵相元镇贵重,时方多故,人恐其不暇尽观双书,乃以爵里或更作一单纸,直叙所请而并上之,谓之品字封。后复止用双书,而小简多其幅至十幅。秦太师当国,有谄者尝执政矣,出为建康留守,每发一书,则书百幅,择十之一用之。于是不胜其烦,人情厌患,忽变而为札子,众稍便之。俄而札子自二幅增至十幅,每幅皆具衔,其烦弥甚。而谢贺之类为双书自若。绍兴末,史魏公为参政,始命书吏镂版从邸吏告报,不受双书,后来者皆循为例,***双书遂绝。然笺启不废,但用一二矮纸密行细书,与札子同,博封之,至今犹然。然外郡则犹用双书也。
元丰中,王荆公居半山,好观佛书,每以故金漆版书藏经名,遣人就蒋山寺取之。人士因有用金漆版代书帖与朋侪往来者。已而苦其露泄,遂有作两版相合,以片纸封其际者。久之,其制渐精,或又以缣囊盛而封之。南人谓之简版,北人谓之牌子。后又通谓之简版,或简牌。予淳熙末还朝,则朝士乃以小纸高四五寸、阔尺余相往来,谓之手简。简版几废,市中遂无卖者。而纸肆作手简卖之,甚售。
士大夫交谒,祖宗时用门状,后结牒“右件如前谨牒”,若今公文,后以为烦而去之。元丰后,又盛行手刺,前不具衔,止云“某谨上。谒某官。某月日”。结衔姓名,刺或云状。亦或不结衔,止书郡名,然皆手书,苏、黄、晁、张诸公皆然。今犹有藏之者。后又止行门状,或不能一一作门状,则但留语阍人云:“某官来见。”而苦于阍人匿而不告,绍兴初乃用榜子,直书衔及姓名,至今不废。
石藏用名用之,高医也。尝言今人禀赋怯薄,故按古方用药多不能愈病;非独人也,金石草木之药亦皆比古力弱,非倍用之不能取效。故藏用以喜用热药得谤,群医至为谣言曰:“藏用檐头三斗火。”人或畏之。惟晁之道大喜其说,每见亲友蓄丹,无多寡,尽取食之,或不待告主人。主人惊骇,急告以不宜多服。之道大笑不顾,然亦不为害。此盖禀赋之偏,他人不可效也。晚乃以盛冬伏石上书丹,为石冷所逼,得阴毒伤寒而死。
初虞世字和甫,以医名天下。元符中,皇子邓王生月余,得痫疾,危甚,群医束手,虞世独以为必无可虑。不三日,王薨。信乎医之难也。
佛经戒比丘非时食,盖其法过午则不食也。而蜀僧招客,暮食谓之非时。董仲舒三年不窥园,谓勤苦不游嬉也。馆中著庭有园,每会饭罢,辄相语曰:“今日窥园乎?”此二事甚相类。
范丞相觉民,拜参知政事时,历任未尝满一考。
宣和中,百司庶府悉有内侍官为承受,实专其事,长贰皆取决焉。梁师成为秘书省承受,坐于长贰之上。所不置承受者,三省、密院、学士院而已。
赵高为中丞相,龚澄枢为内太师,犹稍与外庭异。童贯真为太师,领枢密院,振古所无。
吴□守蜀,如和尚原、杀金平、仙人原、潭毒阙之类,皆创为控扼之地,古人所未尝知,可谓名将矣。
蜀孟氏时,苑中忽生百合花一本,数百房,皆并蒂。图其状于圣寿寺门楼之东颊壁间,谓之《瑞百合图》,至今尚存。乃知草木之妖,无世无之。
曹孝忠者,以医得幸。政和、宣和间,其子以翰林医官换武官,俄又换文,遂除馆职。初,蜀人谓气风者为云,画家所谓赵云子是矣。至是京师市人亦有此语。馆中会语及宸翰,或谓曹氏子曰:“计公家富有去汉之章也。”曹忽大怒曰:“尔便云汉!”坐皆惘然,而曹肆骂不已。事闻,复还右选,除阁门官。
宣和末,妇人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错到底”;竹骨扇以木为柄,旧矣,LLRR忽变为短柄,止插至扇半,名“不彻头”。皆服妖也。
种彝叔,靖康初以保静节钺致仕,居长安村墅。一夕,旌节有声,甚异,旦而中使至,遂起。五代时,安重诲、王峻皆尝有此异,见《周太祖实录》,二人者皆得祸。彝叔虽自是登枢府,然功名不成,亦非吉兆也。方彝叔赴召时,有华山道人献诗曰:“北蕃群犬窥篱落,惊起南朝老大虫。”
崇宁中,长星出,推步躔度长七十二万里。
●卷四
谒丞相,虽三公亦入客次。故相入朝,以经筵或内祠奉朝请;班退,亦与从官同,卷班而出。三公无班,若不秉政,惟立使相班,与贵戚诸人杂立。
故相、前执政入朝,当张盖,史魏公始撤去。见任执政为宣抚使,旧用札子,关三省、枢密院押字而已,王公明参政始改用申状。
百官入殿门,阁门辄仲之曰:“那行。”(那去声,若云糯)予去国二十七年复还,朝仪□有不同,唯此声尚存。
四川宣抚使置司利州或兴元府,以见任执政为之,而成都自置四川制置使。制置使移文宣抚司,当用申状,而倔强不伏。又以见任执政无用牒之理,于是但为申宣抚某官,不肯申宣抚司。此当拒而不受,或闻之朝廷,而宣抚使依违不能问也。
曾子宣以大观元年八月二日卒,其弟子开以三日卒,先后才一日。
蔡京祖某、父□及京,皆以七月二十一日卒,三世同忌日。
张文潜三子,□、秸、和,皆中进士第。□、秸在陈死于兵,和为陕府教官,归葬二兄,复遇盗见杀,文潜遂亡后,可哀也。
予年十余岁时,见郊野间鬼火至多,麦苗稻穗之杪往往出火,色正青,俄复不见。盖是时去兵乱未久,所谓人血为磷者,信不妄也。今则绝不复见,见者辄以为怪矣。
宣和末,郑伸自检校太师,忽落检校为真太师,国初以来所无有也。
曹佾以太皇太后之弟,且英宗受天下于仁祖,故神庙所以养慈圣、光献者,备极隆厚。佾官至中书令,会慈圣上仙,佾解官行服。服阕,当还故官,而官制行使相不带三省长官,例换开府仪同三司,于是特封佾济阳郡王。及薨,追封沂王。外戚封王自佾始。然佾之例,后岂可用哉。
建炎大驾南渡后,每边事危急,则住常程,谓专治军旅,其他皆权止施行。又急则放百司,谓官吏权听自便。幸明州时,吕相欲并从官听自便,高宗不可,乃止。
建炎初,大驾驻跸南京、扬州,而东京置留守司。则百司庶府为二:其一曰“在京某司”,其一曰“行在某司”。其后大驾幸建康、会稽,而六宫往江西,是亦分为二:曰“行在某司”、“行宫某司”。已而大驾幸建康,六宫留临安,则建康为行在,临安为行宫。今东京阻隔,而临安官司犹曰“行在某司”,示不忘恢复也。
郭子仪三十年无缌麻服,人或疑其不然。安厚卿枢密逾二纪无功缌之戚,乃近岁事也。
颜夷仲为少蓬,尚无出身,久之乃赐第,除西掖。
予在严州时,得陆海军节度使印,藏军资库,盖节度使郑翼之所赐印也。翼之南渡后死。
辰、沅、靖州蛮有仡伶,有仡僚,有仡榄,有仡偻,有山徭,俗亦土著,外愚内黠,皆焚山而耕,所种粟豆而已。食不足则猎野兽,至烧龟蛇啖之。其负物则少者轻,老者重,率皆束于背,妇人负者尤多。男未娶者,以金鸡羽插髻;女未嫁者,以海螺为数珠挂颈上。嫁娶先密约,乃伺女于路,劫缚以归。亦忿争叫号求救,其实皆伪也。生子乃持牛酒拜女父母,初亦阳怒却之,邻里共劝,乃受。饮酒以鼻,一饮至数升,名钩藤酒,不知何物。醉则男女聚而踏歌。农隙时至一二百人为曹,手相握而歌,数人吹笙在前导之。贮缸酒于树阴,饥不复食,惟就缸取酒恣饮,已而复歌。夜疲则野宿。至三日未厌,则五日,或七日方散归。上元则入城市观灯。呼郡县官曰大官,欲人谓己为足下,否则怒。其歌有曰:“小娘子,叶底花,无事出来吃盏茶。”盖《竹枝》之类也。诸蛮惟仡伶颇强,习战斗,他时或能为边患。
童贯平方寇时,受富民献遗。文臣曰“上书可采”,武臣曰“军前有劳”,并补官,仍许磨勘,封赠为官户。比事平,有司计之,凡四千七百人有奇。
吴元中丞相在辟雍,试经义五篇,尽用《字说》,援据精博。蔡京为进呈,特免省赴廷试,以为学《字说》之功。及作相,上章乞复《春秋》科,反攻王氏。徐择之时为左相,语人曰:“吴相此举,虽汤、武不能过。”客不解。择之曰:“逆取而顺守。”元中甚不能平。
姚平仲谋劫虏寨,饮庙以询种彝叔,彝叔持不可甚坚。及平仲败,彝叔乃请速再击之,曰:“今必胜矣。”或问:“平仲之举为虏所笑,奈何再出?”彝叔曰:“此所以必胜也”然朝廷方上下震惧,无能用者。彝叔可谓知兵矣。
綦翰林叔厚《谢宫祠表》云:“杂宫锦于渔蓑,敢忘君赐;话玉堂于茆舍,更觉身荣。”时叹其工。又有一表云:“欲挂衣冠,尚低回于末路;未先犬马,傥邂逅于初心。”尤佳。
秘书新省成,徽庙临幸,孙叔诸参政作贺表云:“蓬莱道山,一新群玉之构;勾陈羽卫,共仰六飞之临。”同时无能及者。
钱逊叔侍郎,少时溯汴,舟败溺水,流二十里,遇救得不死,旬日犹苦腰痛,不悟其故。视之,有手迹大如扇,色正青,五指及掌宛然可识,若擎其腰间者。此其所以不死也耶?
辽相李俨作《黄菊赋》,献其主耶律弘基。弘基作诗题其后以赐之,云:“昨日得卿黄菊赋,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犹觉有馀香,冷落西风吹不去。”
会稽法云长老重喜,为童子时,初不识字,因扫寺郎,忽若有省,遂能诗。其警句云:“地炉无火客囊空,雪似杨花落岁穷。拾得断麻缝坏衲,不知身在寂寥中。”程公辟修撰守会稽,闻喜名,一日召之与游蕺山上方院,索诗。喜即吟云:“行到寺中寺,坐观山外山。”盖戏用公辟体也。
吕吉甫在北都,甚爱晁之道。之道方以元符上书谪官,吉甫不敢荐,谓曰:“君才如此,乃自陷罪籍,可惜也。”之道对曰:“咏之无他,但没著文章处耳。”其恃气不挠如此。
晁之道与其弟季比同应举,之道独拔解。时考试官葛某眇一目,之道戏作诗云:“没兴主司逢葛八,贤弟被黜兄荐发。细思堪羡又堪嫌,一壁有眼一壁瞎。”
张文潜生而有文在其手,曰“耒”,故以为名,而字文潜。
张文潜《虎图诗》云:“烦君卫吾寝,起此蓬荜陋。坐令盗肉鼠,不敢窥白昼。”讥其似猫也。
白乐天有《忠州木莲》诗。予游临邛白鹤山寺,佛殿前有两株,其高数丈,叶坚厚如桂,以仲夏发花,状如芙蕖,香亦酷似。寺僧云:花拆时有声如破竹。然一郡止此二株,不知何自至也。成都多奇花,亦未尝见。
旧制,两省,中书在门下之上,元丰易之。
旧制,丞相署敕皆著姓,官至仆射则去姓。元丰新制,以仆射为相,故皆不著姓。
徐敦立言:往时士大夫家,妇女坐椅子兀子,则人皆讥笑其无法度。梳洗床、火炉床家家有之,今犹有高镜台,盖施床则与人面适平也。或云禁中尚用之,特外间不复用尔。
顷岁驳放秦埙等科名,方集议时,中司误以“驳”为“剥”。众虽知其非,畏中司者护前,遂皆书曰“剥”,可以一笑。
余深罢相,居神州,第中有荔枝,初实绝大而美,名曰亮功红。亮功者,深家御书阁名也。靖康中,深谪建昌军。既行,荔枝不复实。明年,深归,荔枝复如故。乃知世间富贵人皆有阴相之者。
绍圣中,蔡京馆院辽使李俨,盖泛使者,留馆颇久。一日,俨方饮,忽持盘中杏曰:“来未花开,如今多幸。”京即举梨谓之曰:“去虽叶落,未可轻离。”
宣和末,黄安时曰:“乱作不过一二年矣。天使蔡京八十不死,病亟复苏,是将使之身受祸也。天下其能久无事乎!”
唐拾遗耿纬《下□喜叔孙主簿郑少府见过诗》云:“不是仇梅至,何人问百忧。”苏子由作绩溪令时,有《赠同官》诗云:“归报仇梅省文字,麦苗含穗欲蚕眠。”盖用纬语也。近岁均州版本,辄改为“仇香”。
慎东美字伯筠,秋夜待潮于钱塘江,沙上露坐,设大酒樽及一杯,对月独饮,意象傲逸,吟啸自若。顾子敦适遇之,亦怀一杯,就其樽对酌。伯筠不问,子敦亦不与之语。酒尽各散去。伯筠工书,王逢原赠之诗,极称其笔法,有曰:“铁索急缠蛟龙僵。”盖言其老劲也。东坡见其题壁,亦曰:“此有何好,但似篾束枯骨耳。”伯筠闻之,笑曰:“此意逢原已道了。”今惟丹阳有《戴叔伦碑》,是其遗迹。
铜色本黄,古钟鼎彝器大抵皆黄铜耳。今人得之地中者,岁久色变,理自应耳。今郊庙所制,乃以药熏染令苍黑,此何理也?
曾子开封曲阜县子,谢任伯封阳夏县伯。曲阜今仙源县,阳夏今城父县,方疏封时,已无二县矣,司封殆失职也。
蔡京为太师,赐印文曰“公相之印”,因自称“公相”。童贯亦官至太师,都下人谓之“媪相”。
馆职常苦俸薄,而吏人食钱甚厚。周子充作正字时,尝戏曰:“岂所谓省官不如省吏耶?”都下旧谓馆职为省官,故云。
赵相初除都督中外军事,孙叔诸参政时为学士,当制,请曰:“是虽王导故事,然若兼中外,则虽陛下禁卫三衙皆统之,恐权太重,非防微杜渐之意。”乃改为都督诸路军马。制出,赵乃知之,颇不乐。
吕居仁诗云:“蜡烬堆盘酒过花。”世以为新。司马温公有五字云:“烟曲香寻篆,杯深酒过花。”居仁盖取之也。
茶山先生云:徐师川拟荆公“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云“细落李花那可数,偶行芳草步因迟”。初不解其意,久乃得之。盖师川专师陶渊明者也。渊明之诗,皆适然寓意而不留于物,如“悠然见南山”,东坡所以知其决非望南山也。今云细数落花,缓寻芳草,留意甚矣,故易之。又云:荆公多用渊明语而意异,如“柴门虽设要常关,云尚无心能出岫。”要字能字,皆非渊明本意也。
傅丈子骏奏事,误称名,退而移文阁门,请弹奏。阁门以殿上语非有司所得闻,不受,子骏乃自劾。诏放罪。
从舅唐仲俊,年八十五六,极康宁。自言少时因读《千字文》有所悟,谓“心动神疲”四字也,平生遇事未尝动心,故老而不衰。
永清军者,贝州也,王则据州叛,既平,改州曰恩州,而削其节镇。及宣和中复幽州,乃建为永清军节度,以命郭药师。药师果亦叛,盖不祥也。
鲁直诗有《题扇》“草色青青柳色黄”一首,唐人贾至、赵嘏诗中皆有之。山谷盖偶书扇上耳。至诗中作“吹愁去”,嘏诗中作“吹愁却”,却字为是。盖唐人语,犹云“吹却愁”也。
周子充言:退之《黄陵庙碑》辨“陟方”事,非也。古盖谓适远为陟,《书》曰:“若陟遐必自迩。”犹今人言上路也。岂得云南方地势下耶?
汤丞相封庆国公,命下,汤公谓此仁宗赐履之国,自天圣以来,无封者,欲请避之。或曰:“何执中尝封庆国公矣。”汤公曰:“执中不知引避,此何足为法哉!”卒辞之,改封岐。
古所谓长夜之饮,或以为达旦,非也。薛许昌《宫词》云:“画烛烧阑暖复迷,殿帷深密下银泥。开门欲作侵晨散,已是明朝日向西。”此所谓长夜之饮也。
王逸少《笔经》曰:“有人以绿沉漆竹管及镂管见遗。”老杜所谓“苔卧绿沉枪”,盖谓是也。
欧阳公、梅宛陵、王文恭集,皆有《小桃》诗。欧诗云:“雪里花开人未知,摘来相顾共惊疑。便当索酒花前醉,初见今年第一枝。”初但谓桃花有一种早开者耳。及游成都,始识所谓小桃者,上元前后即著花,状如垂丝海棠。曾子固《杂识》云:“正月二十间,天章阁赏小桃。”正谓此也。
王定国素为冯当世所知,而荆公绝不乐之。一日,当世力荐于神祖,荆公即曰:“此孺子耳。”当世忿曰:“王巩戊子生,安得谓之孺子!”盖巩之生与天同节同日也。荆公愕然,不觉退立。
汪彦章草赦书,叙军兴征敛,其词云:“八世祖宗之泽,岂汝能忘;一时社稷之忧,非予获已。”最为精当。人以比陆宣公兴元赦书。然议者谓自太祖至哲宗方七世,若并道君数之,又不应曰“祖宗”,彦章亦悔之。信乎文之难也。
刘长卿诗曰“千峰共夕阳”,佳句也。近时僧癞可用之云:“乱山争落日。”虽工而窘,不迨本句。
李后主《落花》诗云:“莺狂应有限,蝶舞已无多。”未几亡国。宋子京亦有《落花》诗云:“香随蜂蜜尽,红入燕泥干。”亦不久下世。诗谶盖有之矣。
《隋唐嘉话》云:“崔日知恨不居八座。及为太常卿,于厅事后起一楼,正与尚书省相望,时号崔公望省楼。”又小说载:御史久次不得为郎者,道过南宫,辄回道望之,俗号拗项桥。如此之类,犹是谤语。予读郑畋作学士时《金莺坡上南望》诗,云:“玉晨钟韵上空虚,画戟祥烟拥帝居。极目向南无限地,绿烟深处认中书。”则其意著矣。乃知朝士妄想,自古已然,可付一笑。
今世所道俗语,多唐以来人诗。“何人更向死前休”,韩退之诗也;“林下何曾见一人”,灵澈诗也;“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罗隐诗也;“世乱奴欺主,年衰鬼弄人。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杜荀鹤诗也;“事向无心得”,章碣诗也;“但有路可上,更高人也行”,龚霖诗也;“忍事敌灾星”,司空图诗也;“一朝权入手,看取令行时”,朱湾诗也;“自己情虽切,他人未肯忙”,裴说诗也;“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冯道诗也;“在家贫亦好”,戎昱诗也。LLRR
汉隶岁久风雨剥蚀,故其字无复锋芒。近者杜仲微乃故用秃笔作隶,自谓得汉刻遗法,岂其然乎?
曾子宣丞相尝排蔡京于钦圣太后帘前。太后不以为然,曾公论不已,太后曰:“且耐辛苦。”盖禁中语,欲遣之使退,则曰“耐辛苦”也。京已出太原复留。
赵正夫丞相薨,车驾临幸。夫人郭氏哭拜,请恩泽者三事,其一乃乞于谥中带一“正”字。馀二事皆即许可,惟赐谥事独曰:“待理会。”平时徽庙凡言“待理会”者,皆不许之词也。正夫遂谥清宪。
富郑公初请功德院,得敕额曰奉亲。已而乃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