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集藏>正文

前明正德白牡丹-清-翁山柱石琮

时间:2024-12-04作者:关注古籍府免费领取阅读:31分类:集藏
代找各种书籍

声明:本资源由古籍府(www.gujifu.cn)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关注公众号:古籍府,可以免费全部下载完整版。

2前明正德白牡丹-清-翁山柱石琮

前明正德白牡丹

武荣翁山柱砥 编

  白牡丹小序

  国之有史,以纪事也,古者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故一代之君,必有一代之史,以垂后世,俾后世得以考其实录,昭其劝戒焉:下此若稗官、野乘微矣。至于小说家,不过听其遗事而敷衍之,绎之,非有褒贬是非之可寓,非有议论评断之足观,是微之又凝矣,何足尚焉!然独不曰史缺有间,乃时时于他说,而小说抑何不足尚者说乎?其中具有忠孝廉节之可风,邪慝谗色之足戒,岂无稗于世道人心乎?如有明正德君之于白牡丹一事,史无闻矣。史无闻则何不可为之说!所异者以民家两个女子,而上入君王之梦寐,以堂皇一代天子,而下等众庶之嬉游。

  卒至于同州劫驾,黄虎拘函。使非有李梦雄、英国公、定国公之保驾,则正德之为正德,不知其何如也!岂不可奇?岂不可笑?岂不可戒?孔子曰:戒之在色,信然。余长夏无事,信笔挥成。然言词饵谬,未免见笑于儒林;仍收而置诸箧。

  适坊友来游,育所谓《白牡丹》者,世人多有求售而不得者。即有此编,何不付粹,以公同好?余曰:不可嗣。因缘请爱书数语,以弄诸首云尔。

  光绪辛卯季冬之月下院柱石氏书于上洋博古之斋

  武荣翁山柱石氏题

  前明正德白牡丹

  第一回明主遇美人入梦金星救刘瑾为阉

  诗曰:

  乘兴南游不戒防,谁知祸急起身旁。

  若非洪福真天子,早把江山梦一场。

  又曰:

  两样新妆未得遭。

  本来龙性荡难牢。

  春风自是为张主。

  一夜吹开两树桃。

  话说这两首诗,单道逍遥天子的遗事,前首括得上半部,后一首括得下半邓。却因其时有两个美女,与逍遥天子梦中相追,日后宛转入宫伏侍。看官你道那逍遥天子是谁?乃是前明正德。

  按正德乃武宗皇帝年号,这武宗讳厚照,姓朱,乃天上亢龙金星脱生下世的,禀性***,赋情潇洒。即位以来,四海升平,倦于治务,耽于盘游,时称为“逍遥天子”。故其时内宫虽有后妃嫔嫱,即良家女子,非无可娱目悦心,然常闷闷不乐。一日退朝无事,睡在龙床上,忽梦游至一大世界,看不仅紫姹黄娇,生无限红情绿意;进步又至一所,中有二株花树,一株花开白如玉的,叫做白牡丹;一株花开红似紫的,叫做红芍药。花下又有两个娇滴滴的美女,冉冉而来。一个淡妆比玉精神,一个浓抹如花窈窕。且那身子服饰,又打扮得十分整整齐齐的,真正是西施再世,王嫱复生。武宗抬头一看,不觉浑身酥软,神情颠倒。遂抢步向前笑道:“寡人正在此孤寂无聊,意欲两美人相伴枕席,未知美人意下如何?”那两美人一时齐道:“只怕奴家没有忒大福分,若是万岁不嫌容貌丑陋,另日即便同侍中栉罢。”武宗见美人依允,忽然春情越发,忍耐不住,又向两美道:“既蒙美人见爱,何不就此际同赴阳台,行些梦岫三分雨,梦煞巫山一段云去。”说罢,便双手拉住两美。那两美被武宗纠缠不离,却叫道:“万岁放手。”武宗只是不肯放手。两美心生一计道:“后面有人来了。”武宗回过头来,那两美乘势把武宗推开而去。武宗叫声“不好了。”一顿跌倒在地。惊醒起来,却是南柯一梦。依旧倚在龙床上,膝胧道:“好!好。”

  早有太监闻言人侍问道:“陛下”与何人打活,却警得如此冷汗直淋?”

  武宗道:“朕正梦与两美好处,不意被他推一推,蓦地惊醒。”太监道:“既有其梦,必有其人,陛下何不宣圆梦官一问?好便传旨,令使者采选入宫,伏侍陛下。”武宗道:“朕适才梦中匆急,并未问及美人名姓乡籍,好不令人晦气。但朕尝闻,冀之北土,好马生焉;古之名都,美女聚焉。此两美人,一定生在苏杭扬潮等州地方,少不得另日朕就要云游各处,留心访访踪迹罢。”谁知武宗此话一出,早已钻在那太监心窝里去,却弄出许多事端来了,此是后话,按住慢表。

  且说这太监乃河南信州人氏,父刘聪,母何氏。刘贩卖药材为生,积下家私数千金。但是夫妻二人年过四旬,未有男女生育。聪因到河北大名府收买货物,螟岭一子,先是名谈瑾,年甫十岁。生得白净面皮,只是眉浓眼露。

  因父母穷乏鬻之,刘聪收为己子,改曰刘瑾。回家夫妻溺爱,送其上学攻书。

  不数年,刘瑾性轻挑,善戏虐,口舌伶俐。下棋投壶,博弈踢球,无一不精。

  年十六,刘聪病故。何氏溺爱更甚。不务生业,妄结浪游。至十八岁,何氏亦亡。刘瑾益加放荡,赌博酗酒,无所忌惮。不数年家业荡尽,连住处也变卖了。因思有个族叔刘文俊,欲投他处,求得出头。

  按文俊名刘泽,系二甲进士出身,时官拜吏部天官。乃刘聪之从兄弟,瑾之从叔也。与刘聪颇相得。前因丁忧回家,后遂挈家移居江甫苏州府城内。

  家资饶富,刘瑾故欲望其提携,遂收拾上路。非止一日,已到苏州府,寻店安歇。问店家,方知刘吏部家住在狮子街,是晚即饱餐安寝。至次早饭后,备下名帖,来到刘府前。对把门家人说明,家人道:“老爷不在家里。”刘瑾垦求家人把帖投进后衙。夫人李氏见了名帖,心想:刘聪家业富足,刘瑾到此,必是放荡,即传请进后堂。

  刘瑾拜毕坐下,旁边茶罢,夫人曰:“贤侄在家料理家务,何由到此?”

  刘瑾曰:“只因父母双亡,家业萧条。望婶娘写一信附小侄进京,托叔父图个出身。”夫人曰:“你叔为官清淡,从不敢妄荐一人。贤侄进京,想也无益。”遂令家丁取出银子,对刘蓬口:“此银十两,贤侄权收作盘费回家,切不可进京。”刘瑾不悦曰:“婶母既是不肯写情提携,小侄又非来打秋风,银子可仍收进去。”说罢,亦不辞别,竟悻悻跑出后堂而去。夫人入内不表。

  且说刘瑾出了刘府,一路愤恨:“异日若得志,必设害他一家雪恨。”

  忽又转念曰:“适才送我的银子,我又不取。如今路费已尽,举目无亲,不若投河身死免受了辛苦。”想到此际,心中凄惨,信步出城,欲寻溪河自尽。

  来到荒郊,迎面来了一个道人,白面长髯,纱中葛袍。向前叫曰:“刘谨不可短见!论你后日富贵难言。”刘瑾吃惊曰:“公是何人?既知我姓名,谅必知我苦。怎说甚么富贵?”道人笑曰:“贫道知过去未来之事,怎不知你的委曲?今不如***进京,为个太监,可得荣耀。”刘瑾着惊曰:“割了阳物,岂不死去?且无一文路费,怎能进京?”道人随就身内取出一包药散,并一粒药九,付刘谨曰:“你将此药带回店去,先取瓦一块,无灰酒一瓶,并火炭等物。先写一纸字,放在桌上,教店主见得,道:我若割下阳物,你可将阳物放在瓦上,扇起炭火烧焦,擂成细粉,和一粒丸药,调酒灌下,便可止痛。快将此药散,涂敷割伤处,立即止血。再调养几日,自然痊安。另赠你白银五十两,以为路费。”说罢将银药俱付刘瑾。刘瑾收了,拜伏在地:“恳求大名,好便异日报答。”道人扶起道:“贫道姓李名太白,号长庚。

  云游四处,不求报答。只是你异日得志,切勿伤害生灵,足感厚情。”言讫,化阵轻风而去。

  刘瑾心知必是太白金星指点,后日必有好处,即望空叩谢。遂转回店来,将信将疑,取了一块方瓦,并老酒炭火齐备,写下纸单,放在桌上。向前对店主曰:“适在街上买一只熟鸭头,要借刀砧一用。”店主曰:“何不取来付小人料理料理?”刘瑾曰:“我自会料理,不劳费心。”便取了刀砧入房,虚掩着房门。店主心内疑惑,又见刘瑾,眼带泪痕,不似吃酒之状,又取刀砧,不知何用?便悄悄躲到房门缝窃视。忽见炉内炭火炎炎,上放一方瓦,那块刀砧安置在椅前;解开前面裤子,握出那条黑昂昂的物件来。店主正不知何故,又见刘瑾左手把那物件提起,放在砧上,右手举刀截下。一声响,那物件已坠在地上。忍耐取过药散一小撮,敷糁在伤处,遂跌倒在地,血如涌泉。店主叫得一声苦,急奔入房来,已是面如腊黄,人事不省。忙叫帮伙进来曰:“此人与我无冤,却割阳物来害我们。当着人命,如何是好?”小二见桌上字纸,方知其详。

  店主无奈,只得照纸上所云,把那阳物拾起,放在瓦上。不须臾间,饶得焦黑,擂成细粉。又将药丸研破,和老酒调剂,把箸撬开牙关灌下。顷刻面皮渐红,血亦止了。二人共扶上床,停了一会,手脚略动,翻身叫声:“我好疼也!”店主埋怨曰:“我与你并无冤仇,何故做这事害我?”刘瑾曰:“你不知我的苦情,我就死了,亦不过费你一口薄棺材,更也无人较讨人命,不必着慌。”店主曰:“阳物有甚罪过,割下了便可分得苦情?一发不通!”

  口虽如此说,心中着实恐惹出人命来,从此小心照顾。又有道人药散敷贴,小心伺候了十余日,始平复如旧。

  此时刘瑾暗想:“身边只有十数两银子,若还店税,无甚路费。”乃对店主曰:“多承好意,得全残喘。但饭钱房税,无从借贷,如何是好?”店主巴不得他早出门去,答曰:“房税饭钱,客官另日得意寄来罢。今日痊安,即可起程。”刘瑾称谢,收拾出门而去。

  未知此去进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穆府着棋收内监焦彩翻案害王岳

  且说那刘瑾称谢店主,收拾出门,夜宿晓行,不知不觉到了。是晚进入京城,住入客店安歇。次日问店小二曰:“小可要做个太监,未知怎能充作哩?”小二曰:“要作太监,须要在朝官员保奏方得入宫。”刘瑾默然暗思:“我怎有官员保奏?况盘费短少,倘用尽岂不饿死?且寻个生活路,再作商议。”即换了衣服,上街闲走。

  亦是时运来临,恰遇正德天子时为东宫太子,闲暇素服,带一少监,步行到兵部尚书穆宏府中游耍。这穆宏乃趋媚小人,即邀太子到后花园磐陀石上对着象棋:家人从后门出去,后门被风吹开。适值刘瑾到此,见花园幽雅,缓步而入。观望那石上二人对着象棋,正中着心怀。上前一看,恰当棋正入局,二人俱各出神,不顾旁人看的。时太子要移红马去吃黑车,那穆宏却用个弃车杀将之势,却不顾车,转去移炮,欲成重炮,即是死局。太子欢喜,忙取马去吃车。刘瑾叫曰:“吃车无益,重炮已成枯棋!”太子停手,通盘算了一番,回顾刘瑾笑曰:“不是你指点,险些中了死局!”即移一红炮,搁在黑炮前,局便散了。刘瑾再点几步,黑棋已死。太子赢了一盘,大喜曰:“卿果能干!可替孤家照顾指点。”刘瑾暗忖:“此人既称孤家,必是皇卿国戚。”即尽心指教,倏忽问连胜三盘。穆宏赞曰:“此实是高手,臣对他不过。”太子大喜,问曰:“卿乃何人?有此本领?”刘瑾跪下曰:“臣乃河南信州府刘瑾,曾经***,故进京谋做太监,但未得机会。”太子曰:“孤家就是东宫太子,卿既洗净身体,着小监前去验视,若果洗净,即侍孤家罢。”

  小监领旨,即引刘瑾到旁边验过,奏曰:“验得刘瑾洗割干净,特来缴旨。”

  太子曰:“刘瑾可随侍孤家。”刘瑾谢恩毕,即随太子回宫去。次日,到客店取行李入宫内。刘瑾语言巧捷,百般逢迎,太子甚是欢喜。

  过半月余,不料六宫太监王岳知道,奏曰:“殿下,这刘瑾无人保结,乞打发出宫,免使朝廷跟究奴婢之咎。”太子即问刘瑾曰:“卿有何人在朝廷居官么?”刘瑾曰:“臣只有族叔刘文俊,官拜吏部天官。”太子对王岳曰:“你可往见刘文俊,就取结状。”王岳领旨出宫,来见刘文俊。施礼坐下,曰:“先生有族亲刘聪之子刘瑾,居住河南信州府,今因***进官,伏侍太子:欲着先生保结,未知先生意下如何?”刘文俊暗想:“刘瑾家资不薄,为何***?谅非守分之徒。倘有不测,罪连保结。”即答曰:“学生移居己久,且一向在朝,梓里之事,一概罔闻。不敢妄保。”王岳即辞别,回见太子,将此言奏明。又道:“刘文俊既不敢保,殿下当遣刘瑾出宫,恐圣上谴责。”太子曰:“卿且退,再作商议。”刘瑾深恨文俊不保他。

  又过半月,王岳见刘瑾仍在宫,即于偏殿奏天子曰:“殿下收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名唤刘瑾。奴婢职司六宫,理合奏明。乞陛下驱逐出宫,免致后患。”宏治曰:“宫闱之内,岂容无籍之徒住足!着巡宫太监立逐刘瑾,无容延缓!”刘瑾闻言大惊,来见太子。太子曰:“圣旨已出,孤草书一附,卿暂住穆宏府中。孤家另日必当重用。”刘瑾忙收拾出官,巡宫太监缴旨不表。

  且说刘瑾到穆府,穆宏见了太子手谕,知太子溺爱刘瑾,即加礼备酒相待,打扫书房安歇,曲意殷勤款待。不觉过半载,乃宏治十八年,帝驾崩。

  此时,因西番大金王薨,无嗣。王族争立战斗。英国公张茂领军前去和番,掌朝国老文阁夏往北番催贡。朝中只有世袭明侯李崇顺及刘文俊等,请太子告庙登位,称为正德武宗皇帝。大赦天下,即宣刘瑾为掌印太监,行坐不离,言听计从。刘瑾即另造大监府安享,文武官趋媚不暇。

  刘瑾日侍正德,见正德昏暗,意图篡夺。寄银两与三界山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等,嘱其密招人马,冀图大事。按柳望怀亦信州人,与刘瑾至交。

  初贫,屡受刘瑾恩惠,多勇力,后投三界山吴仁中、万飞龙等,结为兄长,落草打劫为生。刘瑾引为心腹,按下不表。

  且说刘瑾心恨王岳前日革逐,意图报怨,乃谋于兵部尚书穆宏、户部尚书焦彩,曰:“吾欲诛王岳,并夺司礼重权,奈老贼乃三世老监,并无罪款,难于下手。”焦彩眉头一皱,计从心生,道:“有了,有了!记得弘治十二年间,黄河崩坏,先帝知王岳诚实,差其监工:王岳因恤小民,不发官工,特给民价,侵欠十万银两。后回奏,先帝知是体恤民疾,谕旨免补。而王岳诚实,不奏请勾。现账簿仍存本部处。今国库空虚,公公可奏讨此银,王岳清贫必死。”刘瑾大喜,曰:“贤契可速检出账簿,咱来日好得奏请,结果老贼的性命!”穆宏、焦彩称是,退出。

  到了次日,正德临朝,文武分班。只见刘瑾、穆宏、焦彩跪奏曰:“启奏陛下,目今国库空虚,臣查弘治十二年,黄河两岸收筑完峻,尚存银十万两,在司礼监王岳处,乞将此银追出应用。”正德喜曰:“可将账簿进来御览。”当下焦彩即呈上簿籍,帝见登记有侵欠十万两实账,即令宣王岳上殿。

  谕曰:“卿可将先帝手内所拖欠十万银两,缴还朕躬应用,毋得迟延。”王岳闻言大惊,曰:“奴婢何曾拖欠先帝银两?”正德曰:“即是先帝修理黄河,账簿现在,怎说无有?”王岳心中方才明白,奏曰:“若是修理黄河,只因此处洪水泛滥,人民困苦。奴婢不忍,给发官工,至侵欠十万两。先帝曾云:“此乃体恤民力,非关侵欠,谕旨免追。’若果奴婢侵欠,先帝已究追多时了,乞陛下明鉴。”刘瑾忙奏曰:“陛下明见万里。先帝若果免追,如何账薄并不勾销?明是王岳自恃三世老监,藐视国法!若不勒限严追,银两何由得清!”正德闻言,怒喝曰:“王岳劣奴,焉敢欺藐寡人!降旨暂禁天牢,限一个月,若不缴清,取尔首级!”遂令武士将王岳押进大牢。文武方知刘瑾果然势大,谁敢多言?俱各散朝。

  且说王岳到天牢,牢官敬他三世老监,送进一小房安身。王岳便说自己失算,先帝账项不奏请勾销,刘瑾挟昔日赶逐之恨,故遭陷害。“咱若缴清银两,必报先生。”牢官曰:“公公家资原来如此富足!”王岳曰:“咱家只一义子王合,从幼却亦***,现住河南河中府家中,计家业不上数千金。”

  牢官惊曰:“若是如此,库项怎能赔偿?”王岳曰:“不妨,咱还有一义子,名唤薛同,官拜谏议大夫,家住湖广武昌府,原是百万富户。因怕人谋害,故拜我为义父。前者回家,现经伏阂。咱当寄书与他,教他解银十万两,进京救我性命。”牢官曰:“如此,公公快写书,下官即着一妥人,星夜前往武昌府。”王岳忙修书信一封,牢官叫了一个惯走长路差人,王岳赏了他二十两银子。差人即带书赶路,披星带月,不数日来至武昌府薛府前。对把门人曰:“烦报你家老爷知道,说京城王公公着人到此,有话面禀。”门丁报进后堂,薛同令唤进。差人后堂拜见,呈上书信。薛同看书大惊,曰:“王公公不意招此横祸!”令差人到厨房饱餐,随写下回书。又令家丁速收拾银两金条进京。顷刻间差人来领回信。薛同令赏了二十两银子,吩咐:“你先归,见王公公说,我即日解银,到京赔补,教他高枕无忧。”差人叩谢,回去不表。

  且说薛同恐银两沉重,路上耽搁,却从水路起程。无奈水面风波不顺,迟延几天。及至天津港口,算来二十九日。薛同即令两个家丁直入京城,打听王公公若在天牢,作速回报,好运银入京;倘被害,亦当回报。家丁领命起身。原来天津港离京城二百四十里,家丁须赶次日,方得进城。

  且说刘瑾;巴不得过限期。好结果王岳性命。到了三十一日,心中大喜,奏曰:“陛下钦限王岳一个月缴清十万银两,今已满限,仍不缴还,实属藐法。若不诛戮,王法扫地。”正德闻言大怒曰:“劣奴着实无礼,速宣来处死。”当驾官领旨而去。

  时王岳在天牢,接着薛同口书,安心静候。到了这日,正与牢官议论:“为何至今未到?莫非风水阻滞?”忽牢子报曰:“圣旨下!请老爷迎接。”

  牢官忙出天牢接旨,复见王岳曰:“圣旨宣公公进朝。”王岳惊曰:“咱今番进朝,性命难保,只是辜负先生好意。”牢官安慰曰:“有众大臣保奏,谅亦无妨。”王岳来到午门,下轿入朝。当殴开了镣铐,俯伏跪下。正德骂曰:“阉狗藐视寡人,银两逾限不缴,实为可恶!”王岳叩首奏曰:“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奴婢贫穷,又无家资。前日钦限缴还银项,业经驰书向亲友转借,亲友已解银前来。奈风水阻滞,乞缓十日。若不缴清,甘当死罪。”

  刘瑾闻言暗想:王岳这厮,若缴清库项,反结下深仇。”忙奏曰:“世间岂有三十日分文莫措,再十日即有十万银两之理?明系挨延欺君。若不处死,难彰国法。”正德怒气冲天,骂曰:“阉狗如此无礼!”喝令武士将王岳押出午门外处斩。武士向前擒捉王岳。王岳立起,指着刘瑾大骂曰:“劣奴陷害咱家,死而有知,必夺尔魂!”正德大骂曰:“自己拖欠库银,不行补还,却又辱骂好人!”传旨将王岳速速斩来。武士随押出午门。可怜一位三世老监,死于奸人之手。顷刻武士呈上首级,正德令将首级挂在彰义门下示令。

  文武见了,俱各寒心。帝令刘瑾执掌六官司礼监。散朝,万民嗟叹。

  时薛同的家丁,一闻此信,忙备棺木,到午门收殓王岳尸身,唤人来将棺木运到天津港口。薛同闻信大哭,备下酒醴祭奠,再令得力家人,押运棺柩回河中府,交与王合。“待我设计重贿奸臣,务要王岳的首级,寄回附葬,方快我心。”家人领命,运棺向河中府而去。

  未知薛同果买得王岳首级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买首级白冤遭害假半仙看相赚金

  却说薛同务要买得王岳首级。随即进京,租家客馆安顿。过了三日,这一日早饭后,素服坐在客店前,看其买卖。忽一小监经过,遇着一个书生,拱手问曰:“刘公公要往那里去?”那小监答礼曰:“咱奉我公公命,要出城公干。”说罢而去。薛同触着心事,便问店家曰:“这小监是谁?”店家曰:“此乃刘瑾的心腹小监,却亦姓刘,但不知唤甚名字。”薛同曰:“你去请他回来,只说有一客商请他,休露出我的来历。”店家忙赶上叫曰:“刘公公请住步,小人店中有一客商请你说话。”

  原来小监名唤刘健,最贪财利,一闻此言,便暗忖:必有赚钱的机会,即同店家进店。薛同吩咐备酒,一面请刘健进入客房,分宾主坐下,曰:“公公别来无恙?”刘健见薛同面如紫玉,三络长髯,衣冠整楚,知必富户。即问曰:“咱前往河南公干,有几位富户请酒,足下莫不在内否?”薛同将计就计曰:“小弟姓玉,贱名必济,在河南开张珍珠铺。因前同公公聚饮几次,深知公公慷慨,故此叙旧。”酒席已备,刘健谦逊了一番,一同坐饮。问曰:“王大哥进京何为?”薛同曰:“小弟因有些家资,屡遭贪官勒索,故进京欲捐纳一职员,并拜个座主庇护。未知公公有甚门路否?”刘健闻言暗喜,果是赚钱的机会。答曰:“王大哥岂不晓我家公公的势力?满朝公卿,谁不钦服。就要做个现任官,到也容易,莫道空衔职员。但未知尔带多少银子应用?”薛同曰:“某现备三万两,可够用么?”刘健喜曰:“如是足了,但今天咱要出城理事,另日再来与你商议。”即欲分别,薛同曰:“难得今日相会,须再饮几杯。”刘健即坐下再饮。

  薛同甜言蜜语,饮得投机,问曰:“彰义门下挂着,却是何人首级?”

  刘健曰:“说起方知我公公的势力。那首级乃是三朝老监王岳,只因触犯我公公,被公公奏闻朝廷,将他处斩,把首级示众城下。尔还不知么?”薛同曰:“你公公忒认真了,既死便罢,何必首级示众?但公公乃刘公公心腹,未知能盗取此首级否?”刘健笑曰:“尔言差矣。王岳与我们并非亲故,我怎肯犯着国法,盗他首级?”薛同曰:“公公若能盗取此首级,凭尔要多少银子。”刘健曰:“这却烦难。教尔多银买一首级,尔却不肯;若是少银,叫我盗取,我亦不肯。”薛同曰:“凭你要多少银子,便说何妨?”刘健暗想:此人莫非痴呆,怎要买个死人头?便曰:“若要首级、除非三千两银子不得。”薛同曰:“就是三千两何妨!”刘健疑惑曰:“你当真三千两敢买么?”薛同取过钥匙,开了箱,付与刘健看曰:“黄金在此,有甚难买?”

  刘健见满箱金银,触起贪念,便曰:“大哥可取纸来,把金称定,有三千两银,直待我包好,写上封皮,仍付你收下。待我取首级来,即将原封金付我,免致稽延。”薛同称是。刘健将金折算,封写标皮完固,交薛同收受曰:“咱家暂别。”薛同忙问曰:“未知公公几时取来?切勿失约。”刘健笑曰:“此物唯大哥要买,别人怎肯?”

  即辞别出店,一路暗喜:时来运到,遇着此等之人!三千两银买一颗首级。只是守城官怎肯把首级与我?必须如此如此,瞒过刘瑾方妥。主意已定,早回太监府,见了刘瑾销差毕,只管微笑。刘瑾问曰:“你何故哂笑①。”刘键曰:“奴婢因从彰义门过,见王岳首级,臭气难闻。”刘瑾喜曰:“他之

  ①哂(shěn

  ,音审)笑――微笑。

  与我结怨,正欲使他现世。”刘健曰:“奴婢亦知公公是要他现世,实在是替他扬起美名。”刘瑾曰:“示众是不幸,有甚美名?”刘健曰:“奴婢适见三个人进城,一个是本处人,两个背着包袱,必是外省人。那两人忽向本处人曰:“这城下挂的是何人首级?’那本处人答云:“此是三世忠监王岳的头颅。’那外省人曰:“我亦素知王岳的忠名,只是不曾见面。今当识个忠监,不知被谁害的?可惜!可怜!’三人便回看一番,方才入城。岂不是替他扬美名?奴婢愚见,何不将首级丢在黄河漂流,使他阴魂无归,可好哩!”

  刘瑾点头道:“是。尔便将王岳首级丢下黄河去罢。”刘健曰:“但恐守城官不肯,奈何?”刘瑾曰:“不妨。可写一张手谕,与尔带去,付与守城官看过,说朝廷若有甚言,咱家抵挡。”

  刘健心中大喜。出门直上城头,守城官忙接入敌楼,见礼坐下。刘健就将手谕付与守城官着过,就令军士把木桶放下,首级解下,却没有桶盖。刘健曰:“无有遮盖,不好看相。”军士取过一个皮箱将木桶贮在箱内,盖下箱盖。刘健因贪着三千两银子,亦不嫌臭,辞别守城官,把箱架在肩上,飞奔到了客店。

  薛同正在坐,满厅许多人吃酒。刘健恐臭气触人,忙带进薛同的房子,将箱子推在床下。薛同遥见是刘健进房,问曰:“公公取来不取来?却如此匆惶!”刘健笑嘻嘻曰:“快取金来!”薛同曰:“公公忘记说过,现钱交现货?怎么只管来取金?”刘健向床下拖出箱子,曰:“首级装在箱内,快取金来。”薛同忙开箱细看,果是王岳,刘健摇头曰:“尔却多心,三千两银卖一首级,难道我倒使个假的哄你不成?”薛同便把原封金付刘健,刘健接了验过,笑问曰:“大哥买此,是要合药,或是做香囊?请道其详。”薛同曰:“因见此首污臭不堪,作个好事,买来埋葬。”刘健暗想:“世问有此愚夫!三千两银卖首级做好事。真是我的时运来了。”辞别回府,将银子藏过,方见刘瑾禀曰:“已将王岳首级,投向黄河去了。”刘瑾曰:“果是能干,退罢。”刘健退下不表。

  且说薛同得了王岳首级,令人制木桶收贮,差家丁带往河南河中府,交王合收葬。自己在部使些规礼。过了数日,面君,正德着薛同仍复谏议御史。

  薛同退朝,免不得谒见上司,拜望僚友,忙乱几日,方才安静。这一日对家人曰:“可恨刘瑾谋害王岳,今又播弄国政。吾当具表进谏,为国除奸。”

  家人劝曰:“刘瑾奸党众多,朝廷信任。老爷进谏,岂不负薪救火,自损其身?稍缓数载,奸党少衰,会齐僚友进谏,方得除之。恐其欲速反难成功。”

  薛同怒曰:“尽吾职分,若不进谏,岂不负先帝厚恩?就有差池,亦得万古留名。”遂具谏表。

  至次早进朝,朝拜毕,把表俯伏曰:“臣谏议御史薛同,有事进奏。”

  正德曰:“何事奏来?”薛同曰:“臣因奸监刘瑾,怀恨司礼监王岳,先帝革逐之故。通仝奸党穆宏、焦彩,冒奏王岳侵用库银。陛下误听馋言,屈斩王岳,悬首示众。不意刘瑾又贪财藐法,胆将王岳首级卖银。实属欺君。乞陛下明旨,将众奸究治。庶使王岳冤枉有伸,国家幸甚!”说罢,将表呈进。

  内监接过,呈上帝案。正德览毕,叫曰:“穆宏、焦彩、刘瑾等,怎将王岳首级卖银?现薛同进谏,有何分辨?”穆宏、焦彩忙跪奏曰:“陛下休听薛同谗言。若论王岳,侵欠库银,明旨处斩,怎说臣等谋害?查得薛同,系王岳义子,倚伏王岳势力为恶。王岳已斩,故挟恨欲害臣等。乞陛下明镜,将薛同冒奏斩首正法。”又见刘瑾俯伏奏曰:“太祖有制:外臣不与内宦相交,实窦弊端,今薛同身居二品,公卿反拜内监为父,辱国已极。且王岳侵欠库银,抗旨谕斩,与臣何干?若云将首级卖钱,越法欺罔,天下岂有将银卖首级,来负罔法之罪?此必薛同令人盗取,希图诬陷奴婢。陛下若不速斩薛同,无以做戒乱臣。”正德龙颜大怒,指薛同骂曰:“逆贼!身居大臣,反拜内监为父,却又盗取首级,图赖他人。若非刘瑾分诉,几误中你奸计。令武士将薛同押出午门,斩讫,报来。”武士忙上前捉。薛同跳起身来,双手拦住曰:“且住。”便叫曰:“明是刘瑾使人向守城官去取王岳首级,怎说是臣盗取?陛下可宣守城官一问便知。”正德大怒曰:“盗贼还敢嘴硬,武上快拿出斩首。”武士领旨,并薛同押出,可怜一位正直大臣,顷刻呈上首来。

  帝传旨:“将首级挂在午门示众。龙袖一拂,驾退回宫。薛同家丁买备棺木,收殓薛同,埋葬不表。

  且说刘瑾出朝,对穆、焦二奸曰:“方才若非二位言薛同系王岳义子,这厮亦不致丧命。”二奸曰:“门下恐公公不知,故此说破。但不知王岳首级果系何人打发?”刘瑾曰:“此事却被刘健所瞒。”即把刘健叫来,问曰:“我前日令你将王岳首级,放在何方?”刘健跪下禀曰:“已将首级丢下河内了。”刘瑾大怒,喝曰:“胡说!你还敢瞒我!你将首级卖银,还说丢下河内。”便将薛同进谏之事,说了一遍。“若非我势力浩大,岂不被你所害?

  你还敢当我胡说!”刘健见事败露,只得说出,将薛同买首级言明:“奴婢只道他是富户人家,好作善举,只得将首级卖他三千两银。”刘瑾喝曰:“胡说!那有三千两买首级之理?”刘健曰:“奴婢焉敢乱言?”遂入内,将原封金条取出,放在桌上。跪下禀曰:“原银尚在。”刘瑾看过,令小监收入内。便对刘健曰:“你敢瞒我,决当受罚。”刘健惊曰:“奴婢负死人头无取工钱,亦无讨挂红,做采气,又要受罚,实在吃亏。”刘瑾笑曰:“我不罚你银两,只罚你今年夏天,为我扇凉。”刘健连忙磕头,口称“领命”。

  原来刘瑾身体肥壮,每到夏天,必令小监扇凉。是年天气早热,即叫刘健扇凉。这一日刘瑾早餐后,坐在后堂醉翁椅上,吩咐刘健:“小心扇凉,使我安睡。”刘健领命,执扇扇了一会。只见刘瑾鼻息如雷。刘健因日夜扇凉,暑天困倦。因见刘瑾睡去,即将双眼偷合。不意一阵昏迷,双足一颠,手中羽扇误打刘瑾鼻上。刘瑾叫声“嗳唷”,双手捧定鼻子。刘健惊得魂飞天外,慌忙跪下。刘瑾翻身起来指着骂曰:“你这狗奴,焉敢打我鼻子?”

  那刘健本是伶俐快言之人,遂接口应道:“奴婢适才见公公睡去,鼻内突出两条血涎,或伸或缩。我想:鼻孔内有此怪物,必为后患。故用扇打之。不料缩入鼻内。”刘瑾半疑半信,曰:“胡说!好好鼻子,那有此物?”刘健曰:“公公如此大贵,想是原神出现。”刘谨暗想,疑信参半。即对刘健曰:“既如此,可唤个灵验相士,问明端的。”

  刘健领命出府,走了两条大街。只见一位相士,年约三十多岁,生得形容古怪,两鬓胡须。穿的一领蓝布袍,左手执一把苏白扇,右手执一枝白布招牌,上写的:“江苏张半仙相辨鱼龙。”刘健看见,向前问曰:“相士,你相法精否?”那张半仙见是内监打扮,连忙答曰:“若论小生相法,灵验无比。因为不会腾空,所以人人称我为张半仙。或会腾空,便是张大仙了。

  未知公公有何见教?乞道其详。”刘健着惊曰:“如此算是有准了。”张半仙曰:“岂敢!若论相命,毫无差错。若论腾空,只是驾云学得一半,所以不应口。”刘健听了,连忙摇头说道:“这个使不得,我是敢要寻个不准的。”

  说罢,拱手而去。张半仙叫回,问曰:“公公因何欲寻不准的相士?却是何故?”刘健曰:“相士有所不知。我公公乃是司礼监,姓刘名瑾。因早问酣睡,着我扇凉。咱家一时瞌睡,误将扇子打中他的鼻上。我恐他责打,只得诈说他鼻内伸出两条血涎,所以将扇打下,不意那血涎缩入。我公公被瞒过,略有几分相信,令我叫一个相士,问明委曲。你相命有准,必走说无,那时岂不言我?所以欲寻不准的,与我附会称有。”张半仙听了,笑曰:“这个容易!我今便说血涎何如?”刘健曰:“如此便使得。请同入府。”行了几步,刘健向张半仙曰:“先生与他相命,若能将他幼时至今,说得分毫无差,必有重赏。我先将我公公一生事业,并其所欲心事,尽对你说明。若得命金,要与尔四六倒分,可好么?”张半仙摇首曰:“谅命金能得几两?怎有四六倒分?这个却难从命。”刘健曰:“你可知道我公公富贵惊人。他若欢喜,我再从旁撺掇,这命金便多了。”半仙曰:“如此便从命了。你可把他的本末说与我知道。”刘健曰:“我公公醉后,常言幼时穷苦。六岁卖刘家为子,至十六岁继父病故,他便放荡。及十八岁继母亦亡。迨二十一岁,数千家资荡尽,投亲不合,几欲投河而死。幸遇异人赠药***,故得富贵。今全心指望为帝。你若说得中窍,他自欢喜。那怕无有千万银两赏赐?”半仙曰:“知道了。”一齐到府,引至宅门伺候。

  刘健入内禀曰:“相士已到。”刘瑾曰:“未知精否?”刘健曰:“因是相法极精,人都称为张半仙。”刘瑾曰:“如此唤进。”刘健即出,引张半仙来至庭中,将招牌挂在壁上,走上堂作揖。正要跪下,刘瑾叫住,曰:“先生免礼,看坐。”半仙曰:“公公在上,小生当得侍立。”刘瑾曰:“先生攻书不就,流入相士,何妨坐下!”半仙告罪坐下。小监献茶毕,刘瑾曰:“咱因闲暇,特请先生论相。但君子问吉问凶,乞直言无隐。”半仙曰:“小生这张铁嘴、只说寿夭穷通,从不会半句褒贬。”

  说罢,站起身,把刘瑾上下注视一番,仍退下曰:“公公恕罪,方敢剖露。”刘瑾曰:“可实说来,咱不见怪。”半仙指曰:“公公双眉太蹙,早运艰难,幼年衣食不周,饥寒交迫。未知有否?”刘瑾愕然曰:“先生只管说来。”半仙曰:“公公眉梢散乱,更须螟蛉①。直到六岁,虽少呼奴唤婢,亦觉衣食富足。”刘瑾大笑曰:“先生洞见如神,非止半仙,直是真仙了。”

  半仙曰:“不敢!此乃凭相言事,非有异能。”刘瑾曰:“可直言无隐。”

  半仙曰:“细观尊容,自六岁后途咸享直,至年交二八,运行太岁,椿亲早丧,家业零落。至二九萱亲并凋,由此运途坎坷。行至三七,流离颠沛,几至丧身。然苦尽甘来。二十二岁命逢专禄,时运交泰,富贵难言。”刘瑾曰:“如今富贵且不必言。未知后日否泰若何?”半仙曰:“公公知如逢富贵,却未知大福,必定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方合公公的相格。”刘瑾闻言,哈哈大笑曰:“先生太褒奖了。咱焉有九五之尊?这说就荒唐了。”半仙站起身来,向刘瑾作揖曰:“如此到是小生多言,就此告别。”说罢,大踏步下阶,仰天叹曰:“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原来世人多是褒奖的。

  这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即向壁上取招牌,向外而出。

  刘瑾忙令刘健:“快快留住。”刘健暗想:“这相士心毒。他见我得大分,连命金亦不取,分明断送我的银子。”即直上前叫曰:“先生且回,我公公还有商议。”半仙仍回转上厅曰:“公公既怪褒奖,却又唤回,何故?”

  ①螟蛉(m íng líng,音明铃)――螟蛉是一种绿色小虫,蜾蠃是一种寄生蜂。古人误认为蜾蠃不产子,喂养螟蛉为子,因此用“螟蛉”比喻义子。

  刘瑾曰:“先生请坐,不是咱家见怪,我想从古及今,未有太监做天子。故不深信。”半仙曰:“上古女娲娘娘,唐朝武则天皇帝,乃是女流。公公乃是男子,怎不得为君?但须再细看,方不差错。”请公公行动几步,咳嗽数声,便知端的。”刘瑾立起身,行动数步,咳嗽两声。半仙曰:“看过了,公公请坐。”

  未知如何应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刘瑾巧施纳财计文贵怒逐狐犬群

  话说半仙曰:“细看尊相,有一特点,是真命天子。但公公却不自知,每于酣睡时,鼻中垂下两道血涎,或伸或缩。此物名为血虹,须问亲随的方知。”刘健暗喜:“这厮果然善言。”刘健即上前对刘瑾曰:“奴婢之言若何?”刘瑾笑曰:“若非先生开解,果负你好意。”半仙问曰:“未知何如?”

  刘瑾曰:“早间我令他代咱扇凉,不意我一时酣睡,他把扇子打我鼻子。醒来责他,他说咱鼻内有两条血涎。我疑是他瞌睡错打,受责不过,胡说谎言。

  谁知却是当真。”半仙曰:“既有此物,真命天子无疑。”即上前跪下曰:“愿陛下登基后,提携小臣。”刘瑾哈哈大笑,携起曰:“此事未知在何时?

  先生即谎拜起来。”半仙曰:“小事不过五,大事不过三。观公公尊颜,面发紫气,福禄寿星,贵格降临。”刘瑾曰:“举事未必如此了然。”半仙曰:“亦须从速。”刘瑾曰:“请先生指示。”令左右备酒,就着刘健小心伏侍。

  “先生畅饮,还要请教。”竟进后衙去了。

  小监备上筵席。张半仙平生未见此盛席,心中大喜,落得自己安享,却无均分,开怀畅饮一回。不觉醉饱。起对刘健曰:“烦代禀上公公,说小生就要谢过。”刘健暗想:这厮心中不善。自己醉饱,连命金都不要了。即止住曰:“先生请坐,还有命金谢尔。”即入内见刘瑾曰:“张先生谢酒,要讨命金,细观他之能。须重谢之。”刘瑾曰:“先生虽然能干,就以五十两谢他罢。”刘健曰:“五十两银子,恐他嫌少,可加多些为是。”刘瑾暗思:“他今相我一命五十两,每日若相十个,岂不发财?”刘健曰:“公公乃大贵人,比众不同,故恐他嫌少。他若不要受,反为不好。”刘瑾曰:“不要多言,快取去罢。”

  刘健即取银出来,见了半仙曰:“张先生,我公公五十两银子,送尔为命金,休要嫌少。”刘健暗点眼色,又将头摇了两摇。张半仙见银子,却待要收,又见刘健摇首,即转说:“江湖中人,相命为生者不少,但仆却非如此种人。仆相命并无与人计较命金,只是论命给赏。若遇贫穷困苦的人,不但命金不受,还有转送与他。若论公公此命,实在国中为一人的命,就是万金赏赐,未足为多。若是见赐五千两,暂寄还,断断不敢领受。仆非敢嫌少,实恐被江湖中知道,只说公公陋薄,并非大度之人。”刘健即带银子,入见刘瑾曰:“奴婢说多赏些银两,公公不信,反被那相士鄙薄,将银两送回。”

  刘瑾曰:“他怎么鄙薄?”刘健曰:“他善为说辞。”便把张半仙之言说明。

  还说:“公公真主大度,必当高发。不意如此吝惜!今将银两寄下,候公公登基,前来领赏。我想江湖人游遍天下,若各处说公公悭吝,岂不坏公公名声?宁可多赏些,使他各处说公公豁达大度,挥金如土,名声更好。”刘瑾即立起身来,笑曰:“尔言颇合我之意。取银四百五十两,随我前去。”刘健即带银两同出。

  刘瑾对张半仙曰:“适才小介不晓亭,少送命金。今备银子五百两,谢先生为茶仪。后事还要请教。”刘健在后面,将头乱摇。张半仙看见许多银子,犹如一块大石压了心头,正不知银子有几斤重。即说要再辞,又恐刘瑾触怒不与。宁可领受,不是当要的。便上前谢曰:“多蒙公公厚赐了。”刘瑾吩咐刘健:“送先生到寓所,再请前来。”

  刘健领命,同张半仙出府外。刘健埋怨曰:“我方才摇头,尔并不曾见着?这五百两,如见前生父母,断送我的银子。”张半仙曰:“我非不知你摇头,只是五百两非同小可。若再推辞,怕公公不悦收回,故受了为是。”

  刘健曰:“我公公不是你的贫穷,他既发五百两,尔若再推辞,他至少也增添五百两。你好无财气!”半仙曰:“只是分二百两也够了,不敢过望。”

  二人分了银子,同张半仙来至客店,收下银子,锁好房门同行。刘健赞曰:“先生相法名家,我先对你说过,难为你相得过准。”张半仙曰:“不瞒你说,我这张半仙名号是不准,若先说了他,毫无差错,故另为半仙。”刘健曰:“果然名家,只是我公公唤你去,必定要相心腹文武官员,日后事成,那个为公,那个为侯伯,我今便对你说过,所得银两,只与你平分罢。”张半仙曰:“极好!伙计做得长久。”刘健便将各心腹文武来历一一说明。不觉已到太监府,进见刘瑾。即命安顿书房宿歇。

  次日,刘健引半仙到穆宏、焦彩府中看相,所言俱皆中窍,无不厚谢。

  难为这刘健,日日分银。不几日,这些奸党相遍,不是侯伯,便是公卿。刘瑾大喜,留张半仙住府中,自与众奸商议大事。

  穆宏曰:“公公欲举大事,必先金银充足。门下早有一计,足可收罗笼文武银两。只如此如此,朝廷必定准奏,”刘瑾曰:“甚妙!吾当依计而行。”

  次日帝在后宫,见刘瑾面带愁容,问曰:“卿何故忧闷?”刘瑾跪奏曰:“奴婢深蒙皇恩,衣食富足,但恐后日年老力衰,必定解监回乡。既无妻子伏侍,又无家宅可归。故此忧闷。”正德曰:“卿当少壮,何必远虑?”刘瑾对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帝曰:“亦说得是。来日朕发库银一十万,着工部官赴信州,与卿造养闲府,赐卿日后安歇。”刘瑾跪下叩首曰:“臣一个太监,焉敢动费国库,于例不该。陛下若肯俯头,只乞一恩旨,着百官捐助薄资。奴婢就有府第,既不得公论,又不伤国库。岂不两便?”帝问曰:“怎样帮助?”刘瑾曰:“文武百官,照品帮助。一品官助银一百两,二品官助银九十两,三品助银八十两,四品助银七十两,五品助银六十两,六品助银五十两,七品助银四十两。文官至知县,武将至千把总。在一品官,助一百两银,何足为意?臣府便造得成。”帝曰:“天下文武官员纷纷,卿却从何处收取?”刘瑾奏曰:“臣有收银方法,文官着吏部行文,就在各省督抚追取。武将着兵部行文,就在各省提镇追取。岂不是好法的?”帝大悦曰:“待朕来日降旨,卿即可收取银两,造府应用。”刘瑾谢恩。原来帝思一品官,用银一百两,不过大树少一叶。帝不思王亲国戚,亦是一品。况天下捐纳,职员更多。此乃罗笼银两之计,不表。

  次早帝登殿,谕众官曰:“朕念六官司礼太监刘瑾勤事,寡人欲发库银,人信州造养闲府,赐其日后养老。刘瑾谦辞,奏请令天下文武捐资帮助。一品官至七品官止,一品助银一百两,至七品助银四十两,每少一品级,轮次减银十两。文官吏部行文,就督抚追取;武将兵部差官,就提镇追取。以便刘瑾造府。卿等以为若何?”只见穆宏、焦彩一伙奸党,跪奏曰:“刘公公有功于国。百官助银造府,正为合式。实属秉公,群臣焉敢不遵?”帝曰:“既属秉公,即着吏部、兵部行文限取,钦哉施行。”时在朝文武官员闻旨,明知是刘瑾罗笼之计,谁敢吝惜百金,触犯奸盗?俱皆默默无言。

  帝退回宫。刘瑾上前接驾。帝曰:“朕已传旨,卿可向吏、兵二部备文,为取银两。”刘瑾满心欢喜,谢恩毕,退回太监府。即令二部速行文催取。

  二部俱要趋媚奸监,备文差官,分投各省,火速起程。京城就是王亲国戚,俱算一品,亦当献出一百两帮助。外省文武,谁肯违逆奸盗,惹出祸福?一接部文,无论现任、候补,及捐纳荣身的职员,一概到限缴清。急如风火,纷纷解付大监府呈缴。

  刘瑾因思欲于信州府故乡建都,乃令刘健及穆宏之子穆仁中,并张半仙,往河南督造养闲府。须照皇宫起造。三人喜是赚银好差,来至信州府,文武官员礼待。不明三人遍访城中有名祖祠,并富户屋宅,当市店铺,即要折卸造府。及至得了厚贿,则更择别处。好笑奉旨造府,犹如县中差人尸厂一般移去。至极困穷贫民,无力卖嘱,任凭折造。却又派讨官工,狐假虎威。地方官惟思趋媚,不管百姓死生。可怜小民,累死官工者无数。按下不表。

  且说刘瑾,寄银信与三界山柳望怀等,着其速招人马,举行大事。原来三界山在山东登州、青州、莱州交界地方,其山周围数百里,十分险恶。山上有三个头领,乃是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俱有万夫不当之勇。三人占住这三界山头,手下聚集万余喽罗,打劫四方良民。其大头领柳望怀,本系信州人,自幼与刘瑾至交。屡受刘瑾周济。后刘瑾助银,令其进京求官。路过此山,适遇吴仁中、万飞龙下山行劫,与柳望怀交战。见其十分英勇,故请中山纂结拜。让柳望怀坐了第一把交椅。及刘瑾得权,屡寄银,着他密招人马,待时而动不表。

  且说兵部差官周殷,带文催取山东武将银两,好不威风。这一日来至山东大同关提督府前下马,直上大门击鼓,惊动了辕门官,前来问故。差官曰:“吾奉兵部文书,要面见提督。”辕门官曰:“待我通报。”

  且说这大同关提督文贵,年四旬余,由武进士出身的,历升至此。父文阁夏,官三朝掌朝国老,岳父乃世袭英国公张茂,势力浩大。升授大同关提督,乃先斩后奏听调不听宣的重任。其时在后堂,闻得堂鼓响,只见辕门官报曰:“兵部文书到,差官击鼓投递。”文贵传令升堂。大炮三声,一片鼓乐,文贵升坐大堂,九营四哨将官,参见毕,分列两旁。文贵令兵部差官进见。周殷上堂,礼毕,曰:“末将奉朝廷谕旨,兵部公文,因六官司礼监刘瑾,小心事主。朝廷怜其他日年老无依,诏谕天下文武官员,帮助银两,起造养闲府,使刘公公安身。文官就督无追取,武将从提镇跟要。山东全省例就大人跟银。现有部文,请大人亲视。”文贵问曰:“怎样助银?”周殷曰:“从一品助银一百两起,至七品官助银四十两止,逐次减银十两。山东该是大人管下。”说罢,将公文呈上。文贵看毕曰:“奴婢事主,礼所当然,怎要文武助银造府?若是我们武将守边辛苦,岂不要造个忠臣庙?好得胡说!

  山东武将,分文俱无。”周殷曰:“这是奉朝廷圣旨。况山东全省文武官助银两,已经解京。大人休惜小利,恐刘公公见怪,不便。”文贵闻言,早气得心头发火。曰:“文官又命案赚钱,武将辛苦所得,俸金不够供给,焉有余资奉太监造府?尔乃走狗,语刘瑾阉狗,倘用山东武将银两,本帅一道表,必弄死这奸贼,方足吾愿。”差官周殷,气得目瞪口呆,正要向前理论,文贵喝令武士,“乱棒把这狗官打出。”武士一声答应,乱棒齐下,将周殷打出辕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焦穆诡施伪圣旨李通验识假金牌

  话说文贵把周殷打出,即令退堂。那周殷被逐,心挟愤恨,赶紧回京直投。日来到太监府候令,恰遇刘瑾与焦、穆议事。闻报,即唤进。周殷来至后堂拜见,将文贵毁书逐使,撺掇许多不逊之言。刘瑾曰:“知道了。”令退出,越想越恨曰:“可恨文贵欺吾太甚,待奏旨擒捉来京处治,方消我恨。”

  穆宏曰:“文贵势力颇大,掌朝国老三世老臣是他的父亲,世袭英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张茂是他岳父。文贵年四旬余,汗马出身,在昔先帝手内,屡立战功。升山东全省提督军门。公公虽奏旨宣召,文贵必不进京。”刘瑾曰:“他怎敢不遵圣旨?”焦彩曰:“山东大同关乃水陆重镇,听召不听宣。虽有参奏,他既触公公,圣旨若往宣召,彼必托辞重镇,不肯遵旨进京,虽奏无益。”刘瑾曰:“若是,此恨怎报了?”穆宏曰:“若不结果这狗官,别省文武倘不望山东武将银两乎?若害他不得,岂不是一马不行,百马忧?”

  刘瑾曰:“正是。但怎能结果这狗官之命?”穆宏曰:“昔明太祖洪武皇帝定鼎后,讨金牌十三道。此牌除非国家大故,方可给发。无事藏于内库。今当假造金牌,诏称朝内急事,现无能臣,特召文贵进京重用。彼见金牌,必星夜进京,拘而杀之。但是假造金牌,朝庭知道,其罪不小,恐公公不敢行耳。”刘瑾笑曰:“咱家谋反尚敢,何在于假造金牌。”

  即发出足色赤金召匠,令穆宏监造。穆宏领命。不一日金牌造成,又令绣匠制牌囊。过了月余,俱各完备,送与刘瑾观看。果然黄灿灿毫光耀目,牌囊是黄绫周金线绣就二龙斗珠,好不齐整。刘瑾大喜,并假一道诏书,令金牌官带去。以及校尉衣官收下包裹,着心腹家将方德,带家丁二十三名前往,文贵若是起程,算晕何日得到京:须预差人来报,好再假诏书半道开读,就城下擒杀之,方不有误。”

  方德领命收拾起程,来至山东地界,即扮起差官服式,驿站军士问明,忙来到提督府投进后衙去了。

  且说提督文贵,闻知诏到,即令通知满城文武伺候接诏。三日过了,诏到,文贵率领文武百官,合城出城迎接,拜伏道左。带诏官欠身曰:“奉朝庭圣旨,请帅府开读。”文贵即起立,让带诏官及金牌官过后,方同百官进城。来至帅府,备过香案,文贵跪听诏书,差官读曰:“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贤臣乃邦之根本,实国之栋梁,能制治于未乱,足保邦于未危。朕今朝鲜忠良,国多稗政。兹尔山东提督文贵,文能安邦,武足定国,以置远方,朕甚惋惜。特差金牌宣召面见,委以重任,诏到随使星夜进京。勿负朕意钦哉!”

  文贵接诏已毕,望北谢恩。只见十三面金牌官,各负一面金牌。原来文贵身虽居提督,从未曾见金牌,但见黄灿灿毫光耀目,连声喝采,令家将把诏书及金牌在东花厅上,用香案供奉,俟进京缴旨。一面与差官相见,分宾主礼坐下,进上筵席。文贵问曰:“朝中许多大臣,何故宣召本帅?”方德曰:“此乃大人禄位高升,故圣上念念,望大人作速进京,以慰圣怀。”文贵曰:“本帅准于十日内起程。”筵中说此言语不表。

  筵罢,即令人送差官到馆驿安歇。文贵回衙,同关草令备行囊、笼杠,收衣装,又着该房书事赶造钱粮军马册籍,以便交代。只因大同关有一中军官,名唤李通,今年亦不过三旬,生得白净。武艺高强。作事精细,先亦在京充当一任金牌官,后发到大同关任用,文贵视为心腹。近日奉差出外,数日后方得出来,文贵欲候其回来,将提督事务交他代理。到了是日绝早,先把笼杠发出府庭,俟候至夜牌时候,李通才回,见桌上俱插黄旗,写着奉旨升见。即向辕门官问曰:“大人何故进京?”辕门官就说金牌宣召,候将军前来交代。李通闻言,心中十分疑惑。辕门官入内禀曰:“中军官李通候令。”

  文贵令进。

  李通来到后堂,参见缴令毕。文贵慰劳曰:“难得将军勤劳,本帅奉旨进京。专候将军到此,收掌提督事务,即要起程。”李通禀曰:“末将甚有疑心,这金牌除了军国大变,从无给发。今无故发出金牌,事属可疑,况朝中有无数大臣,何故来召大人?我想大人平日正直不阿。现今刘瑾当权,大人不肯趋媚,莫非刘瑾挟私恨诈发此金牌,此未可量。”文贵笑曰:“若论刘瑾,本帅实有触犯,只是他怎敢诈发金牌耳。”李通曰:“未知大人何事触犯刘瑾?”文贵只把毁书之事言明。“谅他吃了老虎胆,豹子心,亦未敢如此作为。”李通曰:“这谓之‘一马休’,山东全省武将银两不少,别省又难收取。目今他奸党极多。既已痛恨,怎不诈发金牌!况老爷乃听召不听宣的职任,故用此计。但不知大人把金牌安在何处?可令末将观看。”说罢,既引了李通来至花庭。

  方到庭中,早见庭上香案正供着金牌,那黄绞囊袖起。李通住步,回顾文贵曰:“不出末将所料,不但诈发,连金牌多是假造的。”文贵吃惊曰:“将军何以知其真假?须要细看。倘是真的,欺君之罪便不小了。”李通曰:“怎不细看!大人是未曾见过,故不知真假,末将乃曾见过的,如何瞒得?

  你道那真的金牌,因正统天子年间,于路上第七面缺了一角,差官即用银镶补至回朝。正统天子恐再补金,不能取信于天下,故此第七面镶银。但金每一寸四方重一十六两,银每寸即四方重一十三两。此牌故减重二两有余。今一十三面,尽皆周全,其假可知。自太祖至今百余年,金色已老,这新的金色灿烂,非假造而何?此不待智者而后知。”文贵省悟曰:“非你明言,吾几乎被骗了。”李通上前把各金牌提起,放下笑曰:“莫说大人难识真假,连这造金牌的,亦不知委曲。当时太祖制铸金牌,因天下两京十三省,金牌每面两斤十三两,此乃天秤较准。今每牌轻重不一,看来连这造假金牌的人,委实不知其详。大人不信,可秤看便知。”

  文贵即令家将,取天秤前来,把金牌逐面称过,极重者每面只得二斤八两,其余或二斤七两、极轻者二斤五两零。文贵大怒曰:“若非将军指点,吾进京去,性命必定断送了。但这伙狗才敢来捋虎髯,待吾立差官速擒来跟究,自然招出真情。”李通曰:“不可,那假钦差,必有差人打听。若闻大人调兵,彼定逃走。今行李已出,可令人请来,诈说一同起程。彼必深信前来,岂不是好。”文贵曰:“说得是。”立差家将往请钦差前来,“说本帅候一同起程。”家将领命而去。文贵即时升堂,只听得聚将鼓响,三声大炮,一片鼓乐。文贵坐在堂上,九营四哨,众将上前打恭,分列两旁。军民俱在门外观望,刽子手立在甬道上。

  且说方德在驿中。亦恐文贵认破假金牌,时时打听,已知行李发出,心中暗喜中计。忽把门人进报曰:“文提督下帖,请老爷到衙,好得起程。”

  方德便同金牌官并武士上马。来到提督府前,见文贵升坐大堂。方德暗想:狗官死已临头,还这等做作。只得下马候令。辕门官报上堂曰:“启上大人,差官方德在辕门外候令。”文贵令传进辕门,高叫曰:“大人传差官进见。”

  方德疑惑:“只叫传进,何无‘请’字?莫不是有走漏风声哩!”却又见笼杠俱在。方德才得安心。便对金牌官曰:“尔等随后候见。”便从东角门丹墀①来到大堂。打拱曰:“大人在上,下官参见。”文贵曰:“免礼,请问这金牌何人所发?”方德吃惊曰:“大人差矣,金牌自是朝廷御物,岂有别人代发之理?”文贵变色曰:“我岂不知真金牌是朝廷所发的?至若假金牌亦岂是朝廷所发么?”方德曰:“此乃内库发出,如何有假?”文贵大怒,拍案喝曰:“呸,狗官!汝死在眼前,还敢争辨!”喝令家将;取出金牌来看,又着取出天秤伺候。家将领命进去。

  且说那面金牌官,在辕门外等候,闻知势头不好,一齐上马逃遁不表。

  不一时,取到金牌,文贵对方德曰:“狗官,这金牌真假,怎瞒得本帅?

  那真的金色已老,且每面原重二斤一十三两,其第七面损失一角,用银攘补,减重二两余。你这十三道焕然新式,且又重轻不等。极重的只得二斤八两,轻者只得二斤五两零。你自行秤看,便晓的我没冤屈于人。”方德只得上前逐面秤过,惊得魂飞天外。暗想为何轻重不一?这分明是害我性命。战栗跪下叩头曰:“轻重虽是不一,实是天子颁发,大人不信,俟面君时,奏闻便知是真。”文贵喝曰:“我若进京,性命难保。实是奸监差使你来,骗我进京,你可据实招认,免你死罪。不然就要得罪了。”命武士取各样刑具前来伺候。武士一声吆喝,带上各样刑具,分列两旁。

  文贵曰:“方德着实招认来。”方德叩头曰:“实是冤枉,教卑职怎样招认?”文贵曰:“匹夫还不招认!常言马不吊不肥,人不拶不招。”喝令将狗官拿上夹棍,武士答应一声,吆喝把方德按翻在地,脱去靴袜,双脚扯八夹棍。执刑人将绳子一收,才收得五分,方德大叫一声,晕绝于地。执刑人上禀曰:“启大人,犯官晕绝了。”文贵令取冷水喷面。不一刻,悠悠醒来。大叫:“痛杀我也。”文贵曰:“狗官,招也不招?”方德曰:“实是冤枉,教我怎招?”文贵喝左右,与我将刑收足。方德曰:“待招罢。”文贵曰:“快招来。”方德曰:“此乃大人毁书逐使,刘公公憎恨。奈大人听召不听宣的职任,故造假金牌宣召。此乃上命差遣,卑职身不由己,非关小人之事。”文贵曰:“你乃何人,焉敢助奸行险?”方德曰:“小人系刘公公家丁。”文贵曰:“本帅若同尔进京,要怎谋害?”方德曰:“刘公公主意,大人到京之日,即假诏旨下,毋容大人面君。”

  文贵听罢,即命辕门官带军五百,圈住驿馆,擒捉金牌官。武士及辕门官禀曰:“适才金牌官,在辕门外等候,知风已经逃遁。”文贵令辕门官前往馆驿打听。不多时,回报曰:“果然逃遁。”文贵曰:“便宜了这伙狗才。

  今将方德上了镣锁,发禁本府牢狱,令牢官小心看守,无容疏脱。令笼杠仍收入衙。其金牌收上,候另日解京。”袍袖一拂,退堂。官军退出,尽称奸监好生利害。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①丹墀(chí,音迟)――宫殿的台阶,因漆红色,故称丹墀。

  第六回刘瑾毒谋收文府李通巧计醉狂奴

  且说文贵退入后堂,见李通曰:“若非将军指点,本帅几陷虎口。将军之功非小。”李通曰:“蒙大人提携,怎敢隐匿不言!方才大人将方德监禁,实为错算。”文贵曰:“监禁方德,好同金脾解京奏主,始有凭证。”李通曰:“方今天子懒惰,久不御朝,奸党又多。大人若解京,怎能面见天子?

  刘瑾必将金牌沉匿,方德放脱,岂不是解去放生?”文贵曰:“你说得也是,吾且俟家父伺家岳回时,那时解京,谅奸盗必不能阻遏了。”季通曰:“这个又是祸端了。你想,刘瑾猖横无忌。惟有此事,却是大人寻事。他明是奉昏催取银两,却被大人毁逐,遂使今又失足了三十余两黄金,定然痛恨,差官若未被捉,他还可辨,今差官被捉,必为后患,岂不深谋毒害?大人如何抵当?末将思来,不如把方德放回,金牌留下。他见差官已回,谅无见证,亦就罢了。我们俟国老及千岁回朝,可好进奏。”文贵曰:“你言虽是,但是吾若释放,未免被他耻笑。”李通曰:“这不难,可令狱官如此如此,方德便走了,却又省事。”文贵喜曰:“将军真乃神机妙算,吾当依计行事。”

  便令速传狱官进后堂,文贵附耳教其释放方德之计。狱官回到狱中,对提牢禁子说明,提牢禁子立将各犯收拾入户,各人躲闪不表。

  且说狱官带了酒菜,来到方德禁房,排在案上。令开方德刑具,喝令看役退出便请方德同饮。方德辞曰:“小人犯罪,发付老爷收禁,不敢动劳。

  老爷如此恩待,小人不敢领情。”狱官曰:“薄酌粗馔,不必推辞,请坐下不妨。”方德告罪坐下,狱官执壶斟酒,酒过数旬,狱官曰:“我想大人必是刘公公心腹,文提督不知死活,早晚定然被害,大叔自然回京。惟望大叔在刘公公面前一言,相助下官,便得升迁。”方德笑曰:“老爷果然识人,我的同伴回去,刘公公必定变脸

下载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