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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清秘史--惜华楼主
目录
第一回 述前朝关东钟王气 谈天女塞外记红妆
第二回 骆驼峰上虎拽娇娃 布鲁湖边鸟衔朱果
第三回 小英雄顺流登彼岸 奇女子乘势献良谋
第四回 西略东征祖基开拓 新欢旧恨情致缠绵
第五回 古埒城章京携美眷 佟家堡红粉识奇才
第六回 传警报李成梁起兵 中奸谋觉昌安丧命
第七回 捧遗甲矢志报前仇 结强邻登堂联姻娅
第八回 布防诱敌大破联军 弃约背盟遽翻婚约
第九回 八旗创制开国称尊 七恨告天兴兵寻衅
第十回 俏佳人委身媚降蒋 奇女子报国卫京师
第十一回 四路大军东拚西凑 连番恶耗兵败将亡
第十二回 念故交冈上寻遗体 怀深恨刀下誓狂言
第十三回 马上蛾眉英雄气短 城中蛮触疆吏何心
第十四回 觊觎大宝贝勒逼宫 邂逅围场玉儿款客
第十五回 母仪天下册立娘娘 闲步园中爱怜叔叔
第十六回 下朝鲜孱王蒙巨创 入龙井降将出奇兵
第十七回 袁崇焕蒙兔下囹圄 洪承畴拜命援锦州
第十八回 克敌功高松山奏绩 爱才心切客馆娱宾
第十九回 膺宠命洪学士趋朝 遂性怀睿亲王监国
第二十回 逆迹昭彰难逃法网 英姿爽飒妙选佳宾
第二十一回 变起深宫惊传晏驾 涎垂美色强抢图奸
第二十二回 崇祯帝捐躯殉社稷 多尔衮奉命略中原
第二十三回 皇言如纶太后下嫁 属邦有美睿王求婚
第二十四回 马背翻身睿亲王丧命 蛾眉锁恨董小宛入宫
第二十五回 入宫见妒遽唱离鸾 弃国如遗徒歌长恨
第二十六回 康熙***私通姑母 胤祯练艺谋夺皇储
第二十七回 康熙帝巡幸五台山 皇四子结交天下士
第二十八回 三次南巡太湖遇刺 一场大狱名士沉
第二十九回 废东宫诸子争太子 进王府哥儿变姐儿
第三十回 圣祖殡天变更遗诏 雍王即位残害同胞
第三十一回 建新宫塑装欢喜佛 平青海犒劳大将军
第三十二回 拥佳人提督吹号角 训骄子教读建高墙
第三十三回 鸟尽弓藏功臣骈戮 狐悲兔死宰相乞休
第三十四回 天子多情占奸侄妇 秀才造反牵累无辜
第三十五回 钗光剑气公子情多 鬓影衣香美人睡足
第三十六回 宝亲王园中奸舅嫂 雍正帝灯下失头颅
第三十八回 平回部万里建殊勋 进香妃千秋传佳话
第三十九回 金殿献俘逆回授首 深宫蹙额弱质存贞
第四十回 荒冢题词徒留幽恨 回妃承宠特荷殊恩
第四十一回 念阁老乾隆下江南 办皇差盐商争面子
第四十二回 点缀湖山缁流接驾 削平叛乱猛将立功
第四十三回 福康安荡舟惊丽质 马佳氏再世证前盟
第四十四回 逛私娼皇后持正 接圣驾天子留情
第四十五回 守贞节烈女惨死 儆荒淫皇后苦谏
第四十六回 富察后受辱为尼 小霸王行凶抢妓
第四十七回 乾隆帝侠义除凶 老和尚为友鸣冤
第四十八回 戍伊犁皇孙屈死 买卖街天子宣淫
第四十九回 假天子花赛英受骗 真朋友余大海报仇
第五十回 报父仇美妾杀夫 呈小说孝女瞒亲
第五十一回 代帝捉刀死兴文字狱 有情眷属生作水鸳鸯
第五十二回 疑心行刺姊妹含冤 游目聘怀花木争妍
第五十三回 珠光宝气点缀名园 雾鬟云发巡幸别馆
第五十四回 嘉郡王参观欢喜佛 乾隆帝娱乐如意洲
第五十五回 夺宠争风深夜行刺 非人不奉旨纳妾
第五十六回 公主矜存贤妃封后 剌客正法教徒攻宫
第五十七回 勇皇孙宫中杀贼 贞节妇湖上亡身
第五十八回 病相思嘉庆驾崩 戒奢华道光好俭
第五十九回 焚***总督蒙冤 毁遗摺九泉含恨
第六十回 憨兰嫔自取其祸 悍皇后大逞雌威
第六十一回 祖制重行皇帝惧内 谗言惑主太子亡身
第六十二回 上行下效王府出命 案恩断义绝保姆逞威权
第六十三回 智公主除奸逐保姆 刁皇孙起祸闹宫廷
第六十四回 天子悼亡佳人薄命 贵妃争宠皇后沉冤
第六十五回 现彗星各地起刀兵 撄敌氛全州动干戈
第六十六回 咸丰帝嗣统诛奸臣 赛尚阿奉旨督军务
第六十七回 洪秀全定都续汉统 叶赫女入宫应异识
第六十八回 花满凤城生丽质 歌闻梅阁动江城
第六十九回 枫落秋江官运冷 月笼春水女恨悲
第七十回 一门孤寡伴旅魂 片舟万里惊噩梦
第七十一回 送奠仪张冠李 戴选秀女别母离家
第七十二回 佳人有意点缀桐荫 天子多情名题四春
第七十三回 情场失恋果然演碧 血空斗参禅岂易逃红尘
第七十四回 九重春色迷莺燕 一曲清歌引凤凰
第七十五回 平内乱曾国藩晋爵 启外交杜受田面君
第七十六回 兰贵妃月下生皇子 咸丰帝永巷囚懿妃
第七十七回 联军乘虚窥北京 咸丰星夜走热河
第七十八回 烧明园二春遇劫 成和约一党弄权
第七十九回 草遗诏龙驭上宾 索国玺虎将进宫
第八十回 肃顺阴谋杀幼帝 懿妃妙计诛奸臣
第八十一回 为国除奸肃顺授首 吊民伐罪左李封侯
第八十二回 同治帝优游燕市 安太监正法鲁垣
第八十三回 同治帝妙计选皇后 慈禧后秘议立嗣君
第八十四回 病榻伤心书密诏 寝宫开嘴犯慈威
第八十五回 大义灭亲恭王贬子 小人设计慧妃讧后
第八十六回 孝哲后绝食殉君 吴御吏尸谏大统
第八十七回 违祖训宫中演淫剧 失母仪市上访名医
第八十八回 传奶妈西宫讳疾 焚遗诏东后晏驾
第八十九回 举丧仪慈禧抗法 争典礼恭王免职
第九十回 清流党具摺驳朝旨 松筠庵会议保贤良
第九十二回 光绪大婚归国政 庆王筹款建名园
第九十三回 慈禧后游览颐和园 李莲英值宿乐寿堂
第九十四回 呈园图奏答买卖街 折荷花竟成名利场
第九十五回 福太太记联玉带桥 二格格读篆铜牛铭
第九十六回 光绪帝大开群臣宴 西太后参拜灵雨祠
第九十七回 颐和园珍妃受责 御书房翁傅论才
第九十八回 绘园图缪素筠得赏 用库款阎敬铭调任
第九十九回 报旧仇移祸珍瑾 擢新进起用康梁
第一百回 辞旧岁太后调五味 贺新年皇帝救二妃
第一百一回 庆元宵皇亲婚配 祝万寿中日交锋
第一百二回 停庆典愁云惨雾 打败仗辱国丧师
第一百三回 安维峻军台效力 李鸿章全权议和
第一百四回 马关会议割地求和 羊城谋泄弥天革命
第一百五回 荣禄夤缘升直督 德宗点剧讽西后
第一百六回 康主事热心变法 恭亲王忧国病薨
第一百七回 谭嗣同微服赴小站 怀塔布藏摺献西后
第一百八回 请剪发掀起政潮 练新兵议除旧党
第一百九回 袁世凯变计入京 康有为乘机逃沪
第一百十回 光绪帝幽禁瀛台 维新党尽忠菜市
第一百十一回 寇总管撞死深宫 珍贵妃再囚永巷
第一百十二回 接木移花成孽果 红灯碧血祸萧墙
第一百十三回 废光绪册立大阿哥 出晓谕保护义和团
第一百十四回 拳民肇祸扰京师 义和捐躯谏太后
第一百十五回 义和团围攻使馆 王子宾殉义市曹
第一百十六回 殉国难珍妃落井 改民服太后蒙尘
第一百十七回 赛金花周旋内外 李传相劳卒病死
第一百十八回 炸督署志士捐躯 筹军饷华侨奋臂
第一百十九回 深恨绵绵驾归宫 掖强邻耽耽祸廷东省
第一百二十回 阴气惨惨鬼闹园林 大言煌煌官禁***
第一百二十一回 实弹击仇杀身成仁 满斛饮恨借酒消愁
第一百二十二回 光绪帝饮恨宾天 慈禧后戒烟宴驾
第一百二十三回 两祧皇宗溥仪正位 一雪帝恨袁氏出京
第一百二十四回 监国摄政前后参照 卖官鬻爵上下通行
第一百二十五回 汪精卫弹炸摄政王 温声才枪击孚将军
第一百二十六回 黄花冈七二烈殉难 佛山镇三点会鏖兵
第一百二十七回 政以贿成贝勒受谤 路归国有川民争权
第一百二十八回 革命军兴武汉失守 逊位诏下母子退政
第一百二十九回 阴谋帝制袁徐逼后 污蔑皇室溥伦封官
第一百三十回 昙花一现谋复辟 霓裳三奏泄春光
第一百三十一回 国民军铲除封建制 清帝妃实行平民化
第一百三十二回 皇气消尽东陵被盗 民权勃兴南京建都
第一回 述前朝关东钟王气 谈天女塞外记红妆
中国数千年来,历代相沿,皆是君主***。其间帝帝王王,此兴彼仆,你争我夺,胜者自然是富有四海,玉食万方,享不尽人间富贵;败者当然是一文不值,任人唾骂。古语所谓胜则为王,败则为寇。这两句话,真是说得不错。惟其如此,所以有天下者,每每任情放肆,为所欲为,以为天下莫敢谁何。虽其中开基创业,不无一二贤明之主,到了一传再传以后,国家无事,子孙安享承平,便把祖宗创业的艰难,抛向九宵云外,渐渐地便向逸乐荒嬉的途径上去了。三十六宫,七十二院,到处皆足以怡悦性情,犹以为未足,深居高拱,终日无所事事。一般趋承者,惟恐逢迎不力,于是乎荡检闲之事,层见迭出。凡事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久而久之,宫闱之内,秽德彰闻,此等事实,历朝的正史实录,野乘裨官,都有记载。真可谓历代相承如出一辙。一部二十四史,若单就宫闱的事,逐条逐件,一一翻阅起来,也不知占了多少篇幅满清崛起东北,入主中夏,也逃不出这个范围,自顺治开基,至宣统逊国。更历十三朝,享国二百七十余年,其中宫闱之事,更是指不胜屈,而且塞外风俗习惯,与内地迥然不同。未入关以前,原不知有所谓礼义廉耻等等。到后来沾染中原文化,受汉族的同化力,把他原来的野蛮习俗,也算改变许多了。满洲的开基地方,是在山海关外,沈阳东边,长白山麓。其始不过一小小村落,聚群而居浇土为城,地名鄂多里,人种是通古斯族。后来人口渐渐增多,各分支派,大约每一个部落,拥戴一个骨格魁梧,膂力过人者做首领。日以操练人马,开疆拓土为务,于是逐渐的强盛起来据官私记载,满清始祖,为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这个布库里雍顺,在满族中算是一个大大的人物,相传是天女所生。所谓天女者,生在东北海滨,长白山下,姊妹三人,长名大库伦,次名正库伦,幼名佛库伦。三人系出同胞,长得非常美丽,尤其是佛库伦,年纪最小,不过十五六岁,体态更觉轻盈,杏脸桃腮,蛾眉凤目,真可算是塞外的绝世娇娃了。一日正当暮春时节,野外花枝招展,绿草如茵,在这淡宕的春风中,送进一声声细碎的鸟语,令人心旷神怡。佛库伦姊妹三人,都是性情活泼,最爱游玩的,到了这时,那能按捺得住三个人便骑着马儿,鞭丝一指,洋洋得意,向那锦绣般的郊原,并马游行去了。他们玩够多时玩也玩腻了,正要拨转马头,同回家去。忽听得远远的吹角声,回头望去,尘头起处,见一队人马,簇拥前来。倒是大姑娘大库伦眼快,认得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父亲,便高声嚷道:“咱们爹爹回来了。”
三姑娘回头看时,果然见他父亲跨着一匹大马,领头儿在前面跑着,后面又跟着一大群骡马,还有七八条大汉,各各骑马赶着来。佛库伦看得透切,便拍着马赶过去,这里大库伦和正库伦,也骑上马背,跟在后面。他父亲干达木尔,见了他几个女儿赶来,便也停住了马候着。他平时最喜欢三姑娘,看看三姑娘一匹马跑到面前,便在马背上搂了过来,和自己叠着坐在一个鞍子上,一路说说笑笑着走去。走了不到一程,快要到家门了,他父女俩正在说得出神,忽听半空中呜呜呜一阵响,三枝没羽箭,正正落在他马前。干达木尔看了,脸上的颜色顿时变了,回过头去,大声嚷道:“伙计,留神啊,他们又要来打架了。”
那班大汉听了,齐应一声,便回去拿家伙。平地里就卷起了一阵尘土,飞也似地向山峪里跑去。他姊妹三人,也跟着快跑,佛库伦一边跑着,一边回过头去,看看布库里山尖儿上,早有一个高大汉子,骑着马站着。看官,你道这个高大汉子是谁,原来此人名叫乌苏勒德。那人出落得一表人才,膂力过人,他父亲是布库里山北面梨皮村的村主,惟是梨皮村的村民,和布库里山南面布鲁胡里的村民积下多年的仇恨。两村的人,常常寻仇寻恨,一言不合,便以命相搏。这一天,梨皮村的人,打听得干达木尔从岭外赶得一群骡马回来,便由乌苏勒德带领着大队村民,赶过山来,意欲劫夺那一群骡马。他一个人立马山顶,先发三枝没羽箭,算是一个惊音。后来见干达木尔领了人马出来,他便把枪标儿一招,那梨皮村的村民,跟着他如潮水似地冲下山来。到得一片平原上,两边列成阵势,发一声喊,刀枪并举,你来我去,弓箭相迎,打得落花流水。从前布鲁胡里的村民,吃过乌苏勒德的亏实在不少,把这乌苏勒德人恨入骨髓,大家正想借着这回恶斗,出了一口闷气。于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把梨皮村的村民,打得七零八落断臂的断臂,折腿的折腿。乌苏勒德站在马背上,看看自己的人,渐渐有点支持不住了,他便大喊一声,跳下马来,舞动长枪,向人群里扎了进去,直奔干达木尔马前。干达木尔眼明手快瞧见乌苏勒德将闯进来时,便在马上挽弓搭箭,“飕”的一声,一箭射去,正中那乌苏勒德肩背上。只听得他大嚷一声,转身便走,这里干达木尔拍马便追,三五百村民,跟着大喊“快捉乌苏勒德!快捉乌苏勒德!”
佛库伦听了,不好意思和他答话,便微微地点了一点头。乌苏勒德便颤微微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向佛库伦身前挨过来。佛库伦认做他来报仇,忙转过身便走那乌苏勒德,在后面气急喘喘地说道:“我乌苏勒德受了重伤,如今被姑娘看见了,料想要逃也逃不脱身,姑娘你也不必回去惊动大众。我有一柄刀在这里,请姑娘将我头割下来,拿回村去,一则也显了姑娘的功劳,二则我死在美人儿似的姑娘手里,也是甘心情愿。”
说着便从怀里拔出刀来,哗啷啷一声,丢在地下。他自己的身子,也跟着倒了下来,佛库伦听他说话的可怜,又见他扑倒在地上,身子动也不动,倒也弄得进退两难。候了半晌,佛库伦便忍不住,上去扶起他来,谁知那乌苏勒德伤口痛的早已晕绝过去,他那衣襟上血迹,沾了一大块血水,还是流个不住,不觉打动了佛库伦的慈悲心肠,便伸手插在他肋下,慢慢地把他的身子拖到水边替他洗去血迹,又扯下他一幅衣襟,扎住伤口。这时乌苏勒德的脸,迎着月光,越发显示出英秀动人,佛库伦正在细细打量他面貌时候,忽听他嘴里喊一声“哎哟”,已经醒了过来。睁开两眼,见自己倒在美人儿怀里,不觉笑了一笑。佛库伦羞得忙把他身子推开,一摔手要走去,谁知那只左手,被他攥的死紧,任你如何挣扎,他总死捏住不放,只不住嘴的说道:“几时再得和姑娘相见,说说我感谢姑娘的心愿。”
佛库伦说:“你要我和相见么,除非到真真庙里去。”
她一句话说完,嗤地笑了一声,一摔手,转身去的无影无踪了。原来布库里山东面有一座孤峰,壁立千仞,高插云宵。从布鲁胡里村望去,好似骆驼颈子,昂头天外。村里人便唤他骆驼嘴。那骆驼峰上隐约望去,红墙佛阁,好似一座庙宇,村里的人每每要爬上峰顶探望,又苦羊肠石壁,无可攀援,虽想尽千方百计,终不得见庐山真面因此这一座孤庙,直同海上三山,可望而不可及,村里人便把这座隐约的红墙佛阁,称做“真真庙”。村里人有一句话,“你要相见么,除非到真真庙里去”这里说不容易见面,如不容易到真真庙里去一样。佛库伦对乌苏勒德说这句话,无非因为和他是世代仇家,不容易见面的意思。一来可以打断他的念头,二来免得他在此纠缠,正是:爱情虽然萦心事仇誓无奈在眼前到底乌苏勒德和佛库伦后来能否相见,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二回 骆驼峰上虎拽娇娃 布鲁湖边鸟衔朱果
话说乌苏勒德自佛库伦走后,独自一人躺在那布鲁湖湖边,停顿了一回,想那美人临别的一番形景,并说要见面除非到真真庙相会的话,不免动了英雄好奇之心。他想我乌苏勒德,是一个堂堂男子,又是梨皮村一村之长,难道不能想一个法子,到那对山红墙佛阁况且那美人既说要见面非到这个所在不可。想她必是仇家儿女,然其心中也是有许多难言之隐,若是我乌苏勒德不能替她办到,岂非辜负了她一番美意,使她抱恨于我。不过这座真真庙,实在是峻险非常,如何一时能达到相会目的,也只好慢慢设法,成功了这样美满好事。他便静悄悄地逃回了梨皮村,已是天明。那般村民见头儿已经回来,便一个个到乌苏勒德面前问话,都要想重去报复。但是那时这乌苏勒德一心要想与美人在真真庙相会,这报复仇恨的事,已经抛向九宵云外。当与村民说道:“现在我们村里,是经此次败劫回来,如何能再去打仗,只可暂行躲避吧,我看对山的红墙佛阁,如能通了过去,到是我们的藏身之所,诸位不知有何方法,能通得过去。”
众村民沉思了一回,总是没有想出一个法子来,乌苏勒德见众村民一无所答,当即离开了众人,独自一人到对山湖边瞧望一会。只见那座红墙佛阁,高高的矗立在云外,四面一片大河,众水绕山,山的上面倒比山脚宽,峻险非常,并无上山的路径;那山脚下的虎豹是频频往来,即使有路可通,也是性命关天。察看了一番,实在是毫无方法,便跑回了梨皮村,只得再图进展,与那美人到红墙佛阁地方,成功了美满姻缘。此是后话。且说布鲁湖里村是山海关外,东北边境,气候非常寒冷,一入初冬,便雪花纷飞,冰天雪地,众山皆白,好似银世界一般。村里人农事早罢,男男女女,都各各骑着马背着弓向那山巅水涯,做打猎的营生。一日,佛库伦也要出门打猎去,秃袖蛮靴,结束停当,她便拉着两位姐姐,骑着三匹桃花马,一溜烟上了东山。到得东坡上,各各跳下马来,各人牵着猎狗,东寻西觅,见那雪地上都是狼脚印子。大姑娘说道:“二位妹妹,我们顶好要小心些,这地方有一大群狼走过了,还留着爪印呢。我们要走在一起,不要走散才好。”
连忙把佛库伦扶进洞里,上前作了三个辑,又爬下地去磕头,臊得佛库伦红涨了脸。只听他说道:“我乌苏勒德生平是一个铁铮铮的男子,从不曾向娘儿们低过头。自从那天月儿下遇见了姑娘,又蒙姑娘许俺在真真庙相见,俺的灵魂儿,便交给姑娘了。费尽心计,上这山尖儿来,铺设这间洞房。天可怜儿,姑娘果然来了现在到了此地,可也没得说了,是姑娘自己答应在真真庙见面的。俺拚了一辈子的前程,在这山洞里陪伴姑娘。”
佛库伦给他一席话,说的甚是中听,况且在高峰孤岭地方,要想逃脱也没有法子。此番在虎口余生,尤其要感激于他,遂说道:“我是布鲁胡里村长干达木尔女儿,与你是世代之仇,倘若被村里人知道,岂肯与你干休?”
乌苏勒德说道:“姑娘如能承诺,虽拼一条性命,死在你们村里也是情愿。姑娘是干达木尔的女儿,我是早已料到,不知是第几位,尚不晓得。但是不知怎的自从遇见了姑娘之后,我的灵魂,被你摄住一样,今天姑娘被老虎拖到此地,必是我们俩前世里有缘,请姑娘依从了罢。免得天天思想成病死了,向地府里等着姑娘去。”
佛库伦见他说话,实是诚恳,对于自己也早有意,遂叹了口气说道:“我佛库伦不想今日真个在真真庙中相会于你,这是照着古人的那句怨缘成……”
说到这儿就顿住口不说了。从此跟着乌苏勒德,在山洞子,朝朝暮暮,度那甜蜜光阴。残冬已过,春日载阳,佛库伦偶尔出洞往西一望,想起自己父母,便不由两行泪珠儿,落下纷腮来。回进洞去,便对乌苏勒德说要回家探望,乌苏勒德低着头,想了一会说道:“既然如此,拚着俺一条性命送姑娘回家去罢。”
佛库伦摇着头说道:“这是万万使不得的,我家恨你入骨,我爹爹如何肯与你干休?不如放我一个人回去,见我父母,自有话说,你且等着,早则半载,迟则一年,我总想法子来找你,做一对白头偕老的夫妻。”
乌苏勒德也无可奈何,只得由她一个人自己回去,到了离别的时候,忍不住掉下几点英雄泪来,便吩咐挂下绳梯,两人握着手,说一声前途珍重,站着绳梯下到山壁。乌苏勒德站在山顶望着直到望不见了,长叹一口气,回进洞去。这里干达木尔,自从三女儿佛库伦,被老虎衔去之后,在四处找寻全无踪影,夫妻俩终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大库伦和正库伦,是亲眼看见她妹妹被老虎拖去,越想越觉凄惨。一夜大库伦姊妹,陪着母亲,围着灯光做活,忽见门帘一动,走进一个人来。抬头看时,正是合家想望着的三姑娘佛库伦。大库伦和正库伦,首先扑过去,喊了一声:“我的好妹妹,你怎么回来的?遂引到母亲面前,她母亲欢喜得什么似的,一手搂在怀里,心肝宝贝乱叫,合家老小,都抢进屋子来看望。干达木尔拉住了他女儿,问长问短,佛库伦画蛇添足地说道:“当时被老虎咬住,昏昏沉沉,拽过几个山头,恰巧遇着一群猎户,赶走了老虎,把我从老虎嘴里夺了下来。看看我的腰上已受了伤,便带到他家去调养。过了两月,我的伤才好。接着又发寒热,病得昏昏沉沉。到我病好时,一打听,原来己是跟他们离开此地,有几百里多远,不禁暗暗吃惊。后来幸亏他们的同伙,有几个要到东北长白山射雕,我便求着他们,带回家来。”
这一套话,说的大家很相信,谁知佛库伦和乌苏勒德,在山洞里几个月的恩情,早已珠胎暗结,初时还不甚碍眼,后来这肚子,便一天一天的膨胀起来。佛库伦急的没法,自己想想,要对他父母说明,又因乌苏勒德是个仇家,万无相容的道理,于是转过念头,把她的大姐姐请过来,把一切过去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求她顾念姊妹之情,设法搭救搭救。这大库伦听了,怔了半晌,说道:“这个难办得很,你想俺们爹爹,是这布鲁胡里村上的一位村长,这村坊上的人,又多么看重妹妹,一旦村里人知道妹妹给仇人糟蹋,叫他老人家一副老脸嘴,搁在什么地方去?不但是俺爹爹村长的位置站不住,就是妹妹肚子里的小孩子,俺村里人决不容他活在世上的。”
大库伦说到这里,佛库伦便从坑上跳下来直挺挺地跪在地下,嘴里不住地说:“姐姐救我。”
正在这个当儿,正库伦一脚踏进房来,见此情形,不由得不上前盘问,大库伦便把佛库伦如何与乌苏勒德结识,如何肚子里受了孕,从头至尾,说个明白。正库伦听了,沉思半晌,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大库伦和佛库伦,逼着她想法子。一会儿,正库伦果然想出一条妙计,便悄悄的说道:“俺们常常听人说,‘起先有个国王,他母亲原是个女孩儿。一天站在后院里,天上掉一颗星来,钻入怀里,便养下这个男孩,到后来这孩儿便做了国王。’如今三妹妹可以找一样东西,吞下肚去,推说是这东西落在肚子里,变成了孩儿,过几时养下孩儿来。倘是男的,村坊上人,也许奉他做村长呢。”
佛库伦听了这个计策,究竟是作贼心虚,犹疑不定。然除此以外,再没有什么善法。一日,天气和暖,布鲁胡里湖里,绿水荡漾,春波微动,大库伦姊妹三人,到这湖边洗澡,在水里戏耍多时,忽听得一阵鹊儿聒噪的声音,从北向南飞去,飞过佛库伦头顶时半空中落下一颗红果来,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佛库伦的怀里。大库伦在旁说道:“三妹子快把红果吞下肚去,这是天赏给你的呀!”
佛库伦便一张嘴,把这红果吞下肚去了。大库伦姊妹便回家宣传这件事,装枝添叶,说得很为神奇。所以后来满洲历史上也有这样一段神话她爹爹干达木尔,果然给她姊妹们瞒住,信为千真万真。看见佛库伦的肚子,一天膨胀一天,不以为怪,反以为天赐麟儿,十分爱护。等到十月满足,产生的时候,大库伦姐妹自然在旁料理,果然天从人愿,产下一个又肥又白的男孩儿,干达木尔欢喜如获异宝。当时的满洲,全是野蛮风俗,凡有祭祀,都用一个女巫,尊敬得很。这次是天赐神童当然更加迷信。到了三天洗和的时候,干达木尔便聚集了全村的人,大排筵宴,杀牛宰猪祭告天地,把村里最信服的女巫请来,占问休咎。那个女巫,便在村内广场,呜钲击鼓,闭着双眼,跳舞一回,祷告完毕,大声对众发言,谓这个孩子,原本是天上的罗汉,他母亲是天上仙女转世,现在天上的罗汉应该临凡,振兴我满洲。这个地方,应出一位英雄。所以天帝特命神鹊衔果,寄胎天女腹中。干达木尔率领全村人民,听了女巫的言,无不欢欣鼓舞,又叩求女巫赐孩子一个名字,女巫毫不思索说道:“这位罗汉,在天上就有个名字叫做布库里雍顺,现在临凡下来,就用他的原名得啦。”
干达木尔大喜,当着村众,宣布了雍顺的名字。正是:天上送来佳种子人间争看好儿郎欲后来这个小英雄布库里雍顺,做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三回 小英雄顺流登彼岸 奇女子乘势献良谋
却说佛库伦自从生子布库里雍顺,时时想起乌苏勒德那种英雄气概,又看看怀中的乳儿,便说不出又是欢喜又是感伤。一年容易又春风,这布库里雍顺,出世已是一周岁了。干达木尔拣了一个好日子,登堂谢天,大排宴筵,把合村的男男女女,都请过来吃喜酒,传杯递盏,十分高兴。这一场直吃到夕照衔山,才各各罢手,干达木尔也吃个大饱大醉。一会儿玉兔东升,照耀地上,繁花似锦,那老头儿趁着月光,踱出院外,不知不觉到了屋子后面,忽听得纷墙外有唧唧哝哝的声音。干达木尔便从墙缺里探头外望,谁知不见犹可,一见了便要七窍生烟,冒出无名火三丈。原来墙根边,有一对痴男女,静悄悄的坐着,那女的便是佛库伦,男的正是乌苏勒德。佛库伦紧靠在乌苏勒德怀里,一边哭着,一边喁喁私语,诉说她别后的相思,和养孩儿的辛苦。乌苏勒德一边劝慰着,一边伸手替她抹眼泪,正是千恩万爱,婉转缠绵。在这个当儿,正***达木尔撞见了,便赶出门来,和乌苏勒德去撕拚。院子里的人,听得后院吵闹,便也来了许多人,帮着干达木尔动手,乌苏勒德便一手把佛库伦拖过自己身边,一面抵敌住这几个人。可是村里的人,知道发生事故,便一个一个前来助战,越来越多,个个拿着刀,峰拥似地围将起来。乌苏勒德虽是个好汉,究竟是双拳敌不住四手,慢慢的有些招架不住,正在危急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呐喊,从山峡上拥出一大群人来,各人手执刀枪,见人便砍,猛不可当。乌苏勒德知道是自己村里的人,便大声喊道:“快来抵挡。”
便有几条大汉,杀入重围,抢出人来,但佛库伦已是吓得不敢动弹,脚也软得一步走不动。乌苏勒德挟着她,冲了一阵,只见迎面来了一个大汉,手提着大劈刀迎头砍来,乌苏勒德便一抬腿便把那一个大汉,摔了一跤,夺过刀来,抵住敌人,且战且退,直退到布鲁胡里湖边,沿湖逃走。看着追兵已近,乌苏勒德一挥手,叫佛库伦快逃,佛库伦无可奈何,抱着孩儿,向前走去,转过山峡,便是骆驼嘴下面。一股瀑布,疾如奔马,那浅滩上搁着一只独木船,佛库伦见景生情,立刻有了主意,忙把孩儿放在独木小船上,将船推下湖去,急流湍激,瞬息千里。佛库伦看看船去远了,听不见哭声了,便在湖边跪下来,祷告佛爷,保佑她的儿子。正伤心的时候,乌苏勒德也赶过来,浑身血迹,气喘虚虚,原来那班追兵,被他杀得半个不留了。问起孩儿,佛库伦说放在独木小船上,沿湖水放下去了。乌苏勒德这时也不禁伤心起来,对着湖面出了一回神,两人手挽手,向山脚下树林深处走去。慢慢的不见他两人的影儿了。山湾水绕,柳暗花明,一股激湍流水,早把布库里雍顺的独木小舟,由上流一直送到一幽静所在,轻轻地靠在岸边。有一位女郎,临水浣衣,顾影自怜,忽然听得小孩儿的哭声,从船里出来,抢上前去看时,见一个孩子仰天倒在船底里,手脚不住地颤动,一面张着嘴哭。便把他抱在怀里,那孩子立刻停了哭,看他长得又胖又白,十分可爱,当时便轰动了岸上的许多人,围着来看这女郎顺手打开他的衣襟一看,见他颈上挂着一个黄布袋子,袋子外面,封着一张符咒。再打开袋子,掏出一张黄纸来,上面写的是,他母亲前生原是天女,只因此地要出一位英雄特叫神鹊含胎,寄在天女肚子里。他是天上的罗汉种,名叫布库里雍顺。这一席话,是当时干达木尔听了女巫的话,找人记下,特地做一个小袋,挂在他胸前算是冲邪的意思。不想如今给这个地方人看见了,这位女郎,倒也有点主意,见当下围着许多村人,便立刻站起来,对大众说道:“我们建州地方,年年为了抢夺村长的位,每抢一回,便打一回,不知送了多少性命。如今天上送下这位小英雄来,是我们建州地方的福气我劝诸位看这位英雄面上,从此大家便罢了手。我们便拜这位小英雄,做了村长,他是天人下凡,必能够保佑我们人人平安。”
这时有三五百人围着听了,不觉的感动起来,一齐鼓掌赞成。原来这位女郎,人人称她叫做慧敏格格,在建州地方,算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模样儿长得又好,心眼儿又聪明,大家都愿意娶她做媳妇。可是她却不把这班男子放大眼里他双亲早已去世,年纪已是二十六岁,还是一个闺中待字的处女,守身如玉,人人都敬她爱她。所以如今她提出要拜这位小英雄做村长,大家并无异言。当下便在河边,大家趴在地下,一齐向这小孩子磕头,一面派人打扫一座洁净的屋子,给小村长居住。说也奇怪,这位小村长,活该与慧敏格格有缘,他离开慧敏格格,便哭闹不住,必得她上去拍着安慰着,他便嘻嘻地笑起来,因此大家商议,请慧敏格格陪伴小村长。从此吃喝穿衣,统统由慧敏格格照科。这建州地方,自从小村长来了以后,便也风调雨顺,人心快乐。光阴如箭,不觉已过了十六年,布库里雍顺,出落得一表人才,相貌十分清秀。建州地方的女孩儿,谁不愿嫁他。但布库里雍顺心里,只有一个慧敏格格。这时慧敏格格,已有四十二岁了,只因她长得异样的标致,望去还像三十多岁的人,绝世风姿,可怜迟暮。眼见得孤芳空老,大家也替她可惜。但在慧敏格格自己,有了这小村长和她朝夕厮缠,倒也很能解得寂寞。这小村长是天生成一位英雄。他在八九岁上,便懂得骑马射箭,天天爬山过岭,探胜寻幽,不消几时,这建州地方的地势远近,都被他察看得明明白白。到了十二岁上,他便要把建州地方整理起来,这位慧敏格格,又是个女中豪杰,于是帮同整理,将这建州地方,分作八段。每一段设了一个管事人,照料地方上的公事。又挑选五百名身材高大气力强壮的,编成队伍,日日在郊外训练。在东西南北四面安设木栅,保护合村的人民。从此地方上高枕无忧,人人感激这位小村长的功德无量,直到了布库里雍顺二十岁上,年纪长成。看看建州地方,人口一天多似一天,兵力一天强盛一天,便发下号令,不许外人来本地方游牧,倘有来时,便连人带牲口都要扣留下来。这势力一天大似一天,便有左近的村坊,前来投降。布库里雍顺和他们约定,一家有事,吹角为号,大家都来救应。不到三年工夫,便收服了十余个村庄,因此各村庄的管事人,便商量公举布库里雍顺做一个贝勒。在村中搭起一座高棚,把布库里雍顺请出来,坐在台上,由建州地方八个管事人,率领左右村庄管事人,在台下叩拜,后面几千个村民,也跟着顶礼膜拜,恭请布库里雍顺,做这十余村的贝勒,尊上一个爱新觉罗的姓氏。大家便在空地上吃酒吃肉,这位新贝勒,便打发人请了慧敏格格出来,两人在台上对面坐着吃喝看看台下的人,酒也醉了,肉也饱了,便在台上手拉手儿舞蹈起来,一边跳着,一边唱着贝勒看了也欢喜,在台上挽着慧敏格格的玉臂,跳了一阵,忽然想起那对黑马,便吩咐左右卫兵,瞒着众人,偷偷的下了台,和慧敏格格走出栅门,跨上马背。一对黑马,马磨马耳,人擦人肩,向旷野地方跑去。一面跑着,一面说笑着,不知不觉跑到一座大树林子。两人下了马,手挽手儿到前面一带树林子里,并肩坐下,两人静悄悄的,一句话也不说,仰着脖子只是看天上的飞云。那慧敏格格朱唇微动,一阵一阵鼻息,吹在贝勒面上,觉得一阵甜香。贝勒心头一动忙翻过身来,扑上前去,捧着慧敏格格的脸儿,不住接吻,说也可怜,这慧敏格格年纪快五十了,还是一个女孩儿的身子。这接吻的勾当,今天和贝勒,算是破题儿第一遭。这位五十年的老处女,心上不免感动起来,便回过头来,看着贝勒微微一笑,两人正谈讲时候早见一队兵士们来到面前,后面跟着许多人,个个对他们两人笑***的,把个慧敏格格,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有地洞钻下去。耳中只听得几百人齐声嚷道:“贝勒大喜啊!慧敏格格大喜啊!建州的百姓大喜啊!”
嚷过了,一齐上前,男的簇拥着布库里雍顺,女的簇拥着慧敏格格,上了马。大家跟着他俩的马后,直送到屋子里,一面招呼村中八位管事人来,劝贝勒便在当夜娶慧敏格格做福晋夫人,贝勒答应了。管事人出去,召集了村坊上许多百姓把这件事对他们说了。合村的人,个个高兴,人人踊跃,顿时角声到处吹动。贝勒府前人山人海挤满了,便请来四个喇嘛,全副打扮,上前来祭堂子。贝勒和福晋,也跟着拜过四下里百姓,一片欢呼。贝勒便留他们在空地上吃肉吃酒,吃到掌灯时候,院子里烧着天灯。贝勒这时也酩酊大醉,慧敏福晋扶着他进屋子去,双双入了洞房,做了百年的好梦。到了第二天,慧敏福晋醒来,想想自己父母在时,为了婚姻的事,不知操了多少心,只是自己看不中男人,直蹉跎过去。如今嫁了他,却不可埋没了他男儿的志气,须得要拿出我生平的智谋来,帮着他做一番事业,才不冤枉和他做一场夫妻。福晋想定了主意,贝勒也醒来了,见这位新福晋,和他并头睡着,虽说是一个老美人,在枕上望去,还很有风韵便伸手过去,把福晋拉住了手,十分亲热。福晋便在被窝里,和他商量国家大事。第一件事体,便要把全村的人,搬去一个山水险要的所在,筑起城堡来自成一国。一面多练兵士出去并吞乡近的部落,慢慢的成一个大国。那时莫说一个贝勒,便是做一个可汗,也是应该的。贝勒听了这话,顿时雄心勃勃。正是:夫婿封候成快事英雄奋臂试新猷不知后来如何迁地筑城,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四回 西略东征祖基开拓 新欢旧恨情致缠绵
却说雍顺贝勒听了慧敏福晋迁地筑城的话,立刻召集各座村坊的管事人来,查问这里左近有什么山水险要的地方。当下便有人献议,离此地西面三十里,穿过大树林子,原有一座鄂多里城。这座城池,是俺们祖宗造的,自被明太祖打出关来,便退守着这鄂多里城后来又被蒙古人打进城来,杀的杀,烧的烧,把这锦绣城池,变成了颓垣败井,贝勒倘要建功立业,不如把全村的人搬到鄂多里城去,那地方三面靠山,一面临水,地势十分险要原有旧时建筑的城墙,如今修理起来,比从新建筑一座城池,总要省事得多。贝勒听了,自己先去察看过地形,不觉十分满意,便召集人工,把这座旧时的鄂多里城,从新建造起来成为一座崭新的城市。便把各座村坊的百姓,一齐搬了进去。这时贝勒天天带了兵马出城,四处征伐,名气一天大似一天。四处来归附的部落一天多似一天,贝勒便一一收抚他们,教导他们练兵,如何守地。有这十几年工夫,弄得兵强马壮,邻近的地方,见了鄂多里的人,也要惧畏几分。后来雍顺贝勒和慧敏福晋,相继死了,合城的管事人,仍然公举他儿子做了鄂多里贝勒,受了明朝的封典,改称建州卫指挥使,子子孙孙相传不绝。到了明朝中叶,出了一个孟穆特,智略过人,把祖宗基业,格外开拓。明朝加封他为建州卫都督。这时孟穆特渐斩西略。把都城搬到赫图阿拉。此地在长白山脉北麓,后来改名盛京。到了孟穆特的四世孙福满,生有六子,福满传位第四子觉昌安,还有五个儿子。他便添造五座城池,分给五子。环卫赫图阿拉,统称宁古塔贝勒。觉昌安率领着各贝勒,终日攻城略地,把左近二三十个村坊,都收服了。从此五岭以东,苏克苏浒河以西,二百里地方,都归入建州卫部下。觉昌安有一位侄,名叫渥济格,长得好一副俊秀的面貌,又是一副铜筋铁骨,时时跟着觉安昌去打仗,立了不少的功劳。觉昌安也十分爱他,里面福晋格格,没有一个不和他好。觉昌安的福晋,很想他给做一个媒劝渥济格娶一房妻室。谁知渥济格的意思,要找天下第一等美人,倘然找不出来,他便终身不娶。这一渥济格清早起来,独自一人,跨着马出了东城,向树林深处跑去,见一群花鹿,在林子外跑着,他一手摸着弓箭,一面赶进林子去。那群花鹿,听得马蹄声响,一溜烟去得无影无踪。渥济格睁着眼,四下里一望,却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低鬟含羞,骑在马上。把个渥济格弄得眼花缭乱,灵魂儿飞上半天,几乎跌下马来。那美人儿看他呆得可怜,回过头来,望着他一笑,勒转马头跑去。渥济格如何肯舍,便催动马蹄在后紧紧跟着穿过几座林子,抹过几个山峡。那美人儿忽地不见了,这地方是个山谷,四面高山夹住,好似落在井圈子里,渥济格痴痴迷迷的,左右了望着,找寻那美人。最后看见她立马,高冈上,不住兀兀地笑。渥济格立刻鼓着勇气,要上那高冈,看看快到山顶,谁知脚下一滑,身体向后一仰,正要跌下山去,那山冈的美人,看了到底不忍,便疾忙伸出玉臂来,把渥济格的衣领,紧紧拉住。渥济格趁势一跃,上了山冈,一阵头晕,倒在美人的脚下。那美人看他的脸儿,倒也长得十分俊美,心中不觉一动,从怀里掏出汗巾来,轻轻的替他拭汗。汗巾上的香气,直刺入渥济格的鼻管里,他清醒过来。看那美人儿,一张鹅蛋似的脸儿,擦上红红的胭脂,一双弯弯的眉儿,盖着两点黑漆的眼珠,发出亮晶晶的光来,觉得异样动人,最可爱的,尤其是那一点血也似的朱唇,嘴角上微含着笑。渥济格色胆如天,趁她不留意的时候,便凑上脸去,在她朱唇上亲了一个嘴。那美人霍地变了脸,满含着怒,一摔手转身走去,渥济格忙上去拉住她的衣角儿,不肯放松。那美人回过脸来,正颜厉色问道“你是什么地方的野男子?”话未说完,便拔出佩刀砍过来,渥济格伸手去攀住她的臂膀,慢慢把自己的来踪去迹,说个明白,又接着说许多求她可怜的话。那美人听他说是贝勒的儿子,都督的侄儿,知道他不是个平常人。又看他是个英秀俊物,说话又是温柔,顿时心肠软了下来,把那口刀收了回去。渥济格又向她屈着膝道:“愿和她做一双夫妻。”
那美人听了,脸上罩着一朵红云,低着头说不出话来,禁不住渥济格千姑娘万姑娘的唤着,她便说了一句:“你割下你的头发来。”
一摔手,跨上马飞也似地下冈去了。割下头发来这一句话,是满洲人男女讲私情时的重要话儿,无非是爱上了这个女人,不能够再爱别的女人的意思。那美人说这一句话,已是十分爱上了渥济格,只因害羞,便逃下山去。渥济格看那美人去了,怔怔地站着,呆了半天,才想起不曾问她的姓名,家住在什么地方。心中又是万分懊悔,垂头丧气地回去。到得都督府,他伯母和他的姐姐妹妹,围着问他整天上什么地方去。他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随后又说我今生若不得那美人儿做妻房,便剪了发丝,做和尚去。正说着,他伯父觉昌安跨进房来,见了他侄儿,便说道“你回来了么,我正要打发人东山上去找你呢。”
福晋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小贝勒在东山上会过美人来呢。”
觉昌安便问什么美人,他大格格又抢着把番情形告诉他父亲。接着渥济格噗的跪在地下,求他伯父作主,替他想法子,找寻那美人,娶回家来。觉昌安原是很爱他侄儿的,便满口答应,顿时派人去打听消息。不消三五天工夫,便把那美人查出一个下落来。原来那美人并不是宁古塔人,是这巴斯翰巴图鲁的妹妹,长得有沉鱼落雁之容。今年二十岁了,还未许配与人,他的哥哥立意要把他妹妹嫁一个富贵才貌件件俱全的丈夫。因此,凡是来说媒的,他都看不上眼,一概回绝,过了几天,觉昌安派人前去向巴斯翰求亲巴斯翰见是堂堂都督的侄子,年纪又轻,将来又是一位都督。也可算是富贵双全,心中有些愿意,便对来人说道:“请小贝勒自己来当面谈谈,俺们先结一个交情,慢慢地再提亲事罢。”
巴斯翰的意思,不过是要看看渥济格的品貌如何。几天之后,渥济格便亲自过来拜见。巴斯翰接了进去,看看他那种英俊秀美,风致翩翩,好似玉树临风一样,正待允许他的婚事。后来听得渥济格说起在东山上和他妹妹见过面的话,便顿时沉下脸去。暗想他两人在东山相会,难保里面没有调戏的事体,心下老大不高兴。到了渥济格说出求婚的意思,巴斯翰不待他说完,便道:“这婚姻的事体,小贝勒却来得不巧了,昨天俺已经把舍妹的终身大事,许给董鄂部酋长巴颜的儿子额尔机瓦额了。”
渥济格不听此话犹可,听了此话,不由得三尸神暴跑,七窍内生烟,半晌说不出话来。便拔下佩刀,把自己那支辫发,割了下来,向桌上一丢,说道:“请你拿这个去给令妹看。”
说着头也不回,大踏步走出门去。这里额尔机瓦额,原也曾向巴斯翰求过亲,人品才貌,勉强也配得上,如今巴斯翰见事机急了,便答应了他。把他妹妹嫁到董鄂部去。这风声传到渥济格耳朵里,更觉十分难受。不到几天,那额尔机瓦额,一个人骑着马在八达山下闲逛,忽然山凹里跳出几个大汉来,七手八脚,把额尔机瓦额拖下马来,拿起钢刀,一齐下去,早斩成肉泥。巴颜膝下,只有这个儿子,如何不伤心痛恨,当下便出下重赏,查拿凶手。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便有人说,几个大汉里面,有一个名叫渥济格的,只因他是建州卫都督的侄儿,没有人敢来出首,可怜瓦额,好好一个英俊男子,只因娶了一个美貌妻房,送去了自己的性命,真是前世的冤孽。由此董鄂部和建州卫,结下深仇,各自调动后翁,预备厮杀。亏得后来奉哈达汗说道杀死令郎的几个凶手里面,也有一个名叫渥济格,但是这个渥济格,不是那个渥济格。那个渥济格,是堂堂都督的侄儿,岂肯做这样强盗的行为,如今都督觉昌安,为两家和气要紧。特意挽我们出来,给你两家讲和。现在他侄儿亲自带了牛羊金帛,在营门外听令。你若肯时,便传他进来,当面谢过罪,还叫他拜你在膝下,做一个干儿。你若不肯,我也带着三五千精兵在此,看谁先动手,我便打谁。奉哈达汗说到这里,立刻把脸沉了下来,索长阿部主,又眼睁睁盯住巴颜的脸上,露出一种凶恶的神气。巴颜害怕得了不得,不容他不点头答应,当下吩咐侍卫出去,请渥济格公子。一会儿,公子大脚阔步地走进来,见了巴颜,急抢上几步,行个全礼,又退下去,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巴颜起初见了渥济格,原是一腔愤怒,一转眼看看他出落得一表人才。他原是喜欢男孩儿的,见了不由他心肠不软下来,又禁不得渥济格满口的干爹长干爹短,早把他一肚子的冤仇,丢向爪哇国去了。便带领渥济格到内院去,拜见福晋,把收渥济格做干儿,和凶手是另一个名叫渥济格的原因说明。那福晋见了渥济格这样一个漂亮人物,早欢喜得无可无不可,如今膝下正苦寂寞,便留他住在府里,每天给他好玩好吃,这时他媳妇正是新寡文君,见了渥济格,又是个前度刘郎,也曾相识,不免有许多伤感。正是:无限深情萦梦寐不知何处说恩仇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五回 古埒城章京携美眷 佟家堡红粉识奇才
却说巴颜的新寡媳妇,见了渥济格,便想起从前和他在山冈子相见那种痴情的样子。后来他却亲自上门来求亲,割下头发来。看他那热烈的爱情,原不该辜负他,只因我哥哥一时固执,打破了这段姻缘,闹出这场大祸。如今他住在府里,朝夕相见,倒也解了多少寂寞。有时背着人便互诉衷曲,说不尽的旧恨新欢,山盟海誓。快乐光阴,容易过去。渥济格住在府中,不知不觉住了一个多月。忽然想起要回建州卫探望他的伯父伯母,便和他心上人商量,不免有些难舍难分的情景。后来还是那媳妇想出一条计策来,怂恿着他,去对巴颜说:董鄂部和建州卫,本是一脉所生,现在分做十二处,形势涣散,倘有别处兵马来到,怕一时不易照顾,还不如两家合做一起。如今建州卫兵强地广,你老人家搬进城里去住,有我叔叔保护着,也可以过几天安闲岁月,享几年福,免得在此独自支撑,提心吊胆这一番话,果然打动了巴颜的心,便带着妻子媳妇,跟着渥济格,搬到建州城去。建州都督觉昌安,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得了董鄂部许多城池。渥济格因和巴颜住在一起,诸多不便,便又在董鄂部中,选得两处部落,和他的心上人搬去,一块儿住着。他叔侄两人,各镇一方,威名日大一日。且说觉昌安生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名礼敦巴图鲁,第二个儿子名叫多尔衮,第三个儿子名叫界堪,第四个儿子名叫塔克世,第五个儿名叫塔克篇古。这五个儿子,个个都是英雄出众,好似五个大虫一样。觉昌安手下又有一名大将,名叫王杲。他部下有一大队狼虎兵,爬山如虎,渡河如狼。这狼虎兵所到的地方,不用交绥,便吓得敌人下马归降。五岭以东一带部落,都是他一个人收服下来的。觉昌安便也另眼看待他,常常备下酒席,两人在府中相对吃喝。有一天这王杲带了他的儿子阿太同来,这时阿太年纪只十八岁,长得好似玉树临风,英秀又不在渥济格以下。王杲率领着阿太,叩见过觉昌安,又吩咐他到内室去拜见。阿太便跟着府中的人进去。那几位贝勒的福晋,一见了阿太,便把他拉住了,说道:“长得好俊的小子。”
说着,把他推到觉昌安的妃子身旁去。他婆婆已是老眼昏花,把阿太拉近身边,对着他脸上身上仔仔细细地看着,把个阿太看得不好意思。嫩脸通红起来。塔克世的福晋喜塔喇氏,在旁拍手大笑,说道:“人家娇生惯养的,那里见过你们这泼辣的阵仗儿,你们不看见他小脸儿通红了吗。”
接着塔克世的次妻纳喇氏说道:“婆婆天天着急,找不到一个好孙婿,如今这儿郎,大概可以上婆婆的眼了。”
一句话提醒了妃子,说道:“好啊,我们把大孙女儿配给他罢。”
这大孙女儿便是礼敦的大女儿,也长得面丽丰润,体格停匀。当时礼敦的福晋,听了便接着说道:“婆婆说好总是好的。你老人家的眼光,决不会错。”
正说道都督从外面进来,他本来有联络王杲的意思,一听这个话,便竭力怂恿说好。不多几天,都督府里,办起喜事来,当然十分热闹。建州部下各处章京,不消说都来送礼贺喜,满洲地方有名的部主,都来道贺。那阿太自娶了大孙女做妻子,夫妻俩十分恩爱。那岳家又看待得他十分好。他落在温柔乡中,真有乐不思蜀的样子。到底大孙女关心丈夫的前程,悄悄地去央求祖父。觉昌安看在自己孙女儿面上,便封阿太做一个古埒城的章京。大孙女心下十分满足,忙催着他丈夫动身。谁知阿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只是迷恋着妻子,不肯去。不觉恼了这位夫人,顿时把脸上的脂粉,一齐洗去,又把身上穿着的一件锦绣旗袍,扯得一片一片和蝴蝶一般。噗的翻身跪在丈夫跟前,呜呜咽咽的哭个不住,阿太搂住了她,也滴下眼泪来。原来阿太的意思,要带同妻子一块儿赴任。无奈他祖母不肯,所以一天耽搁一天。这回他两人在房中哭闹起来,妃子听得了,说道:“这可不得了,可不要哭坏我那宝贝。”
说着,站起身来,要自己看去,纳喇氏和喜塔喇氏,在两旁扶着,后面四个媳妇,还有许多侍女,随着走进大孙女房里去。那大孙女听得祖母来了,忙揩干眼泪出去迎接。妃子见她云鬓蓬松,衣襟破碎,便嚷道:“这可了不得,你们两口子,才得几个月的新夫妻,便打起架来吗?”
大孙女把自己毁装劝驾的话,说出来,妃子点了点头,对阿太说道:“你祖岳父好意给你一个官职,你怎么这样没志气,迷恋着老婆不肯去?”
这话一出,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独有阿太一个还是哭丧着脸,跑到妃子面前跪在地下,把愿带着妻子一块儿赴任的话说出来。大孙女趁着个机会,也并着肩跪下地去。妃子一看,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好,女心外向,你也要丢了我去吗?”
说着,禁不住两行眼泪,挂下腮帮来。众人忙上前劝慰。喜塔喇氏把他婆婆扶回房去。这礼敦的福晋,和他女儿商量了半天他小夫妻两人,口口声声求着,要一块儿到古埒城去。礼敦的福晋,也无可奈何,只好替女儿求着公公。到底他公公明白道理,说女孩儿嫁鸡随鸡,嫁犬随犬,如何禁得住。便拣了一个日子,打发他夫妻两人上路。到了那日,内堂上摆下酒席,替他饯行。大家不免黯然魂消,一齐送到内宅门分别。贝勒们都策马送到城外。这时觉昌安年事已老,又是多病,常常记念孙女儿,身体十分亏损便把都督的位置,传给第四子塔克世,自己告老在家休养,不可公事。塔克世生下五个儿子,大儿子努尔哈赤,第二个儿子舒尔哈齐,第三个儿子雅尔哈齐都是大福晋喜塔喇氏生的;第四个儿子巴雅齐,是次妻纳喇氏生的;第五个儿子是穆尔哈齐,是他小老婆生的。讲到纳喇氏的姿色,胜过喜塔喇氏。喜塔喇氏在日,因为他是大福晋,自然不敢轻慢她。谁知到好努尔哈赤十岁上,喜塔喇氏一病死了,那纳喇氏便把大福晋生下的三个儿子,看做眼中钉,常常在丈夫跟前挑拨。说他弟兄三人,有灭他母子的心思。塔克世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巴不得顿时把他弟兄三人杀死。觉昌安原是很爱这个大孙子的,眼见的如此情景,自己又无法去阻止。只得含着一眶眼泪,对努尔哈赤说道:“我的好孙子,你父亲今天要取你的性命,你快离此地罢。”
说着,祖孙两人,搂抱着大哭一场便悄悄地给他些银钱,陪着他去辞别父亲。谁知他父亲自听了纳喇氏的话,心中早已厌恶他弟兄三人。说道:“你既要去,便带了你二弟三弟去,直得越远越好,从此以后,不要见我的面。”
努尔哈赤无可奈何,只得带了舒尔哈齐和雅尔哈齐二人,啼啼哭哭,走出建州城去。走到半路上,努尔哈赤把祖父给他的银钱拿出来,三个平均分了,说道:“我们三人各奔前程吧,倘然有一天出头之日,总不要忘记我们弟兄今天苦处。”
说罢,三人挥泪而别。可怜他们富贵子弟,只因父亲有了偏心弄的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不多几时,努尔哈赤身上的银钱也化完了,飘荡无依,不知不觉已是跑到抚顺市上。英雄末路,正盼望有人前来搭求,恰巧碰着一个姓佟的老头儿上市来。他坐着大车在街里走一个不小心,车轮子脱了轴,车逢子翻过来,把这佟老头罩住在车板下,他竭力挣扎,也不得脱身。努尔哈赤忙抢上前去,用力向上一抬,把车板扳了过去。那佟老头儿从车子底下慢慢地爬了出来。便上前拉住努尔哈赤的手,问他的姓名。努尔哈赤也不敢把自己的真来历说出,便胡诌了几句,只说是父母早亡,流落他乡。那佟老头儿原是抚顺市佟家堡上有名的,家里有的是钱,当下见他可怜,便拉他回家去。努尔哈赤到了他家里,好茶好饭,倒也舒舒服服,那佟家虽是关外大族,惟是佟大爷们里,人丁却极单薄。他生过一个儿子,活到三十六岁上死了。他媳妇只养下一个女儿,名叫春秀,今年十八岁了。虽然北地胭脂,却也长得珠圆玉润。佟大爷十分宠爱这个孙女儿常常拿他当个孙男看待。那春秀姑娘,读过了好几年书,还认识许多汉字,时常读那《三国志》、《水浒传》这些小说,看看书上的人物,何等英雄。她便决意要嫁一个像孙权或是像林冲的这般脚色。无奈她住在穷乡僻壤,眼所见的,都是个蠢男笨汉,哪里去找得出英雄来。却巧这努尔哈赤远远地从建州城走到抚顺关上,住在她的家里,给春秀姑娘朝夕相见,看看他人才出众,心中已是暗暗叫好。那努尔哈赤见她相貌长的异样标致,况且精通文墨,便十分钟情,从此两心相印。佟大爷心中,也愿他们两个成了眷属的意思。光阴似箭,转眼又是一年,这时春末夏初,关外地方,正是千红万紫繁花如锦的时候努尔哈赤和春秀姑娘,在园中游玩,说说笑笑,有时两人对拉着手,对望着脸儿默笑。事有凑巧,佟大爷也踱进园来,见了他两人这个情景,便上前一手挽着一个,笑着问道:“你两人已经说定终身了吗?”
两人低下头去,脸上羞得通红,听见他老人家这一问,只是摇摇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佟大爷趁势拉着他们两人,进了内院,把这情形一长一短地对他媳妇说了,接着说:“要把努尔哈赤招赘在家,成就了这孙女儿的一头亲事。来,我便把全份家产,传给孙女婿,这样你可以放心了。”
他媳妇听公公说得这样恳切,便也答应。佟大爷选了一个吉日,给他两小口子办起婚事来。立刻哄动了远近来贺喜的,不下五七百人,整整热闹一天。正是:天下有情成眷属东床坦腹醉温柔不知努尔哈赤和春秀姑娘结婚后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六回 传警报李成梁起兵 中奸谋觉昌安丧命
却说努尔哈赤和春秀姑娘结了夫妻之后,两小无猜,唱随甚乐。那佟老头儿十分欢喜把一切家务,都交给他两人料理。不到几年,那老头儿过世了,家里事体,由努尔哈赤完全作主。他便散了家财,结识许多好汉,家里好似一个小梁山。在他的意思,原打算有一天自己回得到建州,承袭了官爵,靠这班英雄好汉,在关外地方,做一番大事业。因此他虽然住在佟家堡,却也时时纪念着家乡。空闲的时候,便到抚顺市上,打听官中消息。这抚顺关是有明朝总兵游击各衙门驻扎,他便和各衙门的兵士格外要好,凡是衙门里情形,他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有一天建州都督派王杲到抚顺来进贡。说到王杲这人,性格原是十分暴躁,上一年进贡,也是派他前来,他进了抚夷厅,便趴在椅子上,抢着酒肉便吃,酒醉饭饱,便撒酒疯,对着明朝长官,拍桌大骂,闹得不成样子。这回又派他携带贡物前来,明朝的官吏,见他如此跋扈,早已有点讨厌,不甚加意招待。王杲还不知进退,手下的兵士到处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这个消息,报到总兵衙门里,总兵李成梁,勃然大怒,一面奏报皇帝,一面连夜点起兵马,把王杲的营门围得铁桶相似。那王杲在睡梦中惊志,措手不及,赤着双脚逃出后营,被明兵拦住,活活捉拿,捆绑着送到总兵衙门。李成梁把他审问一番,便发下军令,左右一声吆喝,便把那王杲推出辕门杀了。李成梁趁此把凤凰城东面,宽甸一带地方,收服下来。这个消息,传到建州,都督塔克世,心中老大不高兴,立刻召集宁古塔几个贝勒在都督府开一个会议,把明朝如何欺侮,杀死王杲等情形说出来。说得个个怒发冲冠,恨不立刻兴动人马,杀奔抚顺关,雪此奇耻大辱。这里李成梁自杀了王杲之后,早料定建州都督,定必不肯罢休,不如好好预备,先发制人。便暗暗地指使图伦城主尼堪外兰,合兵围攻古埒城。努尔哈赤打听得这个消息,便想连夜跑回建州报告,又怕他妻子不放他去。到了夜里,他忍也忍不住,便把自己家里的情形,和听得的消息,详详细细对他妻子说了。春秀至此,始知他丈夫原是建州卫都督的儿子,不由得快活起来。又听说要离开了她,回建州去,又不由得一阵伤心。努尔哈赤再三解慰,又说自己到了建州,大事一定,立刻来迎接她,到建州同享荣华。春秀一思,这是丈夫的前程,也无可奈何。一早起来,啼啼哭哭地分别了。努尔哈赤一路风餐露宿,千辛万苦,到了建州城里,一时又不敢去见父亲。只得悄悄地在府门外望,好在守门侍卫,平日和他很好,便暗暗进去,先去拜见他的祖父觉昌安,诉说一番别后的话。随后说到李成梁暗通了图伦城主尼堪外兰,合兵围攻古埒城,特自奔回报告,又不敢去见父亲。觉昌安听了这话,不觉吓了一跳,说道:“这事关系着爱新觉罗的前途不浅,是万不能隐瞒的。”
便吩咐大儿子礼敦,带着他出来。到了大厅,正是许多贝勒们纷纷议论的当儿,塔克世一眼望见努尔哈赤上来,不由得怒从心起,抢上前打去。礼敦一边拦住他,一边把这紧要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大家听得目瞪口呆,没了主意,无可奈何的时候,忽听得内院一片妇女的哭声,愈来愈近,接着从屏后转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便是觉昌安妻子,嘴里嚷道:“我的心肝宝贝的孙女儿,要是你们不肯去救她时,待我拚着老命救她去。”
后面塔克世的福晋纳喇氏和他的庶妃,还有礼敦的福晋,都满眼流泪,悲悲切切地哭着。正在不可分解的时候,府门外一匹快马报到,说道:“明朝将军宁远伯李成梁,指使苏克苏浒河部图伦城生尼堪外兰,藉口从前建州人杀图伦人的仇恨,前来报复。起了一万大兵,攻打古埒城和沙济城。起初李成梁给尼堪外兰令旗一面,调动辽阳广宁两路的兵,四面包围辽阳。跟着打破了沙济城,杀死了沙济城王阿亥章京。如今便和李成梁的兵,合在一块儿,攻打古埒城,危在旦夕。因此阿太章京,打发小的到此求救。”
说着,又从身边掏出一封大孙女求救的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