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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计-清-佚名

时间:2024-11-30作者:关注古籍府免费领取阅读:11分类: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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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蜜蜂计-清-佚名

蜜蜂计  〔清〕 佚名 著

  目  录

  第 一 回 生亲子计害前妻 子念结发讨灯送丈夫 

  第 二 回 苗凤英魂游地府 惊梦兆拯救董生 

  第 三 回 花亭被救收双妻 邓府投窍秋千下 

  第 四 回 苗凤英借尸还魂 董良才偶宿贼寺 

  第 五 回 杀贼僧误蹈陷阱 贪贿赂屈打成招 

  第 六 回 七星山素梅为王 救董生猛虎冲散 

  第 七 回 顶名赴考殿试状元 进京献宝识破行藏 

  第 八 回 颠倒颠夫妻相认 害中害带罪征寇 

  第 九 回 董良才带罪征寇 救春香怒杀知县 

  第 十 回 平凶僧夫妻团圆 秦总镇自罹法网 

  第 一 回 生亲子计害前妻 子念结发讨灯送丈夫

  世界炎凉转瞬更,西风佩剑共长鸣。黄金短尽英雄气,谁向床头哭不平。话说汉高祖年间,河南府洛阳县城西麒麟村,村中有一家富户姓董名毓兰,人称为董员外。妻刘氏所生一子,取名良才,乃是白虎星降生。年方二八,读尽五车之书,父母爱如珍宝,遂聘娶苗氏凤英为妻,贤惠无比。苗氏过门未及一载,刘氏安人病故。员外见儿媳年幼,家下无人料理,只得续娶吴氏为妻。吴氏年方二十一岁,颇有几分姿色,员外宠爱。一载有余,呈氏生下一子,员外欢喜,吴氏更得其宠,言无不听,计无不从。这吴氏自生了儿子,就把心肠改变,终日在员外面前上谗言,说良才好些不是,暗中要害良才一死,自己亲子好承受家业。

  一日,良才姥姥家去拜寿回家,与他父亲捎来几个包子。见员外未在家,将包子交与吴氏。吴氏一见,陡然心生一计,遂取毒药暗下在肉包内。及至员外回家,吴氏将肉包付与员外道:“这是良才儿与你捎来肉包。”员外说:“这是我儿一片孝心。” 伸手接来就吃。吴氏阻曰:“ 员外慢食。我想食自外来,须要小心,为何员外这等粗心?” 员外笑说:“良才儿所捎来,岂有奸谋?”吴氏说:“往日我也不疑惑,但今时不知所为何事,见他满面凶纠纠,气色不正,恐他心怀歹意。俗语说:‘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恐那时悔之晚矣。”员外曰:“焉有此理!你既狐疑,将看家犬唤来,一试便知。”吴氏暗喜,以为中计,将犬唤进屋。员外把肉包丢在地,那犬一口吞入腹,待不移时,就上纵下跳,流血而死。只唬的员外口不能言。吴氏说:“如何?良才这数日有些心神不安,令人疑惑。不料他竟作着灭伦之事。” 员外恨曰:“ 这样逆子要他何用?” 遂怒气不息,要致死良才。心又回思:“良才乃是读书明礼之子,岂肯作此逆伦之事?再者包子已经夫人之手,其中不免有疑。” 遂将怒气稍息,言道:“且待我细查明白,再与逆子算账未迟。” 吴氏闻言,就知员外有反思之意,柳眉一皱,计上心来。口呼:“ 员外,你恐屈了良才儿。他所作的事可将奴羞杀,不但有弑父之心,还有戏母之意。昨日员外未在家,我独坐房中,良才从外进来,见屋中无人,他言三语四调戏妾身,是我将他骂出房去。我恐你生气,不敢对你言。” 员外摇头说:“ 此事我不信!”吴氏说:“你若不信,明日我到书院去摘花,你躲在暗处窥看,就知是真是假。”员外说:“只可依你之言,验其虚实,再作定度。”一宿无词。

  次日,吴氏梳洗已毕,暗取蜂蜜涂在身上,遂向员外说道:“我往书院摘花去了,你可暗中相窥。” 言罢,走至书院门外扣门。这董良才正然读书,忽闻扣门之声,暗想:“必是苗凤英前来摘花,待我躲在门后耍他一耍。” 将身门后一闪,侧身开了门说:“ 我到是你达来了!” 吴氏喝道:“好你不通情的畜生!你把我当作何人?” 良才一见心慊,遂赔笑:“ 儿不知母到,言语冒犯,望乞宽宥。” 吴氏说:“不知者不作罪。”遂走至月台以下停步。良才口尊:“母亲来到书院有何事情?”吴氏说:“ 你妻令我与他摘花来了。”良才说:“ 待儿与娘摘来。” 吴氏说:“ 我自己挑选摘几朵罢。”

  时当三月天气,百花开放,满院芳芬,那游蜂狂蝶来往不绝。这吴氏名为摘花,实是用计而来,遂在书院之花丛中走了一趟。引得那些蜜蜂见他身上之蜜,皆纷纷飞来戏蜜。吴氏说:“ 这些游蜂螫了我生疼,良才快来护娘体,逐狂蜂!”良才跑近前遮护吴氏身体,用手逐蜂,吴氏故意在前跑,良才在左右逐蜂。董员外在暗中见良才耍戏吴氏,不由大怒,又不敢声扬,恐外人知晓,丑名难却,恨恨而去。

  这吴氏约料员外必然窥见了,停步喝道:“ 蜜蜂已散,你还手之舞之。畜生,你要戏耍为娘吗?” 良才说:“ 为儿有天胆也不敢。”吴氏喝退良才,自己回转后堂,故意眼中落泪,见了员外含泪说:“你养的好儿!见我摘花,他言我头上有蜂,近前抱我调戏,我舍命向他撕闹,险些被这畜生所辱。”员外闻言,长叹一声曰:“我已看明。这逆子有不子之心!今晚唤来,用绳把他勒死,以绝后患!”

  二人讲话被苗凤英在窗外听去。凤英转回自己房,见良才进屋,口呼:“相公,你是读书明理之人,为何竟作出逆伦之事?”遂言:“从窗外所听摘花戏母,员外大怒。今晚要用绳把你勒死!” 良才闻言一怔,遂曰:“清晨母亲书院摘花,有群蜂绕身,命我去逐蜂。卑人并无欺母之心哪!是了,我赶蜂时,母亲身上粘手味甜,必是暗抹蜂蜜,引蜂上身,定计诬我也是有的。”夫妻悲叹不已。

  天色已晚,忽闻父亲呼唤。良才只得走来,口尊:“父亲唤儿有何教训?”员外怒喝道:“好畜生!竟有不子之心。毒药害父,书院戏母,罪不容诛也!” 不容良才分辨皂白,手执绒绳向良才项上一套,吴氏帮着员外努力一勒,只勒的良才脚蹬手刨,目瞪口呆,堪堪气绝。

  忽然头上现出一只白额虎,张牙舞爪,甚实凶恶。怎见的是:

  发牙似铜锥,二目如金铃。

  分明麒麟友,山下斗青龙。

  这白虎乃是董良才的原神出窍,照定员外与吴氏。二人唬的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白虎仍然归了窍。

  这苗凤英在角门之外窃窥,见吴氏同员外勒死了自己的丈夫,堪堪致死之际,忽现一只白额虎将他二人扑倒。心知丈夫是上方白虎星降世。见员外、吴氏吓死,恐苏省过来仍然难为丈夫,急用石头把角门撞开走进,只见良才披头散发,面如金纸而亡。急忙上前解去绒绳,将丈夫抱在怀内,含着泪唤道:“相公省来!” 唤了一刻之久,并未苏省,暗想:“丈夫一死,吴氏必不留我,必逼我改嫁。奴是名门之女,我丈夫已死,奴焉能落在这***之手?” 想罢将心一横,在墙上摘下宝剑,拔剑自刎而死。

  这董良才虽然气绝,真魂未散,阳气悠悠转来。睁目一看,只见父母躺卧在地,心中纳闷;又见苗氏妻倒在血泊之中,心中方明,“必是见我已死,拔剑自刎。” 顾不的血泊,抱住凤英嚎啕痛哭:“妻呀,苦了你了!” 哭了一回,暗想:“不好!父亲与吴氏母也打了顺风旗。若等父母醒来再无好处,我不如海角天涯逃我性命去罢!” 遂站起身形向外而行,犹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正是:

  打开玉笼飞彩凤,顿断金索走蛟龙。

  匆匆逃去。

  这吴氏与员外苏省半晌而醒,说:“ 好利害一只猛虎,吓死我也!” 员外问: “ 逆子良才往那里去了?” 吴氏说:“或者那不孝之子,想必被虎吃了。那边是一血人吗?” 员外近前一看,不由大惊失色:“不好了,夫人快来,儿妻被人杀死了!” 吴氏近前一看说:“这小***,是何人将他杀死?”员外叹道: “ 我家门遭此不幸,速派人备办棺木盛殓。”吴氏阻曰:“不可,若备棺木不致紧要,万一苗姓向咱理论,员外以何言答对与他?不如将尸骸掩在后园枯井之内,日后无人问他夫妻则可,如有人问及他夫妻二人,就说小畜生不顺家教,被我责打他几下,他夫妻就连夜逃走而去。”员外闻言说:“好计!”遂把苗氏尸骸掩埋在后院枯井内。

  再言苗氏自刎而亡,张灶君不敢承当,遂将苗凤英的灵魂送在当方土地处,土地又将魂送在城隍处。苗氏见了城隍,将夫妻二人的冤枉诉了一遍。城阝皇曰:“本司送你去见阎君,诉你的冤枉。” 苗氏跑禀道:“ 冤魂启求尊神,现今俺夫妻含冤负屈,只求尊神赐下红灯,惟恐冤魂之夫逃难迷路,以红灯 引 之,以 表 我 夫 妻 之 情。” 城隍 闻 言 大 悦 曰:“真乃贤良,至死不忘结发的恩情,吾神可敬!也罢,赐你红罗纱灯一盏,速去快回,莫误卯期。”苗氏遵命而去。

  且言董良才逃走,荒郊外黑暗暗,不辨路径,仰天叹道:“ 天哪!天!我董良才往哪里存身?” 正然为难之际,猛见前边现出灯光,心中暗喜:“ 这就好了,我不免赶上,作伴同行。” 遂紧走了数百步,看那灯光还是怎远,忙唤道:“前边那位老兄台,等候我作伴而行!” 连唤几声不见应声,遂停步往前细看,暗道:“ 奇怪!前边灯光明是一人,为何唤之不应?我走灯也走,我停灯也停,莫非是鬼魅戏耍我?”不由毛发悚然。阴魂苗凤英见丈夫有些恐惧,遂应声曰:“相公为何不往前行?” 良才惊问:“你是何人?”苗氏魂曰:“奴是你妻苗氏凤英。” 良才闻言只吓的抖衣而战,颤哆嗦问曰:“ 贤妻!你已死在家中,为何在郊外缠我?”苗氏口呼:“相公不必害怕,妾念夫妻情肠,在城隍面前求讨红罗纱灯,一则与你引路,二则同你作伴而行。”良才闻言痛不欲生。苗氏魂劝曰:“相公不必啼哭,我想伤心之事越哭越悲,若哭的有些好歹,岂不将为妻一片好心枉费?趁此夜 静 无 人,随 为 妻 送 你 逃 命 去 罢。” 良 才 口 呼:“贤妻前行,卑人随之。” 苗氏魂把纱灯高举前行,良才紧走,纱灯紧走;良才慢行,纱灯慢行,走了一夜,良才忽然不见纱灯,见迎面有一座古庙。心想:“纱灯为何不见?想必贤妻送我至此,他就回去了也是有的。我觉着困倦,莫若进庙歇息歇息,候至天明再走不迟。”

  不言董良才宿在庙内,再表苗凤英阴魂引丈夫至古庙,天将五更,遂将纱灯一闪,杳无踪影。自觉阴风响处,已至城隍庙中。城阝皇老爷收了纱灯,遂即写下一角文书,差派几名青衣引领苗凤英阴魂竟往鬼门关而来。行走之间,一座大山阻路,一簇一簇许多穷饿之鬼围裹上来,向苗氏阴魂索讨钱食,苗氏魂只吓的往后倒退。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二 回 苗凤英魂游地府 惊梦兆拯救董生

  终日忙忙直到黑,不知何事为的谁。

  欲觅孔方全无见,委果昭酥竟未归。

  话表众青衣大怒,喝退了一群饿鬼。苗氏魂口呼:“二位公差,这是什么所在?有这些蓬头赤身鬼缠绕?” 青衣说:“此处名为黄花山,又名苦鬼山,又名鬼门关。这些赤身露体的皆是在阳世游手好闲、好吃喝穿戴、花尽钱财、不惜费用人。人说他有福,哪知死后折磨,身披芦花,饿食草子。”言罢,领定苗氏前行。又到一处,只见桩木上绑缚一个人,有两个鬼使手擎大锯,向那人头上就锯,锯的那人连声叫苦,血流满地。苗氏问:“那人为何用锯解之?” 青衣说:“此人在阳世瞒心昧己,伤天害理,大斗小秤,欺负贫穷,以此刑报之。”苗氏赞叹,又往前行。只见那厢有几个鬼使把一个人向碓臼内填,又把一人向磨眼内塞,心中不解,又问青衣。青衣曰:“ 碓内捣的是强梁汉,打街骂巷,欺压善良;磨研的是打天骂地、呵风咒雨之人。” 苗氏嗟叹不已,复往前行。又见急脚鬼把女子绑在桩橛,以利刃剜女子眼,割女子舌。苗氏问:“此女子因何割舌剜眼?” 青衣说:“此婆娘们皆是存心狠毒,心生嫉妒,打公骂婆,欺压夫主之报。” 又往前行,只见迎面一棵大树,枝梢层层密密,犹如山岭。闪出牛头马面,手执三股钢叉,叉上挑着一人,向树上一撩,听那人“ 哎哟” 一声,皮开肉烂,五脏皆挂了一树。苗氏吓得抖衣而颤,不敢前进。青衣说:“休要害怕,此人们罪该如此。此等人在阳世杀人放火、图财害命,理当在此茶牙树上受此惨刑。”苗氏只得随青衣前行。

  过了金银桥,来到枉死城,进了鬼门关,阴风透体。迎面三条路径,遂走中路。面前有两杆大旗,左边旗写“ 至公无私”,右边旗写“赏善罚恶”。刚至辕门之外,青衣说:“不可前行,此系森罗殿。你在此等候,待我二人去投文书再唤你进去。”言毕进去投了文。

  苗氏站在外面向里观看,只见阎王坐在取魂台上。这森罗殿全是朱红格子,明三暗九,峨峨壮观,上罩黄登登一片金瓦。正看之间,见一鬼卒走出说:“ 苗凤英即速进见。”苗氏随进,忽听两旁喝喊一声,走出两个狰狞恶鬼,抓住苗氏往里一攒,那牛头马面接住,便向丹墀一摔,摔的苗氏发昏。金童玉女近前唤醒凤英,苗氏跪倒,口尊:“王爷,怨魂冤枉。”阎王说:“看这详文,你是有志气女子。” 命判官查他命簿。判官遵命,即刻展开卯簿一阅曰:“红罗星苗凤英,阳寿七十二岁。因出嫁之日冲犯抹头鬼,一十八岁该刎颈而亡。因阳寿未尽,现有长安城南安郡御史之女,乳名邓红玉,年方二八,寿尽于本年五月十七日,坠革秋而亡;苗凤英借尸 还 魂,夜 梦 文 曲,身 通 六 经,天 榜 有 名,妻 荣 夫贵。”阎王闻言,遂命金童玉女引苗氏魂魄,至逍遥亭权且存身,专候五月十七日巳时,送他至南安郡邓府借尸还魂。金童玉女遂引苗氏魂到逍遥亭存身,这且不表。

  且言红石村中有一秦豹,他父现在灵帝驾下,官拜总镇之职,名秦承翰。同他母徐氏、妹子素梅,亲丁三口在家度日。这秦豹倚仗父势,无恶不作。素梅房中有一得力的侍女,名唤小玉,天生的俊俏。秦豹心怀调戏,不得下手。一日清晨,素梅小姐命小玉园中摘花,被秦豹遇见,陡起淫心。见花园无有二人,立逼小玉成亲。小玉不从,百般辱詈。秦豹羞恼成怒,亮出宝剑,将小玉杀死。暗暗前厅去了。这素梅小姐不见小玉回来,又派丫鬟春香花园去寻。春香在花园不见小玉,寻到葡萄架下,见小玉躺在血泊之中,被人杀死。急忙跑回报与老夫人并小姐知道。夫人、小姐闻言,急忙来至花园,见小玉横卧葡萄架下血泊之中,死于非命,不晓的被何人杀死。老夫人命丫鬟将秦豹唤来,问道:“丫头小玉被杀,你可知否?”秦豹假意惊慌,说:“家中人谁肯杀他?想必是外来贼子前来偷盗,被小玉撞见,杀之灭口也是有的。” 老夫人说:“想这贼走的不远,你急速差派家丁四处拿贼,与小玉抵命。” 秦豹遵命而去,遂将小玉尸身掩埋花亭之旁。这秦豹自思小玉是我所杀,向何处拿凶手?若不差人去拿,又恐母亲见疑,只可差人四下追寻。

  且言家人小喜带着两个佃户,竟扑南路追寻。行至古庙前,正逢董良才一觉睡醒,伸腰打哈息,被小喜听见,说:“庙内有人,进去看看。”遂进庙,一看见董良才浑身血迹,又面生可疑,大声喊道:“杀人凶手竟在这里藏躲,你二人帮着我拿呀。” 董生说: “ 岂有此理。你说我杀人有何证见?”小喜说:“你没看看你身上血迹么?你还嘴硬。” 董生低头一看,暗想:“ 这是我妻刎颈之血染在我身,被他看见。”正然发怔,说:“我并无杀人。” 小喜喝道:“ 放屁邪侈,是何言也。岂不知今日之事君事也!我若将你放于四海,实必逮夫身。我今茫茫然归,须要你而后从之!你若是迟迟而行,我定要鸣鼓而攻之!” 言罢把董良才推推拥拥,不多时来至府门首,命:“二佃户在此守望相助,不可须臾离也。待我摄齐升堂将命比,出户入云则入。” 言毕进府禀少爷知:“小人获着杀人之贼。请少爷施行。” 秦豹吩咐带上来。小喜立刻走出,向董良才说:“我家少爷令我带你进去,须要你入公门鞠躬,如也见了我家少爷,须要你便言唯谨尔。你若是言不顾行,准备创业垂统,更兼那右传之八章,岂不亡之命矣夫。” 遂将董良才带进客厅。后堂夫人并小姐闻听拿获杀人的凶手,遂在屏风后偷看窃听。

  且言秦豹明知所获之人情屈,昧心问道:“你这汉子浑身血迹,面生可疑。要你实说因何暗入花园,将丫鬟小玉杀死?”董生说:“岂有此理!我非少名无姓之匪人,祖居不远,家住洛阳城西麒麟村,父名董毓兰,称为员外,我名良才,自幼读书。不幸生母亡故,继母不良,暗使蜜蜂计言我戏母,我父 把 我 勒 死。幸 喜 父 母 身 乏 倦 睡,我 已 气 转 还阳。”秦豹问:“你身上血迹从何而来?” 董生说:“ 我苏省过来,见我妻自刎而亡。是我抱尸而哭,身染血痕,急于逃命,并未暇及〔 擦拭〕 血痕。在古庙乏睡,被府上贵价捉来,诬我杀人。”屏风后秦素梅闻董良才之苦处,不由含泪口呼:“母亲!听此人所言,非是杀人的凶手。令我哥哥将他释放去罢!”老夫人闻言点首说:“女儿言之有理。” 遂唤道:“我儿秦豹,老身看此人不像杀人的凶手,放他去罢。”秦豹口呼:“母亲请回,儿遵母命。” 母女闻言,转身回后〔堂〕去了。

  小喜悄悄走近秦豹身旁,低声下气口呼:“少爷,此人放不得。”秦豹说:“ 我看此人非是杀人之徒,放他去罢!”小喜说:“不可。少爷言之差矣!从来杀人凶手那有善肯招认?况且他身有血迹,为明证,怎见不是他行凶?倘然放了他,日后家中的家丁院公若作些私弊,哪 个 还 肯 服 你 所管?”秦豹闻言,心中暗想:“小玉是我所杀,这人身上血迹从何而来?一定他在别处杀了什么人,逃在这里也是有的。杀人偿命,理之当然。我不免二命一抵,也可压众人口风。”遂问小喜: “ 你所言是理,怎奈他无口供,也是枉然。”小喜口呼:“少爷,人是贱虫,不打不成。将他吊起痛打,不怕 他 不 招。” 秦 豹 闻 言 点 头,遂 向 董 良 才 喝 道:“因何你杀死丫鬟?快实招。” 董生说:“ 杀人之事我实不知。我招何来?”秦豹闻言大怒,喝道:“ 好强徒,料你不肯招认。小喜,将他吊起拷打!” 立刻把董良才吊起,小喜用皮鞭毒打,打的良才死去活来。忽见家人进客厅禀道:“现有堂尊名帖在此,请少爷一叙。” 秦豹接帖看〔 过遂〕道:“ 随后就随家人而去。” 秦豹吩咐小喜:“ 堂尊请我议事,且将这人囚在花园。我回来再拷问,你随我进衙。” 小喜遵命,把董良才锁在花园花亭上,随秦豹进衙去了。

  这董良才被囚锁花亭内,浑身疼痛,哭一回叹息一回。堪堪天交一鼓,忽然一阵阴风,只见花前月下现出小玉冤魂。冤魂暗道:“这白虎星官董良才与我家素梅小姐有姻缘之分,今日有难,必须救他得生。阴阳相隔,我如何可救?有了,我不如与素梅小姐警教小姐一梦,令他来救董生,可以与他二人作成这段姻缘,亦可报小姐待我的恩情。” 想罢主意已定,一阵阴风来至绣楼之上。

  秦素梅正在朦胧之间,忽见小玉立在面前,慌忙问道:“人人皆言你被贼人杀死,为何还在此间?”小玉笑说:“我未曾死,只恐你那心上的人待死。” 小姐问:“我那心上的人是谁?” 小玉笑说:“就是被打的洛阳人董良才,与你有姻缘之分,被秦豹锁在花园,堪堪性命难保。须当小姐去救。若是一步去迟,就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小姐羞怒,举手去打小玉,小玉闪身一躲,素梅小姐闪了一跌,猛然惊醒,乃是南柯一梦。心中暗想:“曾在前厅央我母讲情,将董生释放,焉能锁在花园?此乃梦幻之言,不可信之。” 遂翻身睡着。小玉之魂见小姐复又困睡,遂又近前警梦,口呼:“小姐呀,小姐!还不快去拯救董良才。你若不救,小姐你误了你今生终身美满的姻缘。” 秦素梅猛然惊省,原来还是在梦境。暗想:“一连两梦俱是一样,真乃奇怪,令人可疑,其中必有缘故。想必我那不行正的狠毒哥哥假允母亲之情,暗把董生锁讫拷打也未可知。明明白白小玉在梦中口口声声要奴去救董生。咳,天哪!天!奴与董生非亲非故,素不识面,并且男女授受不亲,如何能救他?” 自己踌躇多时,〔又想〕:“只可唤醒春香丫头,他又生的伶俐乖巧,令他同我前往花园方妥。”

  不知春香肯去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 三 回 花亭被救收双妻 邓府投窍秋千下

  难中偏遇好姻缘,千里姻缘一线牵。

  坦腹东床今是否,雀屏喜迎并头莲。

  俚句叙过。谨接秦素梅小姐得了小玉两次梦境,欲令春香同往花园拯救董良才,可以令春香向董生提此一段姻缘。遂唤:“春香速醒。”春香从梦中忽然醒来,坐起说:“为何夜深之时小姐不眠,唤醒我作甚么?” 小姐说:“我有一事,欲向你说,恐你不尽心。”春香口呼:“小姐只管向丫头言,若能办我必尽心。”小姐闻言,遂将小玉两次托梦之言对春香言了一遍。春香说:“二梦相同,想来有因,小姐唤醒我有何事?” 小姐说:“奴有心命你同我进花园,一则拯救董生,二则烦你替奴讲。” 小姐言至此,面上一阵飞红,低头不语。春香问:“小姐为何行说行止?”小姐说:“你明白就罢了,何须问长问短。” 春香说:“事在你心而不言,我焉能知?”小姐无奈,说:“一则拯救董生,二则是成全奴的姻缘。”春香闻言,暗想:“ 小姐有此意,我亦长成也,非木雕泥塑,何不我亦为个二房侧室,岂不是机会?” 想罢口呼:“小姐命我救董生则可,若去与小姐提亲事,倘若太太知觉,我必受责。我不能从命。” 小姐说:“ 你若肯去,奴赏你几两银。”春香说:“我不要银子,又不会说话,又不会温存。”小姐说:“既不要银,我赏你几疋好绸缎。” 春香说:“ 我不要绸缎,虽然做了衣服,穿在身也是无人看。”小姐心中明白,说:“ 春香,你那心莫非也有配董生之意否?”春香说:“丫头高攀了!” 小姐说:“ 你与奴说成这段姻缘,奴令董生收你为二房何如?” 春香含笑问:“ 此话当真?”小姐说:“从来不会撒谎。”春香说:“既是言必观典,我同小姐去。”遂手拿钥匙,不移时来至花园门首。

  春香将门开放,主仆进花园,来至花亭之下。见亭上锁着一人,咳声叹气。春香问:“花亭上是什么人在此长吁短叹?我家小姐在此。” 董良才说:“我是洛阳董良才,被你家少爷诬我杀死你家丫鬟,将我苦打一顿,锁在此处。小姐若肯大 发 慈 悲,放 我 出 府,感 小 姐 恩 同 再 造!” 小 姐 说:“春香,你把他放了罢!”春香说:“小姐你好呆,若开了他的锁,他不允亲事,岂不落场空?小姐若放我也不放!” 遂转身问道:“适才求俺主仆救你,可用何物谢俺?” 良才说:“我是离乡遭难之人,赤手空拳,那有谢礼?”春香说:“既无谢礼,你可得依俺一件事。” 良才口呼:“ 丫鬟姐姐,若将我救下,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皆依。” 春香说:“勿庸百件,一件就行。” 良才问:“ 是那一件?” 春香说:“有心放你,深夜男女授受不亲;如不放你,可惜你命难保。我家小姐生得不陋,你允下俺家小姐亲事,俺就放你逃生。”良才说:“你家小姐乃是千金之体,当寻门当户对人家,轿中来马上去,方有风光。想我这落难之人,命且不保,小生不从命,恐误小姐终身大事。” 春香说:“ 拿着一块肥肉与你吃,你还嫌腥。你若不允,俺主婢不能救你。男女有嫌疑。”董良才闻言暗想:“是呀,若不允此亲事,我命终须难保;不如暂且允下亲事,逃出他府再作区处。” 主意已定,遂口呼:“丫鬟姐姐,亲事小生允下了。” 春香笑说:“你今允下亲事,就是有造化的小伙。待我去向小姐说知,再解你的锁。”

  春香回转身下了月台,见了小姐只是嗤嗤而笑。小姐见了这个光景,难以出口相问。春香观透其意,假装呆着脸一语不发。见小姐欲语不语,那种羞态令人可怜,只得口呼:“小姐,婢子提到小姐婚姻之事,他不应允。” 小姐闻言长叹一声:“哎,天哪!奴清晨在屏风后看那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表非凡,令人可爱,奴就起了怜才之心。夜间,小玉与奴连警二梦,只望配此良人,终身有托。不料成了镜中花,水中月。”不由泪倾腮边。春香遂含笑说:“ 小姐不可愁烦。董生不允亲事,被我三寸不烂之舌言说利害,他才应允亲事。小姐呀,你的事我与你周全完了,我的事你还记得否?”小姐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奴见了董生,必然说明。”春香说:“这才是君子不食言。” 小姐说:“ 你可与他开了锁去。” 春香说:“ 且慢开锁。如今之人鬼头鬼脑,人心难测。我令他狠狠发一洪誓,再与他开锁也不迟。” 言罢二次走进花亭。

  董生即问:“亲事小生已允,为何不开锁呢?” 春香说:“方才俺家小姐言道,恐怕你心不应口,无以为凭。欲令你狠狠的发下大誓,才与你开锁了。” 良才口中不言,心中暗想:“实指望假意允亲,作为脱身之计。孰料被他参透,逼我明誓。这秦府千金小姐也玷辱不了我的家门。” 遂仰面对天发誓曰:“我董良才与秦小姐若有三心二意,必受天诛。”春香闻誓心悦,曰:“待我给你开锁,”良才拦曰:“这锁你且慢开,我满口允亲,小姐不信,逼我对天明誓。小姐心事我还不知如何?小生也不令小姐明誓,只求小姐亲自给我开锁,小生方信小姐是真心实意。” 春香说:“我家小姐乃是千金之体,恐他不亲来开锁。” 良才说:“小姐若不亲自来与我开锁,我宁死在花亭之上也不令 你 开 锁。” 春 香 说:“我看你这个人却不怎的,倒有好拿手。说不了,我去请小姐。”遂下了月台,将董生之言对小姐言了一遍。小姐说:“羞羞答答的,怎好与他开锁?奴不去。”春香说:“你又作怪!并且半夜三更到此所为何事?如今成了一家人了,你却害起羞来。这叫作地狱门口念弥陀,你修的晚了。” 遂将小姐连搀带架着,二人来至花亭。

  小姐无奈,伸玉腕把锁给董良才开开。良才满心欢喜,走近前深深一揖,口呼:“ 小姐,小生既承见爱,事不宜迟,有何妙计放我出府?” 小姐还了一拜,问道:“ 你出府去,可有一定去处否?” 良才回答:“ 水深从鱼跃,天高任鸟飞。小生此一出府,实无定向。” 小姐闻言,口呼:“ 相公,今逢大比之年,何不奔上长安,求取功名?倘若高中,相公身荣,不枉奴救你一场,也有光彩。” 良才说:“ 小生虽有此心,奈手中空虚,如何能赴考?” 小姐说:“ 这有何难?”遂吩咐春香回绣楼将皮箱内五十两白银取来。春香领命而去,小姐复向良才言道:“日后相公得第,休忘了奴家一片血心。此一去莫负了小奴家,休要得新忘旧,辜负花亭救你之心!” 良才慰曰:“小生虽然年幼,凡那墙外花路旁柳我不爱贪,心上只有小姐一人。纵然有女如玉,我学生也不能再娶的。”小姐嘱咐曰:“相公若得第,早报捷音。” 良才说:“ 小生若得弟,必差轿马人夫前来搬你。” 正言间,只见春香走进花亭,将银交与小姐。小姐将银亲手递与董生,良才连忙作谢。春香说:“还有一事不得明白。” 小姐闻言,微然一笑,口称:“相公,这姻缘成就,多蒙春香丫鬟周全。奴家有言在先,事成之后奴情愿许他为二房,不知相公心下如何?” 良才说: “ 小姐既然许过,小生无不从命。”春香闻言,喜形于色,说:“ 既成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你还未用饭了。” 良才说: “ 用饭事小,救我出府事大。”春香说:“你走之心急,在路上须加小心,早宿晚行,遇人莫言实话,仅防歹人。这有衣服给你换着穿。” 良才谢道:“蒙娘子金石之言,小生敢不铭刻在心?只求娘子救我出府。”春香说:“随我来。”三人下花亭,来至花墙下,春香用一条绒绳系在良才腰间,二人把良才托上花墙,慢慢松绳将董生坠在墙外。良才把绳解开,春香在墙内收回绳,一声“保重”,良才奔长安去了。这且慢表。

  且言阎罗天子驾坐森罗殿,判官禀曰:“今时正是五月十七日,将苗氏送到南安借尸还魂。” 阎罗王闻奏,遂吩咐金童玉女带领强、恶二鬼,送苗凤英真魂南安郡借尸还魂。金童玉女领下批文,一同奔南安,一阵阴风已至南安,进了邓氏花园,拆开批文一看,方知该邓红玉身亡秋千下。时候到了,不见邓红玉来,若误时辰,上神见责难担。遂命强、恶二鬼速将邓红玉引至花园,违误者贬。强、恶二鬼不敢怠慢,一阵旋风去了。

  再表这南安有位告老的御史,官讳邓文勋。夫人张氏年近六旬,膝下无子,所生一女乳名红玉,年方二八,闺中待字。这天五月十七日,红玉在绣楼刺绣,这强、恶二鬼在暗中扰混,连折了三个绣花细针,心中有些不自容,忙唤金花、玉瓶两个丫鬟。两个丫鬟闻唤一齐上楼,口呼:“姑娘唤俺俩个有何事?” 红玉说:“我今日有些烦闷,你二人同我到花园玩花散心。” 二使女答应,红玉小姐重新梳洗已毕,遂带领两名丫鬟往花园而来。那强、恶二鬼见红玉已离绣楼,报与金童玉女知晓。金童、玉女齐言:“邓红玉至花园不是玩花就是观鱼,必误时辰。不如趁早将花揉碎,将鱼撒了。园中无可为乐,红玉必然戏耍秋千。” 二鬼遵命,遂将百花揉碎,池鱼撒去。

  不一刻红玉来至花亭之上,抬头一看,心中惊疑,说道:“ 这是何人将花揉碎?” 金花、玉瓶二人说:“ 小姐玩花,却不知百花被何人揉碎。姑娘不必烦闷,花既揉碎,不免池畔观鱼,也可散心。” 红玉小姐闻言,随着两个丫鬟来到池边,连下了几次鱼食,连一个鱼影儿不见。小姐说:“今日花园玩花无花,观鱼无鱼,是何缘故?”金花说:“姑娘不须烦闷,咱主婢去打秋千去罢!” 小姐说:“ 我今懒怠打秋千,不如回去罢。” 玉瓶说:“回去也是闲着,不如少玩一会也是好的。” 红玉小姐说:“你二人既要打秋千,咱就悠一回再回去。”那强、恶二鬼并金童玉女领着苗凤英真魂,皆至秋千架下等候。这红玉小姐来至秋千架下,说道:“往日至此不甚理会,今日来在秋千架下,奴家心中这等恐惧。”金花说:“多时不打秋千,忽然见了秋千高悬,不免就有惊恐之心,猛一上去就不恐了。” 小姐说:“ 你不上去也不死心蹋地。玉瓶,你在下边,金花同我上去。”正是:

  香扰牛皮绳,闯入鬼门关。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苗凤英借尸还魂 董良才偶宿贼寺

  芦苇萧萧阿渚秋,满天风雨独归舟。

  莫嫌此处风波险,处处风波处处愁。

  话接前回,小姐邓红玉与金花丫鬟一齐上了秋千坐稳,命玉瓶在下面悠起。只见二人在秋千上飞舞凌空,忽听“口克口叉”一声,皮绳已断,“ 吧口叉” 一声,将二人摔下。两个勾死强、恶鬼把邓红玉魂魄拘去,金童玉女将苗凤英魂魄送入邓红玉尸身内,回去交差。玉瓶见秋千绳“ 咯嘣” 一声,只见小姐同金花坠落尘埃,只吓的目瞪痴呆,一旁发愣。这金花命不该死,不移时苏省过来,折身爬起。见小姐躺卧在地,晕迷不省,手指玉瓶骂道:“臭贼妻,你没见姑娘摔下来,你在一旁发的什么怔?” 玉瓶被骂,方向前同金花呼唤:“姑娘醒来。”唤了数声,见小姐面白唇紫,闭口无声。金花说:“我在此看守姑娘,你快去报与老爷、太太得知。”玉瓶闻言转身去。

  不多时,只见老爷、太太忙忙一同走进花园,跑到秋千架下。见女儿红玉躺在尘埃,昏迷不省,慌忙抱在怀,内唤了多时,不见红玉应声,只见女儿面如白纸。老夫妇痛哭不止,黾听女儿“哎哟”一声,口言“冤枉哪!冤枉!” 二老忙问:“我儿有何冤屈,对父母言来。”又听红玉口呼:“丈夫你在哪里?”邓公说:“ 女儿未出阁,为何呼起丈夫来?”夫人说:“想必跌迷糊了。” 这苗凤英耳闻人声,闪秋波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围绕我呼儿唤女,所为何来?” 邓公说:“我是你父,那是你母。你为何不识认了?” 凤英说:“奴家三岁丧父,七岁丧母,呼奴为女儿没来由。奴名凤英,为何错认为你女儿?” 邓公闻言,哈哈大笑:“ 女儿跌迷了性了,连自己名字也忘了!” 夫人口呼:“ 老爷,你听女儿说 话 朦 胧,其 中 必 有 缘 故,待 我 问 他。” 遂 问 女 儿:“你方才所言,你家住哪里,何方人氏?要你细细讲明。”凤英见问,口呼:“太太,奴名苗凤英,家住洛阳县,父名苗悦。父母双亡,剩下兄妹,兄名苗青,贸易在外多年。奴家夫主董良才南学读书。兹因婆母下世,继母吴氏暗用毒计勒死奴的夫主。奴恐身落他人凌虐,自刎而亡。孰料奴的夫主死而复生,逃走天涯。” 言毕不由的拭泪。邓公闻言大声曰:“这就闷坏老夫了。明明是我女儿红玉,你自称是苗凤英。你竟是一派胡言。” 夫人说: “ 胡言不胡言,且由他罢。”苗凤英闻听,心中暗忆:“阎王命我借尸还魂,今日必是借他女儿身体复生。他说我是他女儿邓红玉,奴不免将错就错,寄身于他家,再慢慢打听夫主下落亦不迟。” 遂口尊:“二老在上,我有一事,若说出口,恐二老不从。” 夫人说:“我儿有何事,只管讲在当面,为娘允从。” 凤英说:“我欲将苗凤英改为邓凤英,拜二老为义父、义母,可否?”邓公喝道:“你是胡说!哪有亲父母改为义父母之理?” 夫人说:“你罢呦!必是女儿叫俗了,认为义父母,一来亲上加亲,二来女儿叫着也新鲜。” 邓公说:“女儿生生是你这老妻婆惯成了,你认我不认。” 凤英闻言,不由的痛哭,夫人说:“老天杀的,你快允从。哭坏了我的女儿,我这老命与你拚了。”邓公见此情形,也无可奈何,遂改嘴说:“ 女儿不须哭,依你就是了。”凤英闻言说:“义父,义母请上,受儿一拜。”言毕,伏身拜了八拜,随着同上堂楼而去。

  再言董良才逃出秦府,望着长安大路而走。在路道也平安,一路行来。这日在路上遇一人,豹头环眼,肩负行李。这人将董良才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这小君子从哪里来?向何处去?”良才见问,暗思:“ 我临出花园,春香嘱咐我在路莫与人讲话,以防歹人。我观此人非是善类。” 正思虑,又听那人相问,良才只得顺口应道:“ 我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将手一拱,竟紧步前行。那人在后复又打量一番,心中暗想:“ 我观此人言语恍惚,足下带土,身必有银。不免赶上他以好言好语稳住他,待宿店时以刀将他杀死,将银 得 到 我 手,任 意 逍 遥,再 去 天 下 访 贤,有 何 不可?”想罢遂迈开虎步赶上董良才,口呼:“小君子且慢行,我有好言相告。”良才说:“你走你的路,我行我的程。素不识面,有何好言相告?” 那人说:“ 小君子莫要多心,我看你不像常出外的人,况且你又孤孤伶伶独自一人,路上无伴。恐你遇见歹人。我有心与你同路而行,不知你心下如何?”良才答道:“岂不闻独行千里,同伴八百,我有紧事还要趱行。”那人笑说道:“小君子,话不是这样说法。我看你未行过路,不知那是店头站尾。你看天色又阴,我见你言语慌张,身边必有行李。前面山路难行,歹人甚多,万一被歹人劫去,还恐亏命。到那时再想同伴之人,你亦悔之晚矣。同路作伴原是在下一番好意,岂有歹心?” 良才听那人说出山路难行,歹人又多,心中暗思:“ 险些委屈了好人。想我那等言语待他,若非他是至诚君子,如何肯告诉我?他既有好心,同我作伴,我就与他同伴偕行,亦免独行担惊受怕。”遂拱手,口呼:“兄台既是好意,小弟怎敢不从?只是小弟年幼不知世事,一路行程还乞兄台担待一二。” 那人说:“小君子只管放心,白昼同行,夜晚同宿,料无妨碍。”二人正言话间,陡见狂风从地起,沉雷自天来,电光闪闪搬倒天河,倾盆大雨自空而降。那人说:“不好,快找避雨之处。前面有庙宇,暂且避雨。”二人紧跑奔庙而来。

  且表这座庙宇名罗山寺,这寺内长老法名法空,收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名悟真,二徒弟名悟修,三徒弟名悟性。庙内暗藏二三百行凶打手,每夜杀害夜深投宿、来往客商。这日夕之时,凶僧法空正在山门下望雨,只见二人冒雨而来,奔至庙前。董良才近前一揖,口尊:“师傅,俺二人借重宝刹避一避雨,望祈容纳。” 法空含笑,口呼:“ 施主,这庵观寺院乃是客旅经商方便之所,有何不可?请二位施主庙内避雨。”令徒弟替施主扛着行李,送在静室安身。法空见二人行李沉重,心中暗喜,款待甚是周密。说话之间天已昏黑,小和尚送进灯烛退出,那人暗想:“ 这事应了俗语了‘生有地,死有处’,这小辈不该死在店内,大雨阻路,该死在庙内。” 那人遂向法空说道:“ 天色昏黑,泥泞难行,欲借宝刹暂宿一宵,未知老和尚肯容留否?” 法空恐怕他二人雨停走了,一闻此言正中心怀,遂应声说道:“ 如不弃嫌,就在荒寺歇下无妨,就是未免屈尊些。” 吩咐徒弟送二位施主小房安歇。悟性手秉灯烛将他二人送在小房安歇,暗将门上门环加锁,只候更深夜静,方可下手。这且不表。

  且言二人进的房来,那人说:“一路行来身上皆有些乏倦,你我就此安歇了罢。” 董良才正是身体乏倦,一闻此言,将身便倒卧在床上,呼呼睡着。那人见董良才睡着,又恐他睡不实牢,故意近前问道:“小君子,你在路上行程共有几日了?”连问数声,不见答话,遂悄悄下了床,手执牛耳刀一把,将环眼一瞪,恶狠狠举刀要杀,又把刀停住:“且慢,我想这小辈犹如笼中之鸟,网内之鱼,难以逃生。我一杀他,寺内僧人甚众,惟恐被众僧知觉,喊嚷起来,弄巧成拙,反为不美。我不免先出去探听众僧困睡否,再由我从那里脱身,作一稳稳当当,再杀他也不迟。” 想罢走至门内,抽去插关,把门向怀中一扯,只听门外锁响,心中一怔,暗说:“不好,大约寺内众僧皆是不良之辈,此庙必是贼庙。他若来时,我一人如何敌的了众僧?哎呀,我只知杀人,今遇此害,也知心慊。我何必起歹心而杀人?” 遂转身走至床前,将良才拍了几把,连声叫道:“小君子,快快醒来。”董良才正在睡梦之中,忽听有人呼唤,猛然惊醒,坐起问道:“ 兄台这般时候还未安歇,将小弟唤醒,有何话说?”那人说:“我将实言对你说了罢。在路途中见你身带银两,有心杀你劫银,不得其便。因此与你同行。今晚宿寺你休想活命。”良才闻言,只吓的面黄唇白,忙跪在地,口称:“好汉哥哥,饶了我这苦命的董良才罢!”那人说:“你休要高声,我且问你,你口称是董良才,你家住那里?娶妻谁氏?要你实说。”良才见问,遂说:“祖居洛阳麒麟村子,不言父 名,人 称 大 户,小 弟 之 妻 苗 氏 凤 英。” 那 人 惊 恐:“哎哟,你原来是我妹丈,为何不在家中读书,竟出门在外?”董良才闻言问道:“你莫非是我内兄苗青吗?” 那人回答:“正是我苗青。”良才“咳”了一声,遂言:“父亲听信继母之言,将我勒死。我妻见我一死,遂自刎而亡。我苏醒过来,逃出在外,在红石村被秦豹诬我杀死他家丫鬟,吊打后锁在花亭。夜间多蒙秦小姐救我逃生,赠我白银五十两,赴京考 取 功 名。在 路 途 偶 遇 姻 兄,幸 甚 幸 甚。” 苗 青 说:“只恐你我弟兄二人性命难保!” 良才问:“ 这是何言?” 苗青说:“咱弟兄今日误入贼僧寺内。现时门上落锁,这凶僧必有谋害你我之意。” 良才闻言惊问道:“这可怎了?姻兄即速想一主意才好。” 苗青说:“妹丈且站一旁,待愚兄查看他的来路。”言罢手执牛耳钢刀,满屋寻了一遍,并无甚么破绽。猛然看见西北墙隅角下放着一领破席,下面盖着一口破锅,将锅移开一看,原是地道。只觉寒风上冲,口呼:“妹丈,你来看这行景。” 良才近前一看,原是地穴,不由的担惊害怕。苗青说:“既看出贼僧的来路,咱二人且死不成。你且上床假睡打呼声,愚兄把住***,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 二人定计已毕,堪堪已至三更。只听地道有了响动,又见破锅一动钻上一人。苗青手执钢刀,闪在一旁,见一凶僧手执钢刀出了地道,脚未站稳,只闻“哎哟”一声。

  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五 回 杀贼僧误蹈陷阱 贪贿赂屈打成招

  我笑君痴君我愚,愚人从不较锱铢。他人撒手西归日,尚少多财一段虞。话表凶僧悟真手执钢刀,奉师命从地道钻上小房西北角,停了一亭,听屋内呼声震耳,移开破锅钻上来。脚未站稳,苗青给他个措手不及,照定顶上一刀,“咔嚓” 一声把凶僧杀死,将尸移在一旁。苗青复在***等贼。这贼僧法空不见悟真回禅堂,口中恨怨他不中用,只得又派悟修、悟性二人同去。两个凶僧遵命,各执钢刀走入地道。悟修先钻上,被苗青又杀死。悟性暗说:“ 我二师兄怎么跌倒了?”遂急趋一步,也钻出地道,也被苗青杀死。

  这法空迟了一刻工夫,又不见他三人回来,心中诧异:“往常一次就能成功。不好,必被那厮参透机关,我的三个徒弟必然性命休矣。” 遂站起身形,甩去大袍,吩咐众僧:“各执兵刃,一同杀上小房。”

  不移时来至小房门外,将门一脚踢开。苗青说:“妹丈不可离我,随我来。” 将刀一晃,闯出小房,大喝:“ 众多秃驴看刀。”众凶僧一闪,让出一条路。二人相依,且战且走,来至山门内。良才开放山门,一齐闯出门外。众凶僧往前围裹,良才着惊,往后一退步,跌落枯井之中。苗青与众贼僧斗杀多时,怎奈寡不敌众,只使的两膀酸疼,遍体生津,无奈败走。众凶僧追赶数里,方回至枯井旁。正要下手井中拿人,只见来了两个巡捕公差,走近前问道:“你们聚伙成群作什么?” 法空暗派两个僧人进庙,将小房***填实,用土遮掩。法空遂向公差打一问询,口呼:“二位班长来的正好,昨晚不知从那里来的这两个歹人,我出家人因雨好意留他二人宿在寺内,谁料他二人心怀不良,抢夺小僧寺中财帛。众徒弟向他厮闹,反被他杀死我三个徒弟,故而我师徒等追出寺来,逃脱一个,这一个落在井中。因此师徒在此喧哗。”二公差闻言,遂同众僧将董良才打捞上来。

  公差问法空:“他抢夺你的财物,现有何赃证?我且搜来。”二公差把董良才身上搜了一遍,搜出白银一封,问道:“你这银子从何而来?”良才回答:“这银原是我本身带来之物。”法空忙说:“ 这正是我寺中财物,被他抢了去。”公差问:“ 既是你的银,这是多少件?若干两?” 法空说:“这银乃是零星聚成,我未记几件几两。” 二公差闻言点了点头,说:“令徒被害,我二人必须亲自验过,方好报官。”法空等众遂领着二公差至小房,公差果见杀死三个和尚,遂说:“狂徒行凶果然是实,人命关天。” 遂一抖铁链,把董良才锁上,说:“ 和尚,咱一同进县。” 良才说:“ 小生实屈,长班容我分诉一言。” 公差说:“ 屈你不屈,你不庸向俺分诉,见了县太爷自有公断。”言罢拉着就走。

  不多时一同进了眉阝县城,正值知县曹春煦未退早堂,遂呈上报禀。曹知县看完报呈皱着眉说:“混帐!混帐!本县到任未及三个月,就有这奇事!”吩咐:“带上来!” 公差遂把和尚、良才一同带上堂。知县问:“ 你两个谁杀了谁?”法空说:“ 是这狂徒杀死我的徒弟。” 曹知县骂道:“ 好狂徒,呆奴才,偷鸡摸狗,哈事做不的,一定为大盗杀人。”董良才口呼:“青天在上,小生是洛阳董良才,上京赴考,因雨不能行程,同内兄苗青投宿罗山寺。贼僧不良,门上落锁。夜至三更,从地道进屋杀害我二人,被苗青看破,杀了他三个徒弟。杀人者是苗青,于我无干。” 知县问:“ 这银从何而来?” 良才说: “ 上京赴考,朋友馈赠我白银五十两。”知县说:“法空你听见否?” 法空说:“ 贫僧知他一片谎言。”知县喝道:“好秃驴!本县自到任,问了几案官司,不是驴吃田,就是马吃苗,本县未得一个钱。官宅太太想肉吃,连四两也买不起。你上堂来先说你贫,哪个忘八羔子富?”法空说:“老爷息怒。贫僧之贫非是贫富之贫,乃是贫贱之贫。” 曹知县说:“不问什么贫,这董良才不像杀人的凶手,为何诬他杀人?” 法空说:“昨晚这两个狂徒借宿寺中,见财起意,杀死贫僧之徒。” 知县问:“ 你眼见是他杀的么?” 法空说:“黑夜之间,贫僧看不清楚他俩是谁杀人。”知县喝道:“ 你是混帐胡说!你未看清楚何人杀的,教本县怎么判断?” 法空口呼:“老爷,他抢去贫僧白银五十两为证。” 知县说:“他那五十两银是他朋友所赠,与你腿肚子相干?本县也明白了,想是你见他有银,你起意讹他是否?”法空说:“贫僧未见他的银,这封银是僧的。原是老爷公差在他身上搜出来的。” 知县遂问公差:“可是你俩搜出来的么?”二人说:“ 正是。” 知县喝道:“口走!他二人抢银,是亲眼得见?”二人说:“ 小的未见。” 知县说:“ 你既未亲眼见证,怎敢诬他抢银?哦,是了。你二人图了和尚几个钱,来蒙哄本县,有钱你们享,无头案子教本县办!前者抄赌不曾给官半文,作官也要吃穿。可 恨 你 这 奴 才 无礼!”吩咐:“拉下去,每人责打二十板子。”皂隶拖二人下堂,每人打了***板。知且说:“理当每人打四十板,每人还欠二十板。今折罚你们,每一板不向你们多要,有一板只折五两银,一共欠四十板,该折银二百两。” 二公差说:“二百两小人实不能醵办,就是倾家败产也办不齐。” 知县喝道:“我把你这呆奴才叫唤的什么?本县虽然罚你二百两银子,原出不到你们身上。本县出一张拿赌的票子,你们用心查夜,小心拿赌,一日弄十串,二十天就弄二百串。本县就限你二十天把这二百两银子照数交完,方可免责。” 二人叩头说:“一天十串,委不能交还,求老爷宽限。” 曹知县怒道:“ 那不能。越限必责!” 立起身欲退堂。刑招房说:“和尚的案老爷还未判断了。” 知县说:“ 本县如何与他推问?你们不如下去与他和处和处就结 了。” 法 空 忙 禀 道:“老爷这是命案,焉能和的?” 遂在袖中取出一分礼单说:“贫僧有状上呈。” 知县令人接过,放在公案上。知县睁睛一看,说道:“既是实理,你且下去,本县就有明断。” 遂问良才:“你为何杀人?快快实招上来。”良才说:“贼僧暗起不良,苗青看出行藏,将他凶徒杀死。老爷如若不信,他房隅现有地道可验。” 法空闻言忙上堂说:“贫僧房内并无地道,老爷公差也曾验过。” 知县笑说:“ 不用你言,本县就知没有地道。董良才,你休胡言,快实招罢。” 良才说:“杀人原是苗青,与小生无干。” 知县说:“ 这话本县已明,想是苗青杀人,你去盗财。常言:有利是大家的,有害也是大家的。快招实供。” 良才说:“小生未曾杀人作盗,我有何招?”知县大怒,吩咐拉下去重责四十。皂役不敢怠慢,把良才责了四十大板,只打的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知县问:“还不招认,竟等动大刑吗?”良才受刑暗想:“若不招认,赃官必动五刑之主。咳,招也是死,不招也活不成,何必受苦刑?”遂说:“有招,图财害命是我。”曹知县令良才画了押,令禁卒将董良才寄监,赃银入库,申文上司。这且不题。

  再表红石村东有一小乡绅,姓李名舒馨,家私巨万,骡马成群,不幸失偶。闻秦豹之胞妹贞淑秀美,遂央媒婆秦府提亲。母子商议,遂将素梅小姐许配李乡绅为妻,择定五月初一日纳聘,十六日迎娶。丫鬟春香一闻此信,急忙上楼,口呼:“小姐喜事到了。现有咱这东庄李舒馨失偶,向咱府求亲,太太将小姐许字李乡绅。小姐岂不大喜?” 素梅小姐闻言,说:“口走,无知丫头,满口胡言。一言即许董生,难以食言。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嫁二夫。事到其间,有死而已,以谢董郎。”春香见小姐一心无二,遂劝道:“ 小姐不必烦恼,何用寻死?小姐乃武将女儿,兵法又纯熟,不如今晚暗将马匹盗出,去寻董生,岂不是好?” 小姐说:“ 奴想董生赴考,行踪无定。你我乃女流之辈,寻他不着,那时归落何处?”春香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一出门,听天由命罢了。” 小姐说: “ 我母若知,岂能出府?亦是枉然。”春香说:“小姐只管打点行囊,我有主意。” 言罢下楼而去。小姐遂将金银、随身衣服并两口绣绒刀收拾已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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