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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宫砂-清-佚名

时间:2024-12-10作者:关注古籍府免费领取阅读:36分类: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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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守宫砂-清-佚名

守宫砂   佚名  著

  稗史之兴,原用助正史之不足。若忠奸贤否,英雄豪杰,绘色绘声,跳跃纸上者,为其使愚者阅之,知所以劝善而惩恶也。是书以有明武宗任用阉宦,卒至谋乱,河南一幸,几致宗社覆灭。幸李广、楚云辈出,先事预防,拨乱反正,始得转危为安。然其中所谓忠奸贤否,英雄豪杰,无不毕露。阅者深读而玩味之,或亦谅作者之有心惩劝耳。

  目  录

  第 一 回 杭州城英雄落难 招商店小姐卖身 

  第 二 回 因吓致恨巧赚英豪 以假作真误投相府 

  第 三 回 以讹传讹错骂李广 将计就计毒打教头 

  第 四 回 丑公子求欢被辱 莽丈夫任侠遭擒 

  第 五 回 李孟尝仗义闹相府 史太郡谢罪责孙儿 

  第 六 回 郡主知情莽夫遇赦 英雄聚首母女重逢 

  第 七 回 顾儿思媳决计议婚 核实存名尚义居心 

  第 八 回 感高义暗结朱陈 动归心遽回故乡 

  第 九 回 史相府设计害英雄 玉皇阁乘醉捉妖魅 

  第 十 回 李广降妖得铠甲 洪锦被盗劫箱笼 

  第十一 回 县令糊涂讳言贼盗 英雄困厄怒杀土豪 

  第十二 回 惹飞灾洪锦下死牢 设毒计费五卖孤女 

  第十三 回 随波逐浪老母重生 劫狱翻监英雄遇救 

  第十四 回 莽头陀酒楼遇豪杰 奸贼子河岸夺娇娃 

  第十五 回 行幻术戏语画梁间 救佳人隐身奸贼府 

  第十六 回 移花接木小姐无踪 怪状奇形王妃变像 

  第十七 回 玉面虎大开招英馆 武潘安幸遇美郎君 

  第十八 回 武潘安谑戏莽和尚 烟葫芦预定母夜叉 

  第十九 回 胡逵大闹招英馆 锦屏摆擂平山堂 

  第二十 回 史锦屏独败众英雄 俏张郎巧戏娇郡主 

  第二十一回 逞归鞭惊艳薜萝村 思美色挑衅蓬莱馆 

  第二十二回 思报复二打蓬莱馆 求结纳急走蒲家林 

  第二十三回 报前仇三打蓬莱馆 争美色大闹聚雄堂 

  第二十四回 避强人暂落慈云院 讨美女独上晋家庄 

  第二十五回 小丫环巧救俏郎君 醋大娘毒打蠢公子 

  第二十六回 桃僵李代设想非常 倚玉偎香坐怀不乱 

  第二十七回 识破行藏盟山誓海 相逢邂逅握手谈心 

  第二十八回 开铁弓幸遇分牛虎 谈往事议打蒲家林 

  第二十九回 报前仇恢复蓬莱馆 仗大义剿灭蒲家林 

  第三十 回 桑黛诚心求美女 张珏幻术盗佳人 

  第三十一回 玉面虎作伐求淑女 小神仙卖卜相英雄 

  第三十二回 略说因缘半明半昧 试观动静疑假疑真 

  第三十三回 因兄念母楚云坠楼 别友省亲文亮落水 

  第三十四回 换参苓文炳延奇祸 告御状福禄赶前程 

  第三十五回 飞凤山白艳红招婿 聚虎堂小福禄逃婚 

  第三十六回 小福禄飞凤山定婚 白艳红范相府留柬 

  第三十七回 小福禄叩阍告状 范丞相奉旨访查 

  第三十八回 刘家庄英雄双救难 杭州城宰相雪奇冤 

  第三十九回 县令糊涂相臣识卓 凶人被获公子冤明 

  第四十 回 洪锦云避患复罹灾 沈三槐求欢反被辱 

  第四十一回 闹尼庵兄妹喜重逢 访秦淮友朋欣大聚 

  第四十二回 燕谑莺嘲头陀醉倒 花娇柳媚公子魂飞 

  第四十三回 义侠女卖俏辱刘彪 奸恶贼设计陷颦玉 

  第四十四回 楚云急计处恶贼 张珏幻术吓刘彪 

  第四十五回 小张珏二次戏锦屏 徐文亮独力败郡主 

  第四十六回 烧擂台文亮见兄母 完花烛李广毕婚姻 

  第四十七回 洪锦告归登云寨 文俊入赘飞凤山 

  第四十八回 萧子世条陈妙计 史洪基私议奸谋 

  第四十九回 史太郡忏悔入空门 范丞相章奏陈金阙 

  第五十 回 三门街公子去勤王 天宝寺英雄议救驾 

  第五十一回 救圣驾萧郎初发令 扮村姑桑黛再乔妆 

  第五十二回 正德君加恩祝寿诞 俏哪咤故意卖风流 

  第五十三回 假村姑巧使美人计 奸世子误恋温柔乡 

  第五十四回 白艳红独力捉飞鸾 武提督拚命拒奸贼 

  第五十五回 楚颦卿有心救圣驾 吴又仙无意解郎围 

  第五十六回 众英雄尽力退奸兵 俏颦卿积劳成恶疾 

  第五十七回 郑九州奉命捉奸王 范丞相承恩慰颦玉 

  第五十八回 作伐执柯朱陈结好 论功袭爵赏赉有加 

  第五十九回 依密计洪锦退奸贼 庆回朝诸臣见圣君 

  第六十 回 封官赐宅再赏功臣 下诏行文密拿奸党 

  第六十一回 论姻缘母子谈衷曲 泄言语姊妹吐真情 

  第六十二回 英武伯二次作冰人 玉清王一番疑楚女 

  第六十三回 甚愿同盟难偿本愿 有心认母莫决初心 

  第六十四回 小娇娃强忍背亲娘 贤舅氏痛极思甥女 

  第六十五回 谈老言姑嫂借开怀 报奇事友朋皆引恨 

  第六十六回 痴郎抱恨倩女离魂 士子多愁考官卓识 

  第六十七回 徐文炳北阙点春元 范其鸾东床择快婿 

  第六十八回 状元郎选能中雀 丞相女喜得乘龙 

  第六十九回 顾儿思婿言语叮咛 纳彩问名礼仪周到 

  第七十 回 钱夫人错爱东床婿 楚颦玉偏求内助人 

  第七十一回 贤楚母决意绪良缘 小张郎任情谈戏语 

  第七十二回 共庆酒筵无端受辱 名为花烛正好欺人 

  第七十三回 真戏谑跌交弟弟 假姻缘瞒过卿卿 

  第七十四回 念娇娃疑非疑是 专阃命作福作威 

  第七十五回 惊闻恶语老母忧思 饱受雌威良朋笑话 

  第七十六回 颦卿忿怒暗护哥哥 文俊嘻皮笑谈嫂嫂 

  第七十七回 蒲红榴绿开筵坐花 美景良辰飞觞醉月 

  第七十八回 大醉如泥将妻作友 小星在抱纳婢为姬 

  第七十九回 众英雄受室毕良姻 红毛国兴兵犯中国 

  第八十 回 大元帅奉旨讨蛮寇 两英雄斩贼立奇功 

  第八十一回 桑先锋飞马斩番奴 李元帅运筹埋伏兵 

  第八十二回 小张郎幻术戏敌将 勇楚云美貌惑番奴 

  第八十三回 萨牙叉败走飞雁谷 朱花青援救东海边 

  第八十四回 咪飞云力擒四将 萧子世预伏先机 

  第八十五回 咪公主有意属情人 左先锋无心恋番女 

  第八十六回 公主痴情先锋没法 将军俯允驸马何辜 

  第八十七回 不顾大义杀夫事仇 为践前言纵囚归国 

  第八十八回 多情子反为薄情子 美姻缘偏成恶姻缘 

  第八十九回 痴情斩断血溅罗帏 首级掷还魂归番帐 

  第九十 回 妖道大摆混元阵 诸军误中落魂旗 

  第九十一回 小张郎救将帅出阵 史郡主奉师命下山 

  第九十二回 萧子世出令遣将 史锦屏破阵除妖 

  第九十三回 众英雄踏平番寨 红毛王议进降书 

  第九十四回 献首级番丞相求降 见亲尸史郡主痛哭 

  第九十五回 番王入贡元帅班师 圣主加封英雄受赏 

  第九十六回 史锦屏金殿赐婚姻 云璧人书房巧试妹 

  第九十七回 误听假言痛深老母 不知用意醉倒颦卿 

  第九十八回 窥破行藏脱靴认母 恼人心事论酒言情 

  第九十九回 闷说无聊弟兄隐恨 筵开汤饼宾客交欢 

  第一百 回 说假孕兄妹道真言 动痴情亲王设妙策 

  第一百一回 亲王强报颦玉骂宫 武宗仁明英雄辨本 

  第一百二回 骇奇谈为颦卿辨诬 降明诏饬范相查覆 

  第一百三回 云太郡奉召入奏 楚王妃推诿辞婚 

  第一百四回 机关毕露姑媳伤心 事迹难瞒甥舅覆命 

  第一百五回 奇男奇女乞赐宫砂 贤舅贤甥愿遵圣旨 

  第一百六回 诸同盟聚讼纷争 萧子世力排众议 

  第一百七回 逞娇痴情抗旨却婚 仗不烂舌婉言开导 

  第一百八回 误会其意激恼琼珠 只管相思疾倒李广 

  第一百九回 慰相思颦玉入宫 明大义太后认女 

  第一百十回 昔是藩王今为公主 拟将钱女改嫁张郎 

  第一百十一回 三兄弟力劝小张郎 四佳人往说娇痴女 

  第一百十二回 口似悬河善陈利害 心非铁石默悟良言 

  第一百十三回 移花接木张珏初婚 李代桃僵琼珠再嫁 

  第一百十四回 林巡抚奉旨升官 英武王承恩赐喜 

  第一百十五回 有心捉弄桑黛使刁 任意留难楚云赖嫁 

  第一百十六回 香车宝马颦玉于归 燕谑莺嘲佳人调笑 

  第一百十七回 翩翩公子齐闹洞房 赫赫藩王强忍避席 

  第一百十八回 颦卿触怒文炳解围 新郎未婚王妃设计 

  第一百十九回 楚颦卿因醉偕鸾侣 玉清王无意得贤妃 

  第一百二十回 赠金图报义女酬恩 衣锦还乡功臣祭祖 

  第 一 回 杭州城英雄落难 招商店小姐卖身

  今日古往长安道,步步荣华原上草。

  行人几度到江滨,不觉身随枫树老。

  蒲花易晚芦苍早,客里光阴如过鸟。

  一船垂柳短长亭,去路不如归路好。

  大明正德年间,内官刘瑾擅权揽政,同右相史洪基狼狈为奸,屈害了若干忠良,谗杀了无数文武。在朝各官无不侧目切恨。只因当今偏信,各官无奈他何。朝内有位首相范其鸾,是三朝元老,忠心正直,敢言敢谏,不避权奸。那刘阉、史洪基等人心惧三分,不敢明与范相为难,却暗中百般谗劾。所幸正德皇帝知范老丞相是正直忠臣,置之不问。刘阉等无可奈何。他等,只顾目前窃权恃宠,不虑将来,所以那些被害之家无日不切齿痛恨。因此就出了许多英雄侠女、义士壮夫,虽不免颠沛流离,却日日习练武艺,遇机会好报仇雪恨。这也是正德皇帝的洪福,大明江山不该丧在两个奸臣手内。任他用尽心机,将正德皇帝骗到他处,谋害圣上,宜便篡位。事机不密,就有一起英雄侠女、义士壮夫前去救驾。二奸臣知事不妙,逃奔外国,怂恿外邦狼主,兵犯中原,以为大明江山经此一乱,必然瓦解冰消。那知有这一群英雄侠女、义士壮夫保护大明江山,兴兵去伐蛮国;及至平蛮之后,追本穷源,责问蛮王因何兴兵犯境,方知是两个奸臣怂恿起兵。遂勒令南蛮国王,交出两个奸臣,正了国法。这两个奸臣用尽半世心机,只落得身首异处,万年遗臭。那被害之家,出了一班扶国的子孙,保护大明江山,不但代祖上报了仇,而且有此一番杀贼的功劳,诛奸的勋绩,反得封妻荫子,千古流芳。俗语说:“害人不落己,不如不害人。”此叙乃是这部书自始至终的大关节。

  且先表一位落难的英雄。这位英雄祖籍河北沧州人氏,姓洪名锦,绰号“鸳鸯脸”,生得熊腰虎背,力敌千人,武艺精通,为人正直。母亲杜氏。胞妹名唤锦云,生得貌若天仙,性格端庄。他父亲名良栋,曾任三边总镇,因触犯刘阉奸贼,谎奏洪良栋克扣军饷,潜谋造反,斩首抄家。是这血海冤仇,无门可诉。洪锦只得殓父尸,暂把棺柩寄在寺院,变卖破烂物件,遂携母与胞妹回籍。

  一路上餐风宿露,万种凄凉。这日才到杭州,盘川已用尽。杜氏夫人在路上受了风霜,染成一病。洪锦寻下客店住下,等待母病已愈,再作道理。不料一病日渐沉重,房饭钱无着,焉有钱请医生。洪锦闷坐,短叹长吁,一筹莫展。这店东毛小山为人慷慨,见洪锦愁眉不展,便来问:“洪客官为何如此愁闷?就是你老太太偶尔患病,也是一时灾难。须请位医生诊视,服两帖药必愈。何必如此愁烦?” 洪锦闻言,不由滴下几许英雄泪,遂口尊:“贤东有所不知,俺家的苦衷一言难尽。”毛小山问:“有何委曲?不妨向某一言,某或可代为作主。” 洪锦见店东诚实慷慨,遂言:“ 我父曾任三边总镇,只因为奸臣所害,父遭诛戮,家产被抄,只落得母妹三人,无法可施,有冤难报,只可暂归乡里。谁料走到贵地,盘缠用尽,我母又染疾病。承贤东垂问,令俺请医诊治我母之病,曾奈俺欠房饭之资,尚且不知所出,那有钱请医诊视。总是俺生不逢时,遭此大难,穷途落魄。母病在床,我焉能不愁闷?” 毛小山闻言,甚是叹惜,口呼:“ 客官休要烦闷,若言房饭钱无着,我且不索讨,休言十天八天,就是一月半月,算不了什么。但只你母子三人回原籍,路途遥远,又无路费,难以行程。而况老太太卧病,医药之资万不可缺少。我有一权两得之计,若言出口,又恐客官生嗔,因此不敢多言。” 洪锦问:“但有何计不妨说来,大家斟酌。”毛小山说:“ 客官可别动怒。可则行,不可则止。事到如今,不过借此为引线,可以稍得盘川。敝处有位英雄姓李名广,人称他‘ 赛孟尝’,其人慷慨好施,扶危济困,正直无私,四海闻名,皆称他为‘ 李善人’。你可将你令妹带往他家,说明情由,姑且将令妹暂押与彼。他见客官客途窘迫,必将令妹留下,借此可望他接济银两,既可为医药之资,又可为返里之费,一举两得,尚望客官斟酌。” 话犹未了,洪锦虎眉倒竖,豹眼圆睁,一声大喝:“呔!好大胆的妄言匹夫!你竟敢教俺变卖妹子。我乃官宦之家,虽然落魄至此,焉能 作 此 无 耻 之 事?尔 再 多 言,莫 怪 我 拳 下 无 情了。”只吓得毛小山禁口不言,倒退数步。

  那知洪锦云在内屋已听明白,含羞掩面走出内屋,低声口呼:“兄长不必发怒,小妹窃听多时了。店东之言甚善。既然有此慷慨英雄,兄长且带小妹前去。非是妹子***,怎奈母亲卧病在床,医药之资毫无所出。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且碰机会。或者那位英雄果真慷慨,济困扶危,此一去,他必然慨助银两,使我回来。母亲的医药固已有资,亦有回里盘川。万一那姓李的名不副实,小妹到那时自有主张。兄长却不可拘执,莫昧店东一片好心。而况古来卖身葬父的董永,至今人称为孝子。彼虽男子,妹系女流,彼为葬父,我为救母,事虽不同,其情则一。若得李君慨然相助,妹子虽担卖身之名,内中藏着一个‘ 孝’ 字。只盼李姓果真慷慨,此去不妨事。兄长可问实店东,那姓李的那个人可真名实相符么?”毛小山在旁说:“小姐实在明白,‘赛孟尝’ 委实慷慨,挥金如土,我不撒谎。若有半句虚言,我之店搬不了,我也走不了。若有舛错,任凭你责罚我。” 洪锦问:“ 这李家住在那里?离此有多少路?” 毛小山说:“就在状元桥三门街,离此二里多路。” 洪锦闻言,一声长叹:“ 俺洪锦时运乖蹇,一至于此,实是惭愧。” 锦云口呼:“ 兄长不必悲伤,或者此去便有机会,也未可料。趁母亲睡熟,奴同兄长去去就回,不可耽搁。若母亲醒来,就不肯让咱兄妹去。”洪锦无奈,答应是。

  锦云悄悄进房,换了一件旧布洁净衣衫,又将发鬓掠掠,走出房门来,托女店主道:“费大娘的心,奴母亲少时醒来,倘若要茶要水,望祈大娘照应;若问奴,只说在后面有事。”洪锦同妹走出店门,毛小山口呼:“洪少爷须记明白,状元桥三门街,东大门门上悬有‘ 状元府’ 匾额,便是兵部李府。这街上有三家乡宦,所以起名‘ 三门街’。那第一家才是李府,不可投错门户,切记,切记!”

  洪锦答应,领着妹子往状元桥而来。可怜一位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只因母病无钱医治,无奈抛头露面,前去卖身。洪锦生的丑恶,是半边青半边红的脸面,身高八尺,豹头环眼,阔口浓眉,兄妹真有天渊之别。因此街坊上那些人见了,都疑惑这一凶恶大汉领着一如花似玉的美人,纷纷议论。这锦云走了一程,只累得走不动了。洪锦见妹子累的气喘吁吁,粉面流汗,遂近前搀扶,口呼:“妹子,你且走到那桥上,稍歇片刻再走。”遂走至板桥上,坐下歇息。

  洪锦望前一看,见是三岔路口,心中思想,从那一条路走方是呢?瞥见前面走来一人,手捧磁盆,内盛豆腐,低着头慢慢走来。洪锦大踏步上前,一声喝问:“ 吠!我且问你,到李府走那一条路?” 那人被他吓了一跳,见他如凶神一般,只吓得胆落魂飞,!啷一声,那豆腐磁盆落地,打得粉碎。只因途人胆小,壮士心粗,正是“英雄误听小人言,美人错投奸相府”。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二 回 因吓致恨巧赚英豪 以假作真误投相府

  与人争论说是非,休造丑名将人亏。

  恶言恶语讲出口,纵有驷马亦难追。

  话说洪锦因问路径,将途人吓的胆落魂飞,跌倒在地,盛豆腐的磁盆打的粉碎。那人战兢兢爬起,望着洪锦哀告,口呼:“ 温元帅菩萨,小人未得罪你老人家,为何显圣?”洪锦闻言又好笑,又好气,复喝道:“你休胡言,俺非是温元帅显圣,俺是问你这三岔路口那条路是通赛孟尝李善人家的?”那人闻言,这才明白,连声说:“晦气,晦气!” 也不答言,抽身就走。洪锦抢一步,把那人肩膊抓住,拖转回来。那人被抓,只疼的落泪。洪锦喝道:“俺问你路径,你为何不告诉我,就要跑?” 那人见此光景,口呼:“ 壮士且释手,我好说明,但不知你问的是那家?” 洪锦说:“ 俺问的是赛孟尝李府。” 那人暗忖:“板桥上坐一个美人,他去找李广,一定是以此为名去骗银两。我且诓哄他,谁教他这样行凶。”想罢,带笑说:“你老人家是问李府住处,由此一直走过东边状元桥,有一瓮城,上刻着‘ 三门街’ 三个大字,西头第一大门便是李府。你老人家记清去罢!” 言罢,两脚如飞跑去。一面跑着,一面嘟囔:“今日晦气,遇见这个恶人问路,欺人太甚。我管教他吃些苦楚,令他投在史家。若史公子见了这一美人,必留下给他作姬妾;他若不允,他必须吃一顿毒打之亏,稍出我胸中忿恨。”

  暗表这三门街,只有三家大户居住,东首第一家便是兵部尚书武状元李府,所以那门上匾额是“ 状元府” 三字。李公早已去世,夫人王氏年方三十九岁,所生一位公子,便是赛孟尝李广,绰号“玉面虎”,字国卿,乳名凝馨,年方二九。中间一家是吏部天官徐府,徐公已然故去多年,夫人祝氏,年方三十八岁,与李夫人自幼结为姊妹,他两家有便门相通。祝氏夫人所生两子,长名文炳,表字捷之,绰号“好好先生”,年方十七;次名文亮,表字敏之,绰号“ 玉美人”,年方十五。却与李广情同骨肉,两家便如一家。那西首第一家是当朝右相史洪基的住宅,门上竖着“文状元”匾额。这史洪基带同姬妾在朝为官,家中只留其母,并他已死的夫人所生一男一女守家。女名锦屏,年方三五,继与阉宦刘瑾寿春王为义女,因此阖家呼为郡主。却生得美貌无比,文武双全,乃是蓬莱岛何仙姑门徒。随身有四名丫环,名唤烟柳、如霜、软翠、轻红,皆有武艺。男名史逵,却与乃妹大不相同,不但文不识丁,武无缚鸡之力,又生得貌陋,竟倚仗老子的威权无恶不做。家中广养教师打手,两名头目,一名李千斤,一名张八百。还有一个篾片,名唤万事通,为人奸诈,诡计多端,与史逵朝夕相依,助纣为虐。这就是史家的始末根由。

  且言洪锦自问了那人路径,便信以为真,带着妹子缓行慢走。不多时,果见桥边有一瓮城,上嵌着“ 三门街” 磨砖三个大字。兄妹穿街走过,来至西首第一家。洪锦低声令胞妹权在照壁间暂坐片刻,洪锦云答应。洪锦竟奔府门来,自己暗叹:“俺洪锦今日实已惭愧,当年随父坐镇边关,那样赫赫威风而今何在?真如一场春梦,弄得现面求人。” 走至府门,见有悬着“ 文状元” 匾额,两旁朱红凳上,坐着许多奴仆,一个个皆是挺腰叠肚,豪横无比。事到其间,无可奈何,只得下气低声,走近门内,口呼:“列位给俺回一声,就说河北沧州人氏姓洪名锦的,因母病在旅店,无力回乡,愿将胞妹卖与府上以作盘川。不知尊府可是李善人的府第么?”这一群豪奴正欲呼喝说:“此间是右相史府。” 言未出口,内中有一恶奴,瞥见门前照壁墙下坐着一个美女,心下已明,拦阻众奴道:“ 兄弟们不要罗唣,此处正是李府。那墙下坐着一女是你妹子么?” 洪锦答道:“ 正是俺胞妹。”恶奴说:“你且候着,我代你回禀公子,看你的造化何如?倘若不成,休要怪我。”洪锦回答:“借仗玉成。”

  恶奴飞身进去,正遇史逵向蔑片万事通笑说:“ 老万,我少爷教你替吾觅两个美色女子,总未觅来,实实可恶已极。”万事通笑言:“门下是每日各处寻访,未曾遇见美貌女子。还望少爷忍耐些时,包在门下身上,觅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美人,前来孝敬你老。” 二人正谈的高兴,见家人走进厅,低声回道:“奴才适在门房,来一人自称是河北沧州姓洪,带领妹子来找东邻李家公子,言他母亲病在客店,脱了盘费,愿将胞妹卖在他门下。奴才见他妹子生得美貌,真如仙子临凡,奴才就冒了李家姓名诓下他,特来禀知少爷示下。”史逵闻言大悦说:“史福,你可将那女子唤进来我看,如果真是美貌,我定然重重有赏。” 史福闻言,跑至大门,喊道:“姓洪的,我代你回明俺家公子,叫你妹子跟我进去,看视明白,方好还价。” 洪锦闻言,心中疑惑,莫不是李广恐我说谎前来骗他,务要见本人方可“济,亦未可定。想罢,便唤妹子跟了进去。洪锦云没法,无奈随着恶仆掩面含羞跟了进去。

  史福将洪锦云带至厅上,史逵一见,只喜得手舞足蹈。洪锦云见史逵这种轻狂,心中有些疑惑,暗想:“人称小孟尝李广文武全才,英雄一表,为甚是十不全的模样?” 正自猜疑,忽闻恶仆说:“ 姑娘你见了公子,也得行个礼儿才是。”洪锦云含羞忍耻,低声说:“难女锦云万福了。” 史逵听其声音,犹如呖呖莺声,柔而且脆,只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蔑片万事通抢着说道:“史福,你领姑娘往后堂见老太太去。”遂向史福送目,史福会意,将锦云领出大厅,却不送往后堂,竟送入暗书房中。按下不表。

  且言史逵向万事通说:“这个女子真好,但只此事如何办法?”万事通说:“这有什么商量,赏给姓洪的十两纹银,勒令他写卖身契。他若不允,便喝令打手,把姓洪的打出府门就结了。”史逵连称妙极。遂差人去唤史福,教他兑十两银。一面传齐教习,一同前去,勒令那姓洪的写卖身契,再将银子交付与他。他若不允,即将他乱棒打出去。史福遂封了十两银,来至门口。洪锦不见妹子出来,心下惊疑,近前问道:“ 总管,俺妹子为何不出来?” 史福说:“ 你是发痴了?你自说把妹子卖在俺家,俺家老太太见了你妹子很喜欢,将他留下了。这是十两银子给你,是你妹子的身价。你快将卖身契写了,我好呈送进去。” 洪锦闻言,暗说:“ 不好,这总是毛小山害了我。” 遂向史福口呼:“ 总管,你且将俺妹子送出来,有我母亲遗言。待我嘱咐他几句,我好放心。”史福闻言,喝道:“尔可知此是何地?怎能由你随便!实告诉你,俺家少爷留下你妹子以作如君了。你若识时务,快写卖契,俺少爷认你是亲戚,将来你必有一碗饭吃;如若不然,须吃一顿好打。” 洪锦未等他说完,不由无名火起。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三 回 以讹传讹错骂李广 将计就计毒打教头

  拙性从来不合时,平生自叹赏音稀。

  多情最是南窗月,尚有余光照我衣。

  话表洪锦闻恶奴说出无理之言,又逼令写卖身契,不由无名火起,大喝:“好大胆的狗头,竟敢仗势欺人,明欺俺是异乡人。你可晓得俺沧州洪锦不是好惹的。俺眼中认的你这奴才,俺拳头认不得你这奴才。将俺妹子好好送出,万事皆休;若迟延不送出,俺把你这奴才打个半死。” 史福怒说:“此处不由你撒野,你快滚出去。不然,莫怪俺爷爷给你没趣。”洪锦只气得怒发冲冠,说:“ 好大胆的奴才,着打!”抡拳打来,史福躲闪不及,正打在面门上,“ 哎呀”一声,跌倒在地,大声嚷道:“ 教师们,快动手,打这杀才!”众教习闻言,一个个挺腰挽袖,齐奔洪锦打去。洪锦说:“ 来得好!” 遂翻身跳在门外而立。众教习一拥齐上,洪锦抖擞精神,双拳并举,两脚齐飞,把众教习打得东倒西歪,如落花流水。众教习见不是他人对手,遂说“ 扯化”。众教习各自逃入大门内,登时关闭大门。洪锦一见,更气上加怒,一面打门,一面骂道:“李广你这畜生,快将俺妹子送出来!如若不然,你虽闭了牢门,俺便将牢门打落,捉获你论理。你称的什么小孟尝、盖世英雄,强抢良家女子,仗势欺人,真似禽兽,不惧王法,全无天理。” 此时街坊上已围聚了许多闲人,但闻洪锦所骂,却没有一人敢说他错投史姓的。

  洪锦正在跳骂李广,忽闻马啼之声,那些闲人闪在两旁,同声说道:“少爷们回来了。” 洪锦回头一看,头一匹是白马,朱缨金辔,勒上坐一人,头戴茜色将巾抹额,中嵌一粒明珠,身穿大红箭袖攒云罩袍,腰束淡黄色丝绦,粉底皂靴,斜踏葵花镫。白面朱唇,大鼻梁阔口,一双秀目,两道剑眉。腰悬宝剑,左手扯定辔勒,右手悬挂丝鞭。第二匹是桃花色马,金鞍宝镫上坐一人,头戴儒巾,中嵌一块雪白光明洋脂玉,身穿儒服,腰束沉香色丝绦。玉面朱唇,蛾眉凤目。第三匹也是白马,朱缨金辔,勒上坐一位少年,头戴一项束发金冠,身穿一件杨妃色绣云直袄。鼻如悬胆,唇若涂朱,两道修眉,一双秀眼,手挽紫绒丝缰。洪锦看罢,暗自称羡这三人一表非俗。正在凝思,只见头一匹马上的英雄勒住丝缰,令书童前去问那大汉为何在此打门骂李广。书童遵命,走到洪锦跟前,问道:“你这汉子,为什么在此跳骂俺家少爷?唤你哩!” 洪锦闻言,随走至马前,施了一礼,先将姓名居址及落难情形言了一遍,随将卖妹子苦衷言明,“俺洪锦只说李广是一四海英雄,那里知道他是有名无实的匹夫,见色欺心的杀才。” 话言未完,见那年少书生接言问:“可是这门里人吗?” 洪锦回答:“ 正是此门内。” 但见马上那一英雄遂跳下马来,望着洪锦口呼:“好汉,未免错怪人也!小弟正是李广。这座府第,乃是当朝右相史洪基的住宅。这史逵倚仗他老子的权势,强抢民女。况且是仁兄将令妹送上他门,仁兄又道出贱名,他便将计冒骗。错怪小弟,是仁兄未曾访问清楚,以致误投史府。仁兄不必着急,小弟当代仁兄以理问他,教他将令妹好好送出便了。倘若不然,仁兄也非软弱之人,小弟助兄一臂之力,不怕他不送出令妹来。”那马上两位书生亦跳下马来,与洪锦通名道姓。原来这两位书生,就是徐家弟兄。这徐文亮对洪锦指着李广言道:“李大哥是一榜解元,文武全才,而且专济人急,焉能作出那暗昧之事?” 李广闻言,越发大怒:“ 史逵贼子,胆敢冒吾名姓,我焉能饶他!”遂命书童前去打门。

  书童答应,走近史府扣门,说:“ 东邻李公子特来拜访,快快开门!” 史家守门之人,闻言惊慌不止,入内禀报。史逵闻报,惊慌失措:“嗳呀!这这这这般如何是好?”万事通笑说:“门下却有个主意,但不知少爷是要作第一等大老官,还是要作第二等大老官?” 史逵说:“ 老老万,这这话是怎么讲?”史逵本是鸽舌,这一吓,更加“格格” 说个不清。万事通说:“如作第二等大老官,即速把女子放出去,送还与他。如作第一等大老官,速传阖宅教师打手伺候。请李广进来,一齐打上前去,谅李广一人如何抵挡,管教他叩头服罪而已。” 史逵连说:“此计妙妙妙极极!我我便作第第一等大大大老官。” 遂即传齐教习打手,埋伏在大厅屏后,遂令家奴去请李广。

  家奴走出开了府门,说:“ 我家少爷请李少爷大厅待茶。”李广闻言,向洪锦说:“仁兄随小弟进史府。” 徐文亮以手拉住李广,口呼:“ 大哥不可粗心,进史府恐他有奸计,自投罗网。”李广口呼:“二弟莫要担忧,休说一个史逵,就是万马千军,何足惧哉!” 言罢,推开徐文亮,同着洪锦进了史府。那些豪奴便把大门紧闭不言。徐家弟兄在外着急担忧。

  且言李广同洪锦走进大厅,抬头观看,已知史家之意,便冷笑一声,向洪锦说:“ 看此光景,果不出徐家弟兄所料。”话犹未完,忽见屏后闯出多人。为首张千斤,挺着胸膛,大踏步抡起双拳,直扑洪锦;李八百奋勇来敌李广。李广见李八百临近,右腿一起,照定李八百腰下踢去。李八百向旁一闪身,李广身躯便捷,一脚踢空,转身一拳打去。李八百闪躲不及,正中胸膛,“噗咚” 一声,跌倒在地。李广抢步把李八百踩住,李八百“ 嗳呀” 一声,已经晕过去了。那边洪锦见张千斤迎面扑来,趁着张千斤立脚未稳,便从刺斜里飞起一拳,打在张千斤胁上。张千斤方要闪身,洪锦跟进一步,右腿飞起,用了个枯树盘根式,把张千斤踢倒。赶近前,按定张千斤身躯,抢拳痛打一顿。只打得张千斤动弹不得,只是喊叫“饶命”。众打手见二位教习头目被人家打败,大家如狼似虎,一齐拥来。洪锦、李广二人便撇了张千斤、李八百,大吼一声迎上去,双拳抡起,碰着的鼻破脸肿,遇着的筋断骨折。二人如同归山猛虎,出海蛟龙一般,只打得史家众打手东倒西歪,南奔北窜,受伤的倒有八九,完全的却无一二,那个还敢上前?只愁少生两条腿,才可快跑逃生。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丑公子求欢被辱 莽丈夫任侠遭擒

  血气方刚壮士,不宜恃力欺人。

  一言不合两相争,烈火一般性情。

  不忍一时忿气,却担百日忧心。

  忠言逆耳反生嗔,苦口药治狠病。

  却说李广、洪锦把众教习打手人等,打了个落花流水,皆不敢近前。且言史逵、万事通在书房内静候佳音,忽见家奴来报:“不好了!外面教习打手全被那姓洪的与李家公子打败,受伤的实在不少。”万事通闻报惊疑,口呼:“少爷,此事不妙!少爷急速往内书房与那美人成其好事,等到木已成舟,再与他们理论,看他又怎样奈何?” 史逵大喜,即刻叫家奴搀扶入内。

  且表洪锦云自送入暗书房内,并未见着什么老太太老夫人,自知落入圈套。不由叹道:“ 天何待奴太薄,父遭显戮,母病旅邸,只说假卖身躯,得些”济,好医治母病。谁知毛小山暗设毒计,李广徒有虚名,将奴陷在此间。我母尚不知道,倘若醒来问知底细,岂不立刻急死。我哥哥在外面亦不知如何厮闹?我死不足惜,只恨无济于事,空落卖身之名。倘若被他霸占,强行污辱我清白身体,有何面目见我母亲、兄长?苍天呀,苍天!奴生长一十七岁,那知今日身陷罗网之中。不如寻了自尽,一全清白身体。” 方要解腰中丝带自缢,忽然回思:“ 此时一死,岂不把母亲、哥哥急煞。况我哥哥亦非软弱之人,定要设法救我。我且忍耐一时。”

  主意已定,正在凝思,忽见双扉半启,两个家丁搀进一个人来,两个家奴退了出去。只见这人扶墙摸壁,满口咿唔道:“洪小姐,吾吾来来与你你成亲来了。” 洪小姐看他那种模样,暗想:“ 人言李广乃是盖世英雄,自然是堂堂一表,怎么这样咿唔鸽舌,分明是八不就十不全,连步履亦艰难,还称什么英雄?” 正然暗想,只见史逵走近,笑嘻嘻欲要搂抱。洪锦云不觉柳眉直竖,杏眼圆睁,喝一声:“大胆狂徒,敢来侵犯!”说着一抬手,照着史逵脸上打去,正中史逵左腮。史逵“ 哎呀” 一声,跌倒在地,把下腮打落,口中直喊:“疼杀吾也!” 外面家丁推门而入,皆问少爷为甚这般光景?再一细看,见下腮已经脱落。众家丁急忙将他扶起,撮上下腮。史逵正欲令家丁去拿锦云,忽见小厮飞跑进来,口呼:“少爷快进上房躲避,李公子同那姓洪的要打进来了!”众家丁闻言,拖拉着史逵簇拥而去。洪锦云闻言暗想:“怎么我哥哥同李公子打进来了?为何又有一个李公子?”

  不言锦云疑惑,且言徐氏兄弟在史府外担惊,说“ 岂有此理”,“可恶之极”。心中急躁,忽见那边来了一个粗豪

  大汉,见他头戴元巾,束着铁箍。黑漆漆面孔,一双怪眼,两道浓眉,狮子鼻,瓢儿嘴,两扇招风大耳。身穿蓝布大衫,内衬紧身密扣短袄,后背着一个花布衣包。腰下插两柄板斧,手中拿着一个卖药的招牌。此人姓胡名逵,绰号烟葫芦,祖籍山西太原人氏,生性暴烈,任侠好义,游行卖药,顺道杭州。风闻李广是位英雄,特意前来拜访。刚到此处,闻人声嘈杂,便立住脚步。问明原故,不由的性起,怪目圆睁,浓眉直竖,大声喊道:“好贼子!白日关门行凶,仗势欺人,岂肯容他。待爷爷前去教训教训他!” 遂把包袱解下,掀去外衣,交给徐氏兄弟看守。手提板斧,蹿上墙垣,不辨方向,跳进墙去。

  一看,乃是花园。四下一看,不见有人厮杀,只闻丁丁咚咚的响声。听了片刻,不知是什么响声,只知好听。原是史锦屏在花园亭子内抚琴。胡逵见园内无人,便大声喊道:“好大胆的史逵贼子,竟敢诓骗良家女子,白日关门打人。爷爷在此,快出来会俺!若迟延半刻,俺就要杀进去了。”把双斧分开乱舞,将那花木砍了许多。史锦屏正抚琴,忽闻园中有人乱喊乱骂,遂命丫环如霜出去观看。见是个黑大汉,手舞板斧,声声骂史逵。如霜便喝道:“黑汉,尔是何人,闯进花园作何勾当?” 胡逵抬头见是个使女,便高声喝道:“尔快去唤那贼子史逵前来受死,你经不起爷爷一斧,快去唤他来!”如霜回覆锦屏,述说一遍。

  锦屏闻言,走出花亭,见胡逵倒是一条英雄好汉。但闻他声声要还李广,只不知是甚么缘故。遂令四个婢女:“把那黑汉擒来,待我问他细情。” 烟柳、如霜、轻红、软翠一声答应,脱去外衣,把湘裙拽起,近前齐声喝道:“呔!黑汉,少要撒野。俺家郡主在此,休得猖狂。” 胡逵见着四个婢女,不由的笑说:“俺只道李广被贼子史逵关门毒打,原来将他藏在里面招亲。好是好极了,但只一个人怎禁得这许多老婆,可就要劳伤了。” 这四名婢女闻言,只羞得满面通红,不由得大怒,卷袖抡拳,向胡逵打来。胡逵笑说:“俺不知道闺中女子也会玩拳,来来来,我与你们对拳。” 遂撂下双斧,抡拳与四名婢女招架起来。这四名婢女虽然猛勇,难比胡逵力大无穷。史锦屏在花亭上看得真切,见四个婢女腰肢乱摆,香汗淋漓,就知敌不了黑汉。遂脱去外衣,大声说:“尔等退后,待我擒他。”一耸身,飞出亭外。

  胡逵见来者身穿五彩团花密扣紧身短袄,腰束杏黄色排绥,簇新大红扎脚绣裤,一双三寸金莲,樱口桃腮,柳眉杏眼,容貌如花似玉。胡逵不由大声赞道:“好一天仙女子下了凡尘!好史逵贼子,你竟设此美人计去赚李广么?” 史锦屏闻言,只羞得面红过耳,怒喝道:“该死的匹夫,大胆的黑汉!你死在目前,还是胡言乱语。” 举拳向胡逵打去,胡逵急架相还。史锦屏拳法高妙,胡逵虽然力大勇猛,却不能有还手之工。胡逵心知不是他人对手,抽空拾起双斧,便向锦屏砍来。锦屏将身闪躲,却好如霜已送过一杆梨花枪来,锦屏接在手中,把枪一摆,只见碗大的花头,向胡逵刺来。胡逵用双斧架开,一来一往,真是枪如龙戏水,斧如虎翻身,二人战斗有十数回合。史锦屏乃是仙传的枪法,其中奥妙无穷。胡逵只战的汗淋淋气喘,正欲逃走,却被史锦屏跟进一枪,胡逵往后一退步,被石子一绊,未立稳跌倒在地,双斧抛落尘埃。锦屏抢上一步,一抬金莲,将胡逵踏住,喝令婢女把他捆了,拖到百花亭细细拷问情由。不知胡逵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 五 回 李孟尝仗义闹相府 史太郡谢罪责孙儿

  本分循乎天理,前程必然久长。

  他非我是莫争强,忍耐些儿为上。

  礼乐诗书勤学,酒色财气少掠。

  闲中检点细思量,都在自家心上。

  话表胡逵被擒,拖上百花亭,史锦屏究问情由。胡逵便将如何洪锦因母病在店中,如何羡慕李广,携其妹洪锦云卖身望助误投,史逵冒名强迫,如何李广仗义要人,如何关门毒打李广,如何怒打抱不平前来相救的话,述了一遍。史锦屏闻言暗叹:“哥哥如此行为,将来作何了局?况且他生成浑身残疾,自己尚不知死活,还要冒充人家姓名,诓骗良家女子,怎教李广能忍。” 遂令婢女把胡逵放在一旁,待问明情由,再为定夺。婢女遵命把胡逵抛在亭外,又令婢女往外堂探听。

  再言李广同洪锦把教习众打手打跑,遂将厅上所有陈设物件,乒乒乓乓打了个冰消瓦解。洪锦声声要教送出他妹子来,“ 若再迟延,将你这牢房拆毁,看你将俺妹子藏匿何处?”李广大骂:“史逵贼子,胆敢冒吾之名,骗人家女子,该当何罪?你还不出来谢罪,送出洪家小姐。” 二人声如巨雷,却惊动了史逵祖母刘氏太郡夫人。这刘氏太郡慈善,常恨孙子胡为,屡戒不改。这日正在经堂默诵经卷,闻外面嘈杂声,问:“外面何事喧哗?” 仆妇丫环去不移时,容颜失色,慌慌张张跑来回禀太郡夫人:“大祸临门,少公子现藏下一个姓洪的女子,不知怎么触怒了东邻李公子,同一个鸳鸯脸的大汉一同打进府来。府中教习众打手都被他打跑,厅上的陈设全行打毁,堪堪要打进内堂来了。” 刘太郡闻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怨道:“又是这不肖的孙子,作出这无理无法之事。他只知倚仗父势,那知李家公子是最明道理,任侠仗义,挥金如土,慷慨好施,四海闻名的英雄义士。他岂肯无是生非,又带一大汉打到我家。岂有此理!”一面怨恨,一面骂,又问:“那一女子现藏何处?” 书童禀道:“现在暗书房内。”

  太郡闻言,立刻腕扶仆妇径奔暗书房。进门见一女含泪独坐,果然生得如花似玉,绝色佳人,称赞不已。众仆妇近前说:“那一难女听真,吾家太郡夫人特来救你。你有什么委屈,可对太郡夫人说明,必然救你出府。” 洪锦云闻言,抬头一看,见一位白发婆婆,满脸慈祥气色,遂站起身,走近太郡前,深深一拜,说:“难女万福了。” 太郡用手拉起说:“你且坐下,有什么委屈慢慢细谈,有老身给你作主。”洪锦云见问,含泪答道:“难女原籍河北沧州人氏,父曾坐镇边关,因为奸臣所害,父遭惨死,抄没家财。因同母亲、哥哥回归乡里,路过此杭州,脱了盘费,我母又病在客店。因闻李广是任侠好义英雄,难女随哥哥借卖身为名,望他慨助银两。一则为母医病,二则借作盘川好回乡里。谁料李广是有名无实,人面兽心,威逼难女,欲要胡为,因此难女情急,把他打落下腮。老夫人明鉴,难女也是宦家女,岂肯以清白身躯,作此***之事。只为母病在床,无钱医治,不得已作此下策,恳求老夫人慨发慈祥,送出难女,俾得骨肉相聚,感恩不尽。如若不然,与其为李广污辱,不若就死在老夫人面前,尚可明难女的清白身体。” 言罢,痛哭不已。太郡闻言,赞叹不已:“ 好个坚贞之女!小姐放心,休要伤感,老身当送小姐去见令兄。但此中舛错荒唐,老身不便细说。小姐若见了令兄,自然明白。” 遂令仆妇扶了洪锦云走出书房。

  不移时,已至大厅。只听大厅上闹的太凶,太郡令仆妇到外间通知,仆妇等转出围屏。李广、洪锦喝道:“你这些妇女,出来作甚?可唤尔主人出来见我们。” 仆妇等口呼:“公子爷息怒,俺家太郡夫人出来相会。” 太郡已转出屏后。李广见是白发皤皤六十开外的老夫人,正欲喝问,只见史太郡口呼:“二位公子息怒,总是吾那不肖孙儿无理。那一位是李家公子?”李广见史太郡年高慈善,不敢莽撞,遂躬身答道:“小可便是李广。太夫人有何见教?” 洪锦在旁口呼:“李大哥,休要与这妇人辩论,但教他速将俺妹子送出,再教史逵出来谢罪,俺便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搜出史逵,把他狗头揪掉,方解我胸中怒气。” 史太郡闻言,口呼:“ 公子息怒,已将令妹送出。不肖孙儿应当出来谢罪。” 话犹未了,从屏后转出两三个仆妇,搀扶洪锦云出来。兄妹见面,彼此伤惨。锦云哭道:“若非这位太夫人大德救出小妹,你妹子已准死了,几乎不得相见。可恨李广贼子,妄称仗义英雄,分明是人面兽心,不如畜类。” 话未言完,洪锦拦阻妹子:“休得胡言!是兄错误,不可错怪好人。若非李公子相遇,咱兄妹焉能相见。” 遂将史逵冒名之话言了一遍,指着李广说:“这位英雄才是小孟尝李公子哩!” 洪锦云这才明白,瞟了李广一眼,暗道:“ 果然人品轩昂,不愧‘ 英雄’二字。那逼迫我的狗子分明是朽木身材,如何比得这样人物。”李广也将锦云瞧了一眼,暗自羡道:“果然如花似玉,貌若天仙,史逵怎不动心。” 二人各自羡慕。史太郡见他们话已言明,复含笑口呼:“ 二位公子及小姐,看老身薄面,既往不咎。老身令不肖畜生出来谢罪 便 了。” 李 广 口 呼:“太夫人,我等谨遵太夫人之命。”

  史太郡遂令仆妇去唤史逵。仆妇领命入内,口呼:“少爷,太夫人呼唤,少爷急速出去,太夫人立等。” 史逵闻言大惊,忙呼:“老万,此事怎了?我行走须人搀扶,此一出去,我受不了那两个人的拳头,眼见得我命死在目前。” 万事通口呼:“少爷不必惊恐,既是太夫人前来呼唤,料亦无妨。李、洪二人虽然凶猛,既有太夫人在那里,谅他二人也不敢造次。尽管出去。不过,要受太夫人责罚,是躲不开的。”史逵说:“就便被我祖母痛骂一顿,或被这两个小子辱骂,我也 受 得。最 怕 他 二 人 你 一 拳 我 一 脚,我 可 就 死了。”万事通说:“少爷只管放心,断不至如此。” 史逵只得扶着家丁,歪斜着脚步,一高一下走出来。才到厅前,太郡大声骂道:“该死畜生!尔不看自己不成人形,还要作种种罪孽,还不给我跪下,给李家少爷及洪少爷叩头服罪么?”史逵不敢开口,站立一旁。李广见他那十不全模样,竟敢作霸道之事,正要向他以理责问,忽见洪锦走向前来,一把将史逵抓过来向地上一掼。史逵大叫一声:“疼杀吾也!” 李广一怔。洪锦上前挥拳要打,只吓的史太郡胆落魂飞。欲知史逵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六 回 郡主知情莽夫遇赦 英雄聚首母女重逢

  占尽便宜有报,吃些亏儿无妨。

  庞涓燥虐身早亡,孙膑忍耐为相。

  凡人豪强失位,几家大度封王。

  齿刚易折理自常,舌软久存无恙。

  莽话表洪锦挥拳欲打史逵,史太郡在旁口呼:“ 洪公子,请息雷霆,待老身令小畜生给公子叩头谢罪便了。” 李广也劝道:“原不怪洪兄动怒。史世兄作事太无理,既冒吾名又骗令妹,倚势欺人,喝令打手关门相打;若非我等稍可支持,今日定然吃你之亏。史世兄你是相门之子,所作事,虽平等百姓不敢为,而况出自足下。非是我前来冒昧,以后须要痛 改 前 非。” 言 罢,将 洪 锦 拉 扯 过 来,史 太 郡 喝 令:“史逵叩头谢罪。” 史逵腿脚不便,又怕打,不敢违拗,费了半刻事,才跪下。望着李广、洪锦二人磕头服罪,站立一旁。史太郡又骂史逵几句,史逵唯唯听命。洪锦云转过谢了太郡相救之恩。忽见丫环禀道:“ 花园内被郡主捉住一黑汉,问他为何到此,他言来助李家公子的。郡主特遣婢女前来探问。”史太郡问李广:“这是何人?”李广闻言,颇为疑惑,随口应道:“是我至友,大约因我困在府上,前来抱打不平,误入 花 园,被 令 孙 小 姐 擒 获。望 祈 太 夫 人 将 他 释放。”太郡闻言,即令来婢,去向郡主说知,把那人放出。丫环跑进去,与郡主说明,史锦屏遂令四婢去释放那黑莽汉。四个婢女远远就听黑汉喊嚷:“好利害丫头们,把俺绑得如此结实,如再不放,俺便要说不好听的话了。” 众婢女齐声喝道:“ 好无知匹夫,竟敢胡言。我等奉太郡夫人之命,因观李公子面上饶恕了你。你快到前 厅 叩 头 谢 罪 去罢!”遂把绳解开。

  胡逵站起,寻着双斧,一溜烟向前厅跑去,大声喊叫:“小孟尝李广在那里?俺烟葫芦胡逵几乎为你将性命送在那胭脂母老虎手内!” 李广方知他名唤胡逵,遂迎上前,拱手笑道:“小弟李广在此,恭候多时了。” 细看他面貌黑如漆,七尺彪形,颇具英雄气慨,心中赞美。胡逵与李广见礼,又与洪锦通了姓名,遂言史逵混帐。李广说:“既往不咎。二位仁兄请到寒舍一叙。” 洪锦扶了妹子,胡逵相随。李广向史太郡说:“多有搅闹了。” 史太郡说:“ 包涵慢待了。” 喝令家丁速速开门伺候。

  李广三人一同走出史府门外,见了徐氏兄弟,诉说一切。徐氏兄弟喜悦,一同来至李府。只见众家丁齐立门外,同声言:“好了,少爷回来了。”一齐迎上前,言道:“小人们见少爷进史家去,关闭大门,奴才等好生担惊,却又不敢禀知主母,恐太太受惊。” 李广点头道好,遂令书童先去内宅通报,迎接洪小姐。书童领命而去,李广便让胡逵、洪锦及徐氏兄弟进了大厅,大家重新见礼,分宾主坐下。

  后堂李夫人与徐夫人正然闲谈,闻书童来报:少爷救了难女各节言明,遂同徐夫人带领婢女迎接出来。一见锦云虽是荆钗布裙,却生得端庄伶俐,二位夫人皆羡慕,即令婢女搀扶锦云进来。锦云来至后堂,停步低声问:“那一位是李夫人?”一婢女指道:“ 这就是我家太太。” 又指徐夫人道:“这是西邻徐府太太。” 洪锦云闻言,先拜谢李夫人,复又给徐夫人行礼。二位夫人还礼,请洪小姐落坐,婢女送上香茶。洪锦云谢道:“难女自拚一死,何幸得遇公子相救,脱离罗网;又何幸得仰慈颜。此恩此德未卜如何报答。” 李夫人言:“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焉算为人之道?况且这点细事,小姐何足挂齿。但不知小姐前来敝地,为何事而来?”锦云闻言,含泪言道:“难女苦衷,言之惭愧。” 李夫人说:“但说何妨。”锦云便将父亲如何被害,回乡如何脱了盘川,母亲病在旅店,店主人指明路,假借卖身乞助盘费,误投史府陷入网罗,叨叨言了一遍。二位夫人闻这许多委屈,也陪了许多眼泪,复又赞叹道:“貌美心坚,尽孝全节。小姐勿须悲伤,既是令堂卧病旅舍,究竟在那不便,莫若接至舍下,俟其病体痊愈,再作商量。就是小姐在旅店,有许多不便。接令堂来,一则小姐可以亲侍汤药,二则舍下婢仆众多,呼唤尤属方便。” 遂命仆妇到外厅,差人打轿去接。仆妇即刻来至前厅,向李广说:“太太欲打轿去接洪太太来,不知在那客店?请少爷问问洪少爷,好差人押轿前去。” 李广遂向洪锦言道:“家母欲接令堂太太来寒舍养病,尊寓究在何处?望洪兄说明,好差人押轿前去迎接。” 洪锦辞谢道:“ 已蒙大德,何敢再使家母前来打搅,是万分不能来的。”李广口呼:“ 洪兄,我辈英雄作事,总宜爽直为妙,且忌儿女之态。令堂卧病旅店,甚为不便,理应接来医治,痊愈再作商议,何必推辞。” 洪锦说:“ 即蒙抬爱,谨遵其命。须小弟亲身去接,家母方可见允。” 李广说:“ 洪兄亲去更加妥当。”

  洪锦暂别众人,押轿前往。不移时,来至旅店,见毛小山在店门首站立。毛小山口呼:“洪公子回来了,怎么不见令妹同来?”洪锦见问,便道:“一言难尽,请至里面再说罢。”毛小山又问:“这顶轿子是那里来的?” 洪锦说:“ 是李家搭来的。” 转问毛小山:“ 俺母亲曾醒来否?” 毛小山说:“老太太刚醒。” 洪锦闻言,遂携毛小山之手进来。走进房中,见了杜氏夫人,同着毛小山将妹子卖身遇救,李家打轿来接的话,从头至尾细细述了一遍。杜氏夫人同毛小山皆是又惊又喜。毛大娘已知,从房外走进,帮同杜氏夫人整理衣服,打来净面水,服侍着净面。

  梳洗已毕,杜氏夫人称谢毛大娘之照应,洪锦谢了毛小山。毛大娘搀架杜氏夫人上轿,洪锦随着轿,不多时已至李府。有李夫人、徐夫人、洪锦云并众使女仆妇一齐迎出。洪锦云搀母下轿,众多妇女护拥着至后堂,略通名姓,并致谢了几句。因杜氏夫人在病中,忙令使女洒扫静室,铺设床帐,先请洪夫人安歇。一切礼文,俟洪夫人病愈,再为叙谈。洪锦云服侍母亲卧下。李夫人拿出一套新鲜衣服并梳妆镜台各物,令丫环送与锦云更换梳洗。锦云不敢屈人美意,只得梳洗更衣。果然人是衣装马是鞍装,众使女丫环羡慕道:“好一位千金小姐,不亚天仙一般。” 洪夫人卧在床上,见女儿梳洗已毕,即令女儿速到中堂拜谢李、徐二位夫人、公子。洪锦云遵命,即刻出堂拜谢,李、徐二位夫人见洪锦云梳装更美貌,羡慕不已。锦云拜谢已毕,站立一旁,便请李公子,拜谢大恩。此时,李广正在前厅与洪锦、胡逵及徐氏兄弟饮酒,高谈阔论,颇为莫逆。忽见仆妇奉了夫人之命,走到厅上,向着李广口呼:“少爷,夫人立等少爷进内宅说话。”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七 回 顾儿思媳决计议婚 核实存名尚义居心

  竹窗明静面东开,风月无心任往来。

  沙畔闲鸥随水泛,岸边高树倚云栽。

  架存孔孟书千卷,巾漉陶潜酒一杯。

  老眼欲从宽处展,江洲方倾独徘徊。

  话说李广闻母亲呼唤,遂与众友说道:“家母呼唤,失陪少时。请先饮一刻,小弟就出来奉陪。” 大家说:“ 且请自便。”李广起身来到后堂,只见母亲及徐家婶母俱站在那里,洪锦云立于画栏旁侧。李广趋步入内,口尊:“母亲呼唤孩儿有何见谕?” 李夫人言:“并非为娘呼唤,是洪小姐要拜谢你,为娘已代你坚辞。怎奈洪小姐执意不行,为娘的又不好却洪小姐盛意。因此才唤你进来。” 李广方欲回答,只见洪锦云已裣衽拜道:“家母卧病在床,不能出谢,先命难女拜谢拯救之恩。” 说着已拜下去。李广回拜说:“ 些微小事,不足言谢,何敢克当。以后请勿挂齿。” 李夫人已命丫环将洪锦云扶起。李广偷眼观瞧,暗道:“洪小姐在史府时,乌云蓬松,泪痕满面,现在略加修饰,恍若天仙,令人可敬。”遂退出内宅。

  李夫人、徐夫人相陪洪锦云晚膳已毕,李、徐二位夫人相随锦云到洪夫人房内看视。洪夫人卧病暗想:“我母女落难穷途,竟有这位高义的公子拯救,使我一家骨肉团聚。此恩此德未知何日才可报答。” 正然思想,只见锦云已至床前,低声口呼:“ 母亲,现有李夫人、徐夫人前来看视。”洪夫人闻言,赶着要坐起。李夫人、徐夫人一同向前拦阻,口呼:“ 洪夫人请自安卧,万不可劳动身体。” 锦云接言:“二位夫人既如此说,娘勿庸起来,遵二位夫人之命。如娘病好些,再给二位夫人叩谢罢。” 二位夫人接言:“ 小姐说得是,又爽快又近情理。夫人不可劳神。夫人如想何物,只管呼唤众使女去取,休存客气。” 洪夫人闻言,伸手把李夫人拉住,请二位夫人坐下,含泪说:“我这落难之人,蒙公子将我女儿救出,已是感恩不尽。又蒙夫人将难身接到府上,未知何时可以报答夫人、公子的大恩?” 李夫人回答:“些须小事,夫人何必挂齿。而况令公子正在英年,未可限量。唯愿早早出仕,立功皇家,将来夫人的厚福正长呢!不必忧虑,请自静养病体。妹等明日再来看视。” 言罢,起身告别。洪夫人又致谢一遍,令锦云送出房外。

  李夫人与徐夫人回至内室,彼此落坐。徐夫人向李夫人口呼:“姐姐,小妹有句冒言的话,姐姐休要嗔怪。” 李夫人回答:“妹妹略言何妨,请道其详。”徐夫人说:“饭前洪小姐拜谢侄儿之时,令郎偷看洪小姐数眼方退出。据小妹愚见,三生有幸,有此巧合姻缘。吾想侄儿年已不小,当该婚配。洪府虽然中落,也是宦家,而且洪小姐生得娉婷,世界上有一无二,两家门当户对。小妹多件事,讨杯喜酒吃。小妹与你两家说合起来,未知吾姐意下如何?” 李夫人闻言,叹气道:“贤妹所言,愚姐岂无此意?不知宁馨儿小时有一段不了之事。昔日先夫在京作官时,与卢学士交好。后来先夫奉旨外任,元宵时节,卢夫人带他***颦娘来给愚姐送行,愚姐羡慕颦娘生得伶俐娉婷,当时卢夫人喜爱宁馨儿,就在筵前议定婚姻,候先夫外任俸满回京覆命时,再为行聘。及至任满,又奉旨改任他处,勿庸进京。后来卢学士告归乡里,不幸先夫身亡。路远迢迢,两地音信已杳,现在若给宁馨儿婚配,万一卢府知晓,那时费了唇舌。李门只他一脉,又得早给他完婚才是。此际两难,如何是好?” 徐夫人含笑口呼:“ 姐姐勿须过虑,既是当年六礼未成,此时重配,未为不可。”李夫人闻言,点头说:“ 不知洪小姐曾否许人?若已许人,也是空言。” 见一婢女在旁言道:“ 适才奴婢伏侍洪夫人闲谈中,问及小姐姻事,据洪夫人言尚未字人。”李夫人闻言欢喜,当即嘱托徐夫人得便题亲。徐夫人答应,告别回了自己西宅。

  且言李广在前厅陪众友饮酒投心,大众遂结拜金兰之交。徐氏昆仲告别回西宅,洪锦、胡逵就寝。李广至内堂请母安。李夫人口呼:“吾儿,为娘有一件心事同你商议。我见洪家小姐甚实端方,娘意求婚于洪夫人,早晚为娘得人服侍,以终暮景,亦可早早传宗接代。未知我儿可能如我愿否?”李广闻言心惊,接言:“在母亲的意思,孩儿敢不遵命。但是这件事有关名义,孩儿不敢从命。母请罢此议,且不可存此心,惟恐被人知晓,纷纷谈论。那时孩儿就无脸面见人了。”李夫人闻言,怒喝道:“好个不肖儿,你为什么名义?你因他是落难女子,不肯顺从为娘的心思。分明是爱富嫌贫,说甚么有关名义!为娘主意已定,尔敢再阻?” 李广见母生嗔,不免含笑,口尊:“母亲且请息怒,孩儿非是嫌贫爱富,委实名分攸关。况且通城谁不知孩儿与史府大闹,为的是代抱不平。若作了这件事,不但被众人粉饰我,史家也难干休。尚望母亲三思之。” 李夫人说:“ 为娘思之已久,岂不知所关吾儿名义。为娘给你定下此亲,日后慢慢许图毕姻,有何不可?你就絮絮叨叨,说出这一篇大道理来。为娘的不耐听你这些话,快出去罢。” 李广无法,只得退出,心中忧闷,一宿无话。

  次日,李广梳洗已毕,进内堂给母亲请安。见母亲不似昨晚那种情景,也未题起议姻之事。李广也就不敢再问。略坐片刻,书童进来报道:“徐府二位少爷来了。” 李广别母退出,至前厅与众弟兄畅谈欢叙。李夫人见儿子进来未曾说起昨晚之事,心中甚是疑惑,便令使女去请徐夫人议事。不移时徐夫人已到。丫环送进茶来。李夫人便将昨晚与李广说的话及李广顾名思义、立意坚辞的话,言讲一遍,此事难以成就。徐夫人笑说:“这有何难?” 欲知徐夫人想出什么计策,且看下回分解。

  第 八 回 感高义暗结朱 陈动归心遽回故乡

  溪水东流日转西,杏花零落草凄凄。

  山翁既醉依然醉,野鸟知音复似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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