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集藏>正文

靖江宝卷---120卷

时间:2024-11-23作者:关注古籍府免费领取阅读:8分类:集藏
代找各种书籍

声明:本资源由古籍府(www.gujifu.cn)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关注公众号:古籍府,可以免费全部下载完整版。

2靖江宝卷---120卷

圣卷

三茅宝卷(1)

大圣宝卷(135)

香山观世音宝卷(203)

梓潼宝卷(上)(261)

梓潼宝卷(下)(281)

土地宝卷(299)

月宫宝卷(又名张四姐大闹东京) (339)

药王宝卷(365)

目连救母宝卷(379)

血湖宝卷(407)

十王宝卷(431)

庚申宝卷(459)

地藏宝卷(473)

东厨宝卷(493)

财神宝卷(507)

龙王宝卷(533)

东岳宝卷(561)

玉皇宝卷(583)

眼光宝卷(597)

关帝宝卷(613)

延寿宝卷(631)

李青宝卷(647)

灶君宝卷(683)

地母宝卷(727)

雷祖宝卷(737)

庚申经(753)

草卷

十把穿金扇(759)

独角麒麟豹(905)

牙痕记(941)

五女兴唐(987)

彩云球(1011)

罗通扫北(1045)

白鹤图(1077)

回龙传(1115)

八美图(1155)

九美图(1195)

薛刚反唐(1235)

和合记(1311)

香莲帕(1351)

五虎平西(1383)

狸猫换太子(1457)

文武香球(1485)

刘公案(1525)

寿字帕(1555)

科仪卷

功课 (1589)

拜愿(1593)

请佛 (1595)

念疏赞 (1598)

送圣赞 (1599)

念饭偈 (1600)

送佛偈 (1601)

忏悔偈 (1603)

解结课 (1604)

上茶偈(1605)

篆香庆寿开关(1611)

附 录

靖江宝卷讲唱曲调(1625)

江苏靖江的做会讲经/车锡伦(1633)

《靖江宝卷圣卷选本》序/段宝林(1645)

《靖江宝卷草卷选本》序/车锡伦(1648)

三茅宝卷

卷一 三茅降生

  法令传下来,遵命坐经台。讲起《三茅卷》,梅花带雪开。――圣谕

上有法令传下来,弟子遵命坐经台。

开讲一部《三茅卷》,犹如腊月里梅花带雪开。

  说者,《三茅宝卷》,一部劝善书。自古说:日月有光,山川有景,草木有根,流水有源。是“宝卷”一部,必有朝代帝主,忠将良才。内中有文有武,有甜有苦,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叫物有本末,事有始终,方成“宝卷”一部。卷书写明是昔日所著。昔是远年,日是今日,当初经典,弟子今日来讲;远年近还,要问朝代帝主,当然不难。

昔年汉朝高祖皇登位,一统江山总太平。

  提到高祖皇帝,乃是有道明君。江山太平,干戈不举,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外国年年进贡,小邦岁岁朝君。如同当初尧天舜日,甘雨和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主江山该当稳,文出忠良,武有能将。

文官执笔安社稷,武将拖刀治乾坤。

疆无强寇国无魍,刀枪不动半毫分。

江湖长长流活水,南北二京总太平。

马放南山吃青草,兵裁粮止转家门。

  圣天子一想,现在刀枪不动,要它何用?

刀枪改作农用物,兵书改作劝世文。

老兵回转种田地,小兵抄写“上大人”。

  黎民百姓见是有道君王登位,真是龙腾虎跃,山欢海笑。

国正天星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过少,子孝父心宽。

高祖皇帝即位英明,五更鼓打端坐龙廷。

家家户户安乐康宁,父慈子孝兄爱弟敬。

八方多清净,处处罢刀兵。

三阳初开泰,六合正同春。

风调并雨顺,五谷贺丰登。

万民齐喝彩,称赞有道君。

  皇帝有道,忠良辈出。但不知忠良出在哪州哪府,哪村哪庄?是出在荒山野地,还是出在外国边邦?

也是我主洪福大,大邦中原出忠良。

  这位忠良出在广西施恩府,宾州北门安乐村,此人姓金,号叫金宝,同缘钱氏。

金宝身为文宰相,钱氏皇封正夫人。

  大众一听,不大相信。我们小时候听经,总说金宝出身于边邦小国,你今朝怎说他出在中原大国?众位,《三茅宝卷》要讲它的始末根由,金宝是在茅国出生,是茅初成的儿子叫茅宝。茅宝长到七岁,父母双亡,被姬家山上的大王姬龙、姬虎掳到高山作为螟蛉之子,改名就叫姬宝。后来姬龙、姬虎都亡故了,姬宝长大成人,习得满腹文章,一身武艺,文武双全。他就想了:我在高山独霸一方,自称为王,终究是个草寇之徒。

假使朝中出能将,剿灭我高山命难存。

  罢,我不如归顺朝廷,帮皇定国,那是功在当今,名在自己,功名俱全。随即身坐银銮殿,呼兵唤将:“众弟兄们来呀!而今大汉高祖在位,河清海晏,君正臣贤,男有耕种,女有桑织。我等在此占山称霸,骚扰百姓,是天理不容,良心有愧,孤家决意焚山解伙,归顺朝廷,你们老者回家度晚景,少者回家读诗文。

安家银子三百两,各自立业做营生。”

飞身跨上银鬃马,单奔中原去安身。

  众位,他到哪里歇脚呢?

路上行走数天整,到了宾州一座城。

  到了宾州,姬宝歇下脚来,就在茶馆里吃茶,酒店里吃酒,广交良朋好友。

东门结上熊总督,西门交上桂翰林。

  两位大人见姬宝谈吐非凡,通文熟武,就把他留在家里,与他结做八拜之交。

两位大人把京上,带了姬宝进皇城。

  路上行走数天整 ,到了天子午朝门。两位大人带姬宝来到自己朝房,歇宿一夜。

五更三点皇登殿,二人带他入朝门。

  天色已亮,皇帝早朝。熊总督、桂翰林就把姬宝带到金殿。天子就问:“卿家,跟随你后面的是何人?”“万岁,这就是姬家山的姬宝。他文武双全,现在他焚山解伙,投奔中原,效忠陛下,伏乞我主封他官职,予以重用。”熊、桂二位是天子的耳目大臣,一说一听,两说两听。天子一听,龙心大喜,随手将姬宝传到殿前――

姬宝前来听封赠,护国将军你当身。

赐你三千兵和马,镇守边关受皇恩。

  姬宝奉皇圣旨,带领三千兵马,镇守北阴山关不提。

  再说边关有座二龙高山,山上有钱毛龙、钱秀英兄妹两个,也是霸占山寨,自称为王。钱秀英跟钱毛龙讲了:“我你本是忠良后,枉在高山做大王,随我们本领有多大,冰霜不得见太阳。

假使朝中出能将,征剿我高山谁敢当?”

  钱毛龙说:“妹妹,现在有底高办法呢?我看打人不如先动手,骂人不如先开口。先用战书一封,送进中原,如果朝中有人来讨伐,相机行事就归降,朝中无人来讨伐,我身居高山享太平。”但战书上没有这样写。而是大话连篇,向朝廷挑战。几天后,战书呈到天子手里,天子接过战书,转动龙目观看――

高祖把战书看完成,龙须也躁得乱纷纷。

  天子端坐金殿,同六部大臣就商议了:“现在二龙山大王钱毛龙、钱秀英兄妹两个,有战书一封,说‘如有能将去交战,他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如果无人来抵敌,杀进中原午朝门,江山与他平半分’。你们哪位文官,哪位武将,能献计定策,领兵出京征剿二龙山?

捉拿他兄妹人两个,班师回朝重封赠。”

  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官不做声。

个个跪在金殿上,总像泥塑木雕人。

  万岁看看六部大臣没有本章启奏,急得暴跳如雷。

可怜呀,太平年岁,你们官上加官还嫌小,

燎乱年岁,个个胆小怕出征。

万里江山无好汉,总是些贪生怕死人!

  六部大臣见万岁悲伤流泪,随即执笏当胸:“启奏我主,龙体保重,不要悲伤。泪出龙目要水荒三载,不出龙目要旱荒三春。我们文武百官只能保护你万岁龙廷,没有出征剿乱的本领。如要出征,只有请北阴山关姬家山来的姬宝,他是文武双全。

一人能当千员将,单刀能杀百万兵。

他本身就是强寇首,还用强寇杀强人。

看他姬宝来归顺,究竟是假还是真。”

  天子一听,龙心大喜,顿时发诏文一道。

立召立召三立召,姬宝召进午朝门。

  姬宝来到金殿,拜见万岁:“微臣见驾,不知万岁召臣,是何要事?”“啊呀,卿家,非为别事,只因二龙山大王钱毛龙、钱秀英兄妹两个兴兵作乱,图谋我汉室大好江山,有战书一封要打进中原。我深知你有万夫不当之勇,能为朝纲出征平乱。”姬宝一听:“启奏我主万岁,区区小事不要紧,请解罗带放宽心。

随他兄妹多厉害,有我一到总太平。”

  天子问了:“卿家,你要带多少精兵?”“万岁,我不要一兵一卒,只要我一人出征。但求我主赐我三件东西:清香一股,大红手帖一本,六角香盘一个。”天子一听,龙心大喜,一一准奏。姬宝接过钦赐三件东西,随即将马匹喂饱,鞍披备好。

姬宝跨上银鬃马,独马单枪就动身。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哪问浅和深。

路上行走数天整,二龙山在面前呈。

慢慢拜到银銮殿,钱兄连连口内称。

  钱毛龙抬头一看:“哎呀,是姬弟呀,你怎中原打扮?”“钱兄,我是中原人怎不中原打扮?”“姬弟,如此说来,你已不在姬家山啦?”“钱兄哎!――

占山为王名声坏,落草为寇天不容。

堂堂七尺男子汉,何不献身伴君皇。

我已放火焚山寨,归顺朝廷受皇封。

北阴山关我镇守,戍疆卫国统三军。”

  “姬弟,你既归顺朝廷,为何到我高山上来?”“哥哥啊,只为你们兄妹战书进京,天子动怒,发三千兵马来剿你们了!

我从中帮你保一本,劝你们兄妹进皇城。

朝中多你们两大将,胜获擎天柱一根。”

  钱秀英随手把哥哥喊到内室:“哥哥啊,恐怕他姬宝心术不好,把你我骗到朝廷问斩!”钱毛龙说:“妹妹,不像。他与我契若金兰,不会把当我上。这样吧,我们暂且跟他进京,如果他当皇保本,封我们官职,我们兄妹两个尽忠报国。如果要拿我们问罪开斩――

我们兄妹就先动手,闹得他皇城不太平。”

兄妹跨上银鬃马,随同姬宝上皇城。

  路上行走不耽搁,到了天子午朝门。姬宝叫钱毛龙兄妹两个在午朝门外休息,而后来到金殿:“启奏我主万岁,微臣奉旨征剿二龙山,现已将钱毛龙、钱秀英兄妹两个带到午朝门外,听候发落。”天子一听,龙心大怒:“如果留住冤家在,我铁打龙廷坐不成。

替我把他兄妹俩,腰斩两段不容情。”

  姬宝连忙叩头,跪下来帮求:“祈求万岁,龙心息怒。两国交战,尚且不斩降将,何况他钱家兄妹还是个俯首思归的人呀!

万岁呀,他扰乱江山没此事,也想做个帮皇辅国人。”

  高祖皇帝一听,倒也相信。依本准奏,随即把钱氏兄妹二人传到金殿听候。天子与姬宝金樽玉壶对座,龙凤香烛细谈。万岁问姬宝:“你看是封他内京官,还是封他出京官?”“万岁呀,钱毛龙初顺朝廷,只能封他出京官,不能封他内京官。”天子一听,正合其意。

钱毛龙前来听封赠, 山海关总兵你当身。

赐你三千兵和马,镇守边关受皇恩。

  钱秀英一听,两滴眼泪倒挂下来了。

哥哥呀,你到山海关把官做,丢下妹子靠何人?

  众位,万岁是个有心人,就问了:“钱爱卿,你的妹子可曾有门当户对啦?”“万岁,她不曾有哩!”万岁又问:“姬爱卿,你可曾攀亲求缘啦?”“格么,我也不曾有。”天子一听,万分高兴。

寡人今朝把媒做,赐作秦晋结良姻。

  高祖又说:“姬爱卿,你能征服二龙山,为孤家分忧,我也不负你有功之臣。

姬宝前来加封赠,当朝一品受皇恩。

钱秀英前来听封赠,当朝一品正夫人。”

  从此,姬宝、钱秀英夫妇就在午朝门东首文华殿安身。朝朝伴皇,夜夜事君。他们上护君臣,下爱百姓;老者不打,少者不杖,耆老年幼,对他仰之如北辰。

二人朝纲把官做, 赤胆忠心报明君。

  姬丞相算是天子的鼎足大臣,官高爵显,名扬四海。早起上殿,万岁开口是姬丞相;到了退殿,万岁闭口也是姬丞相。不得了啦,姬呀姬,倒年年闹起饥荒来了。万岁端坐金殿同六部大臣商议了:“可是我孤王福薄,最近几年,各州各府怎闹起饥荒来了?”众大臣启奏:“我主万岁,莫非当朝姬丞相的姓不好?天天姬,月月姬,饥呀饥,弄得年年饥荒。伏望我主替姬丞相改姓。”天子一听,倒蛮相信,立即写了“金银”两个字,卷起阄团来,放在六角金盘里,吩咐焚起广南真香,掌起通宵红烛,万岁双膝俱跪,祷告上天:“苍天在上,玉帝有灵,下界饥荒,是何原因?如关姬姓,伏乞玉帝赐‘金’。”万岁用御筷在六角金盘里抄三抄,拌三拌,拿起个阄团拆开一看,是个“金”字。万岁龙心大喜。

姬宝当殿改了姓,就叫金宝金大人。

  光阴似箭,三载过去,钱秀英倒有了六甲怀孕在身,是东斗文曲星到钱氏腹中投胎。十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到一子后代根。

  金丞相看看欢喜哩:“夫人哪,这一子你看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太师,你的怎说,我的怎说?”“我的男为乾,你的女为坤。”钱氏说:“就算你的吧!”

取个名字叫金乾,当作无价宝和珍。

  过了三年又生一子,是武曲星临凡。金宝说:“夫人,这一子算你的吧。”

次子取名叫金坤,到老终身不改名。

  再过三载又生到一子,是应化童子转世。丞相说:“夫人,我们连生三子,这是你我都有福气。”

取名金福三公子,金相府天地福满门。

相府九载生三子,总是天星下凡尘。

  他们弟兄三个总是天星临凡,长起来不难。伤风咳嗽无他们份,顺顺当当长成人。俗话说:只愁不养,不愁不长。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过去又逢春。

  转眼间,大公子长到十二岁,二公子长到九岁,三公子也长到六岁。这天,天子早朝,金宝来到金殿朝下一跪:“启奏我主万岁,我要回去造宅,请师训蒙,让三个孩儿念书,伏乞恩准。”“爱卿,你的住宅打算造在什么地方?”“万岁呀,我来的时候是在宾州歇脚的,打算造在宾州北门。”万岁准奏,发帑银到宾州,南山伐木,北窑搬砖,兴工动土。

宾州北门砌座金相府,旗杆竖到九霄云。

  一天,金丞相又来到金殿,口称万岁:“我要回去请师训蒙,教子读书。”“卿家,论我朝纲事情多端,照理不准你回转,不过,你为公子请师训蒙,也是大事。

只准回转六个月,速到京都伴寡人。”

  金丞相退后百步,谢主隆恩。来到自己朝房,向书仪官交过印信。安童到水码头雇舟船一只。船夫把跳板一掺,丞相登上官船,吩咐水手拔跳撑篙,扯篷开船。

船头冲开千层浪,水路滔滔往前行。

顺风扯起篷来走,逆风打纤支橹摇。

丞相回府运气通,天空赐他好顺风。

旗牌水手忙调桨,到了宾州天妃宫。

  调过桨,又到朝阳殿;转过弯,来到西水关。

水码头上震三炮,惊动下官早知闻。

  城里州官府,乡下知名人,武职带兵马,文职用香鼎。一步一拜,两步两拜,齐到码头迎接金丞相。

把丞相送到金相府,众官才敢转衙门。

  金丞相抬头一望,相府造得金碧辉煌,红漆堂堂。屋上盖的琉璃瓦,根根椽子雕金花。有左厅右厅,前厅后厅;有廒房库房,厨房马房。狮子亭对玫瑰亭,穿衣亭对脱衣亭。里外花园好几座,沉香阁对牡丹亭。

前后房子廿四进,中间嵌座万福厅。

张口狮子竖头匾,朱漆大门镶金边。

金字灯笼当门挂,百丈旗杆竖青天。

  金相府真有钱,买了安童和梅香。丞相吩咐安童,请先生回来教公子念书。

安童察访三天整,文居士先生请进门。

  先生接到高厅,饮过茶,喝过酒,把先生送到小书房。弟兄三个换过衣服,来到书房。

先拜山东孔夫子,后拜恩师老大人。

  开蒙教读孔子书,题头抄写“上大人”。读了三个月光景,丞相来到书房,跟先生讲了:“先生,他们弟兄三个读书,哪个书性好点?”“太师呀,你家大公子、三公子读书都有过目不忘之才。二公子嘛,他的脾气又犟,你教他读书,他不肯念,你问他可熟,他用手在书上乱戳,整天摩拳擦掌,武气腾腾,蹦跃如飞。

就怕文官伴里没他份,武官阵里好轧头名。”

  丞相说:“好哇,有文没得武,怕要吃武官的苦;有武没得文,又愁要求人。我次子不贪读书,就请教头回来教他学武。”钱氏夫人就说了:“太师呀,公子要习武,不要请教头,由我传给他。安童,替我在花园搭起兵器馆,筑起演武台来,教次子习武!”众位,这个金坤是武曲星临凡,叫他读书不上进,叫他习武多来劲!

公子习武三年整,百般武艺紧随身。

硬弓拉到十三力,置子拉到九百斤。

拈弓搭箭穿杨叶,抱石如飞只嫌轻。

  不提次子有百般武艺,再提到大公子读书。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公子读书腾腾向上。

公子读书好聪明,先生只做领头人。

  不提公子读书。再提熊总督、桂翰林那年从京里回来,到金相府来拜客。安童一报,丞相知道,打躬作揖,出来迎接:“不知年兄驾到,有失远迎。”“啊呀,年兄,何须客气。”

一把搀住年兄手,并并排排进高厅。

  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香茶解渴。格么,吃酒寻话,耕田寻耙。熊总督先开口了:“金年弟,你生到几位令郎,几位令爱?”“不瞒年兄说,生到三位男儿。”“啊,二位年兄,你们生到几位令郎,几位令爱?”熊总督说:“不要提,我只生到一位小女。”桂翰林说:“我就生到一位千金。

可惜徒劳千秋计,没得香烟后代根。”

  金丞相劝说:“年兄,不要紧,有了小姐就算是福。”熊总督对桂翰林说:“桂年兄,我替你家小姐为媒,匹配相府长子如何?”“啊唷,我高攀不上。”“哎,你真正客气哩。”

换靴一双为聘礼,更改没得半毫分。

  桂翰林对熊总督说:“好,有一礼还一礼,我亦替你家小姐为媒,许配金相府次子如何?”熊总督说:“我更加高攀不上。”“啊唷,你也不要客气。”

换酒三杯为媒证,两下结成骨肉亲。

  熊总督、桂翰林二位谢过丞相,告辞回府。丞相来到后楼,告诉钱氏夫人:“夫人啊,我算是男了女办了。”“怎的?”“终年积德,所生三子,两子学文,一子习武。我倒定了两房媳妇,这还不算男了女办了?”“唔,我看你一件事还未办完哩!”“怎?”“文,不曾封官;武,不曾拜将。你只定了两房媳妇,一房也不曾过门哩。”“格么,这也容易的。写个拜帖到熊家,再写一个拜帖到桂家,不就行了吗?

只要他们肯答应,就将小姐娶过门。”

  钱氏就同丞相说了:“今年只好娶一房媳妇。”“怎?”“一年之中,一个门堂不作兴走两顶轿子。”“啊呀,夫人,不要说娶两房,娶三房总好娶。娶熊氏走东廓门,娶桂氏走西廓门。马上我就翻开通书万年历,择个吉日好时辰。”

经中言语省一省,把两房媳妇娶进门。

  日脚过了没多久,二位公子皆完婚。七盏星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两对夫妻拜天地,又拜彭祖八百春。

再拜堂前双父母,到兰桂香房去安身。

夫妻同花烛,五子便登科。

长命百岁寿,千载万年和。

一夜夫妻如山重,二夜恩情似海深。

三朝日子分大小,君是君来臣是臣。

  熊、桂二氏真贤惠,三从四德女千金。在家敬父母,出嫁孝公婆,香房敬丈夫。早起打水婆洗脸,晚上搀婆上楼门。

婆把媳妇当亲生女,媳妇将婆当母亲。

夫妻说话如姊妹,争论没有半毫分。

  过了三个月光景,丞相同夫人讲了:“夫人哪!

我把两房媳妇丢给你,将三子带了进皇城。

朝见万岁讨官职,你在相府做当家人。”

  夫人说:“太师呀,你不必叮咛嘱咐,我总归牢记在心。

你把两房媳妇丢给我,一切尽可放宽心。”

  丞相备好路费银子,三位公子换好衣服――

各自身坐一顶轿,父子四个上皇城。

  路上行走数天整,到了天子外罗城。丞相将三子带到自己朝房,歇宿一夜。次日五鼓早朝,金丞相把三位公子带到金殿,高祖皇帝问道:“爱卿,后面是你的何人?”“万岁呀,一靠天,二靠地,三靠我主福气,也是微臣祖上的德气,终年积德,生到三个孩儿。”“卿家,你家三位公子是学的文还是学的武?”“启奏我主万岁:两子学文,一子学武。”万岁说:“文要看文章,武要看武艺。孤家出一篇金字题目,你家公子做篇文章让我看看。”

三篇改作七篇做,水线也不漏半毫分。

  天子一看,龙心大喜。文章贯穿直落,定能帮皇定国。

孤王该应江山稳,出到扶皇保驾人。

  顿时就把金家长子传到殿上――

金家长子听封赠,接本御史你当身。

  金丞相仍不眠笏,还求万岁再为他长子加封官职。天子依本准奏。

金家长子听封赠,谏议大夫受皇恩。

  接下去又叫二公子舞刀弄枪,与御林军比武。金坤武艺高强,马上十八般,马下十八般,圈子里杀到圈子外,飞刀放上九霄云。开弓如满月,箭发似流星。到后来――

金坤用个拖刀计,对手跌倒地埃尘。

  天子一看,金坤是虎背熊腰,鼻直口方,龙心更喜。

孤王该应江山稳,出到擎天柱一根。

金家次子听封赠,荣州总兵你当身。

  万岁又出题目叫三公子做篇文章,文章做好,天子一看,眼睛发暗。颠颠倒、倒倒颠,文章不成腔:“卿家,你家三公子年纪轻,读书不用心。

还要攻读三年整,好到朝纲来跳龙门。”

  金家两子,长子金大夫到文鹤殿安身;次子金总兵带三千兵马镇守荣州去了。丞相对三公子说:“儿啊,万岁说你年纪轻,读书不用心,我看你啊――

回去陪伴你生身母,再读三年好进京。”

  三公子没法,只好气塌塌,辞别父亲。

身坐一顶四人轿,安童抬了转家门。

  行走数日,赶到宾州。公子来到高厅,拜看母亲大人。钱氏夫人问了:“儿啊,你家两个哥哥呢?”“母亲,不要提,哥哥总有了官职罗。大哥哥封谏议大夫,二哥哥封荣州总兵。我呢,万岁说我年纪轻,读书不用心。

亲娘呀,我还要读书三年整,再到京都跳龙门。”

  钱氏夫人说:“儿呀,你要为父母拗气,替祖先争光,必须用功读书。”“母亲,不必叮咛嘱咐,为儿牢记在心。”

公子又进书房门,夜苦读可认真。

不提公子把书读,另表经中一段情。

  经典是个劝世文,丢掉前文讲后文。一口难说两句话,一手难拿两支针。下文讲底高?再讲宾州南门极乐村,一人姓王名乾,同缘陆氏。王乾是两榜科甲第廿八名进士,有官无职。没得官,他心上不大宽,在家同陆氏讲了――

夫人哪,我到京里求官做,家里靠你一个人。

安童、梅香你要好好用,呼来喝去可不成。

  陆氏说:“老爷不必叮咛嘱咐,妾身自会料理。”王乾换过衣服,带路费银子千两――

身坐一顶轿,安童陪他进皇城。

  陆氏送到滴水檐前,说:“老爷,我不远送了。

老爷呀,依礼要送你二三里,我鞋尖足小路难行。”

  “夫人,尔为尔,我为我,你送我一步远一步,我进京一步是近一步,家里事情多端,你速速回转。”

老爷赶上阳关路,陆氏回转绣楼门。

  老爷晓行夜宿,一刻总不肯耽搁。

路上走了数天整,望见天子外罗城。

  王老爷一看,欢喜哩!人人总说皇城好,话不虚传全是真。二三里听见人说话,四五里看见买卖人。远望城头层上层,近望总似鸟枪门。外罗城住的是渔樵耕读,里罗城住的是文武百官。

紫禁城不把别人住,总是皇子共皇孙。

  城里城外,三十六行生意买卖,七十二样店家招牌,书画琴棋,仕农工商,敲锣卖糖,各执一行。

壮汉挑水街上卖,樵夫担柴进城门。

  看这皇城闹热哩:店面对店面,招牌像雪片,摆设得真正像样,有买有卖,有赊有现。

石灰店里雪雪白,乌煤行里暗通通。

米麦行里摆斗斛,银匠店里口吹风。

皮匠店里忙不住,手拿锥子口衔鬃。

茶店门口碗叠碗,酒店门口盅叠盅。

铁匠店里兴兴烘,丝弦店里乒乒嘣。

饭店门口摆胡葱,混堂门口挂灯笼。

遇到一班好世兄,解开罗带拍拍胸。

你洗澡来我会东,混堂里洗澡不伤风。

  到了皇城是底高时候了?

到了皇城天已晚,要寻招商客店门。

  安童就问了:“老爷,今朝下住哪家店?”“安童,生处好寻钱,熟处好过年,我那年子中进士的时候,是住在张都司的饭店的。安童,你帮我还寻找‘张都司饭店’。”讲讲说说到了双六巷首,张都司饭店门口。

老爷抬头看招牌, 后堂走出伙计来。

  伙计把筷子对围腰里一插,抹桌布对肩头上一搭,灯笼对夹肘里一夹,脚对户槛上一踏,说几句招徕生意的俏皮话――

不欺三尺子,义取四方财。

生意滔滔涨,财源滚滚来。

外面明不明来昏不昏,可有生意买卖人?

辛辛苦苦上皇城,歇宿小舍饭店门。

小店买卖最公正,老少不欺半毫分。

暂到我家住一宿,一本万利转家门。

如有求官取职人,歇宿小舍饭店门。

暂到我家宿一宿,整整衣冠宽宽身。

福星高照天官赐,高官厚禄受皇恩。

  安童说:“老爷,正是三月三,七月七,来得早,遇得也巧,这个吉兆讨得蛮好。”王乾说:“安童,你替我去问问看,他是店堂里老板,柜台上的先生,还是跑堂的小倌?他家算账可公平,床铺可洁净,茶饭可新鲜?”安童对里喊:“喂,少请教,你是店里老板?”伙计说:“不是的。”“你是柜台上的先生?”“也不是的。”“是走堂的师傅?”“哎,岂敢,岂敢,小的是跑堂的伙计。”“我家老爷问你,你家算账可公平,床铺可洁净,茶饭可新鲜?”“不瞒你客官说,我家这个店,在皇城是数一数二的。我家老板年纪虽轻,做事蛮当心,算账哪怕是大钱夹小钱,和你客官一点不较量。你如果不信,我把店里的情形,说给你听――

我家早上洗脸铜盆花手巾,早茶百合煨莲心。

搭粥菜是扬州酱菜共瓜丁,上茶吃的癞宝馒头秤半斤。

糖炒豆沙包烧饼,吃到嘴里甜到心。

中午冬舂饭米刮见心,蘑菇煨香菌。

粉皮绿豆饼,山药拌面筋。

要吃荤点心,青龙心对玲珑心。

狮子心对野兔心,鹿肝心对凤凰心。

如若客官不对味,另杀北海活麒麟。

晚上是,快刀切面细柔柔,

干子百页做浇头,大蒜叶子做香头。

如若客官嘴里淡,加上酸醋麻酱油。”

  王老爷听见了,就喊:“安童,你与他开店之家乱说底高?你不晓得,卖瓜的哪肯说自己的瓜苦?做生意的是三钱买把壶――就一张嘴。”伙计说:“客官,这不是凭嘴说的,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到斜对门的饭店望望看。

斜对门的饭店屋子矮墩墩,烟熏眼睛不得睁。

堂尘掸掸有半寸深,筛子大的棉絮像硬衬,

臭虱、扁螂刷刷有半升。

客官到他店里去住宿,咬得你一夜睡不成。”

  安童说:“老爷,就不要三移四改,反正东也把钱,西也把钱,伙计既然说了,就把铺盖行李搬进去吧。”

流水簿子登过号,客堂里面去安身。

王乾得到安身处,专等出任受皇恩。

  王乾到通检司朝房投上求官名帖,在饭店里等缺。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月又一月,等了一年又一年。

不觉等了三年整,官职不曾有半毫分。

  王乾对店主说:“店主,拿把算盘来算算账看,我要回去了。”店主用算盘珠一拨:“一一如一,一二如二,三上五去二,四上五去一,算算银子一千零七。”

老爷听了吃一惊,身上急得冷汗淋。

求官不得犹小可,亏空银子可伤心!

  安童就说了:“老爷哎,我家东库有金子,西库有银子,亏空这点银子又算何事?”王乾说――

安童呀,我家东库金来西库银,值不到紫禁城里一衙门。

  店主听见连忙插话:“老爷哎,自古说:‘手脚不熟莫打拳,港门不熟莫行船;厨房不熟莫端盘,朝中无人莫做官。’你到京里求官末,你京里可有哪些熟人?”“店主呀,我们宾州城虽小,在京做官的还不少。东门有熊总督,西门有桂翰林,南门有张天官,北门有金丞相,都在朝享受高官厚禄。”店主一听,哈哈大笑――

你家北门金丞相,他们父子三个在朝廷。

  “老爷,你何不投奔他?只要有金丞相保本,你的官职十拿九稳。”“店主哎,我又不知他朝房住在哪里?”“哎,这总不晓得?君在高,臣在低;文在东,武在西。太师朝房在午朝门东首珠市巷口,有白玉石铺街的一段。”王乾一听,喜之不尽,就写了大红手帖一本。

辞别店主动身走,来到太师朝房门。

  王乾抬头一望,吓得心里直荡。张口狮子竖头匾,百丈旗杆竖青天。

金字灯笼当门挂,红漆大门镶金边。

  王乾对门口一站,口中就喊:“门上有人?请你通报一声。”管门安童回答:“子为谁,何人也?”“呵呵,吾非别人,乃与你家老爷同乡,两榜科甲、二十八名进士王乾是也。”管门安童说了:“你在门外等一等,等我去报与我家太师知道。”安童来到高厅,报与老太师得知。安童问:“太师,你看让他从哪廓门进?”太师吩咐了:“论王乾官卑职小,只好从西廓门进;格么,近是邻舍远是亲,为官莫欺当乡人。安童,替我打开正门吧!”

安童站起身,大开朝阳两扇门。

  这时王乾想了:我王乾官卑职小,到太师朝房只好从廓门而入。现在太师敬我一尺,我要敬他一丈;他敬我一丈,我要把老太师顶在头上。他把大红手帖对头上一顶,弯腰作揖,一步三拜。

拜到文鹤高厅上,“太师”连连口内称。

  太师连忙赐坐。王乾说:“小人官微职小,不敢就座。”“哎,既来之,则安之,岂有不坐之理?”王乾领坐,呈上名帖。太师接过名帖,从头到尾,观看到底,说了:“乡亲哎,你胡须花白,不必再为朝纲操心劳碌。哎,我问你,你家生到几位令郎?几位令爱?”金丞相问到这里,忽然门外安童通报:“老太师,张天官驾到。”金丞相听到吏部张天官临门,谅必有什么要事而来,连忙对王乾说:“乡亲,请暂回避一下,我要迎接贵客。”王乾立刻起身,避到屏后。金丞相同张天官并肩进厅,分宾主坐下,左右奉上香茶。张天官道:“太师,刻下有何贵客临门?”太师道:“你怎得知?”“哎,太师,我怎不知,这座椅还滚热的嘛,不正是有客人适才离开?”“不瞒年兄所说,适才有广西乡亲王乾到此,因他身分低微,故叫他暂避一刻。”天官道:“这又何须,王乾乃吾门生是也。”太师说:“他既是年兄门生,倒要叫他出来见见你。”王乾听到太师一声呼唤――

急急来到厅堂上,恩师连连口内称。

  张天官问:“门生来京有何要事?”金丞相接口道:“喏,他为此事而来。”说着,将名帖递与天官大人观看。天官将名帖观看到底,对王乾说:“哎,门生已年过半百,何必再为求官奔波?

不如请太师当殿保一本,照顾你家男女坐衙门。”

  王乾一听此言,两滴眼泪挂到胸前――

恩师哎,不提男女还就罢,提到男女苦伤心。

  张天官问:“啊呀,你这样伤心,哪里男花女花总没得?”王乾说――

恩师啊,我家没得香烟后,只生一位女千金。

  张天官劝道:“门生,不要悲伤,有位小姐就算有福。”金太师听王乾说他家有位小姐,接口就问:“你家小姐今年多大?”王乾说:“太师,小女年方十八。

她是丁卯年来属兔生,卯年卯月卯时辰。”

  金丞相掐指一算:男子逢三卯,做官总不小;女子逢三卯,丈夫要做阁老。“乡亲,你家小姐八字不丑,与我三儿同庚。”太师话头才出口,天官就明白八九分。天官说:“我来得早,遇得巧,你们两家既是乡亲,我看就再结个姻亲吧,我还可讨杯喜酒喝喝哩。”王乾一听,吓得一惊,两手直摇,放趟子对旁边跑:“恩师呀,你这样说,我是蜢子钻在盐包里――腌不死,渍就渍煞得呱。

太师是天我是地,乌鸦怎好入凤凰群?

  太师家相公是高山沉香木,我家小女是河边柳树根。”天官说:“哎,不必客气,同是家乡人嘛。不过,还要征求老太师意下如何?”太师连忙欠身:“但愿乡亲把光。”天官说:“这就好了。

爱亲就把亲来做,皇上也有草鞋亲。”

  天官说:“门生呀,恭喜你高攀,真是打灯笼火也找不到。”但是王乾又说――

先生呀,我家没得香烟后,只生一位女千金。

我内助要将小姐留家招女婿,传接王家后代根。

  金丞相说:“乡亲,这件事情好办。我家又不是生一子,我家生三个儿子哩!

把三儿送到你门上,传接你王门后代根。”

  王乾见太师爱亲,又是先生作媒,不好再推却。不过,他有点放心不下,就说了:“先生,恩蒙太师金诺,将三公子招我王门为婿,但口说无凭啊。”太师一听,哈哈大笑:“乡亲,我们是上等之人,口说为凭;中等之人,才用纸笔为凭;下等之人,有纸有笔总算不得凭。乡亲,你愁底高呢?”天官说:“这事由我作主。”随手倒起三杯酒来,端到王乾面前,又倒三杯酒,端到太师面前。

酒换三杯为媒证,更改没有半毫分。

   格么,天官本来是路过太师府门,顺便进来拜会一下的,谁知又帮说合了一门亲事,媒做成了,他就辞行,回朝房有事去了。王乾见天官一走,立起身来也谢谢太师说:“我也要回家去哩。”太师说:“亲翁,我们结得亲,就同得心,你登我府不相十天也要相他半个月。

等我到天子面前保一本,料理你出任坐衙门。”

  王乾说:“太师,你有所不知:我出任为官受禄,我内助在家当家把作,如果她亲托亲、邻托邻,再替小姐允媒人,我不是一个小姐许两家?”丞相一想,不错半点。俗话说:小姐是千金,我就执银子一千两,权且作个定金。就叫手下取来一千两银子。王乾想:他来得慷慨,我回得也要客气。

收一半来回一半,客客气气定门亲。

  王乾收下定金,谢过太师,来到饭店,算过饭费银子,辞别了店主。

他身坐一顶二人轿,心急火燎转家门。

  行走数天,赶到宾州极乐村。轿帘落平,安童通报陆氏夫人知道。王乾走上前去――

一把搀住陆氏手,并并排排进前门。

  来到高厅,夫妇谈心。陆氏开口了:“你进京一晃三年了。是做了州官,还是做了府官?”“夫人,提到做官,我边总不曾沾。

我枉进京城三年整,不曾见到巡检司老大人。”

  夫人说:“老爷,你在京三年,芝麻绿豆总不曾弄到一粒,你怎甘心的?”“夫人,我虽然不曾做官,但比做官还要心宽。”“老爷,此话怎讲?”“我同金相府攀了门亲事了。”陆氏夫人一听,暴躁如雷――

老爷呀,你不是为求官上皇城,你是送了我小姐女千金。

你怎不走走前来望望后,王门可有后代根?

  王乾说:“夫人,不要哭,金丞相说的,他家不是生一子,他生到三个儿子哩。说把第三个儿子送到我王门为嗣婿,传接王门后代根。”“唔,有这样的好事?你不要头想尖了,心想偏了。他们做大官的是黄梅时节里的天,御史老爷的脸,说变就变的。到时候――

经不起他说句混账话,立即要把小姐娶过门。”

  王乾说:“夫人,你只知梳梳洗洗,不懂得世务道理。他在朝纲做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上等人说话不算数,莫怪我下官乱胡行。

我们做亲不是脸对脸,张天官在中间做媒人。”

  不提王乾夫妇为女儿婚事议论,再提本朝金大人。王乾走后,金丞相就想了:我在皇城为官受禄,太夫人在家掌管门庭,我金相府亲戚朋友又多,如果亲托亲,邻托邻,再替公子做媒人,就对不起王乾了。罢,我不如回府把三儿送到王家门,好让他们早日成婚。

次日五鼓龙登殿,太师带本入朝门。

  金丞相拜见万岁,呈上奏本说:“万岁,微臣有本不可不奏,无本不可冒奏。只为三儿终身大事,我要回转料理一番。”“啊呀,卿家,要论朝纲事情多端,不准你回转;你三儿终身大事,一生一世难得的一次,孤王准本就是。”金太师退后百步,谢主隆恩。来到自己朝房,吩咐备八人轿一顶。

太师在路行,沿途莫稍停。

只为儿女事,昼夜都操心。

  守门安童得知太师回府,赶快通报钱氏太太。钱夫人见太师回转,真是喜出望外,赶忙下楼迎接。金太师一把搀住夫人,走进府门,穿过天井,来到高厅,各自坐定。钱夫人就问了:“太师,你往常回来总要谣讲很长时间,这次怎不曾听见作声,不唧不动就回来了。可有底高要事?”“夫人,我在京里做官,上为国家出力,下为庶民担忧,中为我们夫妻男女,总要操份心血,我倒又为三儿攀了门亲事了。”钱氏夫人问:“太师,这次是攀的文官家小姐,还是武将家千金?”“夫人哪,一不是文官家小姐,二不是武将家千金,是同乡南门外极乐村二十八名进士王乾的女儿。王乾和同缘陆氏中年所生一女,叫王慈贞,正好与我儿同庚。”钱氏听见这话――

太师呀,你平常做事聪明得很,这次怎么糊涂到这功程 。

  太师很不高兴:“夫人,好说不好听,我哪方面糊涂?”“太师,你还不糊涂?你是当朝一品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替三儿定亲,文官、武将家总不找,偏同第二十八名进士做亲?”太师说:“哎,怪不到哩,你懂底高?王乾职份虽小,他家小姐命好,命逢三卯哩! 男子逢三卯,做官总不小;女子逢三卯,丈夫做阁老。穿不完吃不了,命里儿孙也不少。”钱氏一听,哈哈大笑:“好好好,俗话说,我只认他盘篮里米,不管他盘篮有底没有底;只要小姐命好,就不问他王乾的官职大小。”太师说:“夫人,我还有句话倒要问问你,我多时不在家,金相府里的主是哪个做的?”“啊呀,太师你客气底高?

太师呀,天字出头夫作主,非关妾身半毫分。”

  太师说:“主倒还是让我做的。夫人,我做了你的主啦!”“太师你做了我底高主?”“夫人,这门亲事,不是王家小姐把我家,而是我家三儿把他家。”钱氏太太装聋作哑:“啊呀,我怎不懂?”“啊,你不懂?就是说,我家有三个儿子,他家就该一个女儿。攀亲的时候,由他的先生张天官在中为媒,我亲口准他,将三儿招与王门为嗣,在则养老,死则殡葬,决无更改。”啊依喂,钱氏听见这话不得过哇――

太师呀,东天日出一点青,你对三儿两条心。

你把长子次子当作擎天柱,把三儿当作路边人。

太师呀,你把王家小姐娶过门,我一笔勾销莫谈论。

若把我三儿送到王家去,我不上刀来就上绳。

金相府里的日子我不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金太师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安童啊,打轿!”安童说:“太师,打轿做底高?”“进京!”安童说:“老太师,你才从京里家来,怎又要进京?”太师说:“我千山万水回来怕没得脸嘴看?进门我就问过她,金相府里的主是哪个做的?她又说天字出头夫作主。既然我做主,她这种脸嘴对哪个?走,送我进京,我要把点颜色她看看!

五鼓当皇奏一本,她妒夫之罪罪不轻。”

  钱氏一听,吓得没命。随即用个缓兵之计,走到太师身边,一把拉住他――

太师呀,你慢点跑来慢点行,我有话同你说分明。

你把公子打发到别家去,要笑坏朝中许多人。

说你传接王家后代是假意,谋占他产业是真情。

说你是当朝文宰相,父子三人受皇恩。

赚到银子用秤称,竟爱王家宝和珍。

  老太师一听,夫人说的也不错。他想:我如果把三儿招到王家去,有些不懂道理的人要胡说瞎道,说我金宝有这样好的良心,怕人家绝后代,把儿子招到人家去?不是的,是眼热他家财产。格么,我心问心,口问口,他家就这一个独杆女,要是挨我家硬行娶过来,他家老夫妻俩不要哭杀得?再说,把三公子打发到王家去吧,钱氏夫人又不愿。我又在京里为官受禄,顾及不到家中许多琐事。钱氏在家当家把作,操心劳碌,如果有个初二、十六,躁杀得怎得了哇!

太师在那转了几个弯,横也难来竖也难。

  金丞相左思右想:罢,人在马鞍上,不得不行走。就对安童说:“安童,替我请两个‘月老’来说亲。”众位,金相府请人说媒可要出门?不要,是信到奉行。只要带个信去,两个媒婆就来的。钱氏在高厅上望好了的,见媒婆才进他家门,她就连忙稀稀步子下来拍拍媒婆的肩头,背背她的衣袖――

媒婆呀,你帮我用点心,这门亲事很要紧。

说成王家千金女,我暗里赏你雪花银。

  两个媒婆来到高厅,拜见太师:“太师,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哦,媒婆,我在京里同王乾攀了门亲,攀亲的时候我不曾从心上出发,信嘴里一塌,准他将我的儿子给他家招婿的,哪晓得我家夫人不愿意,所以请你到王家说说看,是否可以让小姐过个门!”哎,媒婆的嘴巴子好哩:“太师哎,你请到我,没底高不妥。如果她家肯的,就拉倒;如果不肯,那老实不客气,我就向你借大帽子坎他的头!”太师问:“媒婆,你去准备怎样说?”“怎样说?你王家放漂亮点,金老太师说呱,小姐给他过门,两家欢欢喜喜,客客气气,是一门好亲;如果留落小姐,金老太师是火光老爷,他有几个理哩――烧不着要敬他,烧着了也要敬他。他这遭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对京里一跳――

五鼓当皇奏一本,你家赖亲不嫁罪不轻。”

  太师说:“媒婆,你不要乱说,办底高事体总不能离开规矩,你们做媒可有底高规矩?”“有的。”“你们的规矩怎么说的?”媒婆就胡说了:“太师,现在的乡风哪――

只有嫁娶二个字,招赘二字不作兴。”

  老太师一听,心上高兴。对媒婆说:“如果有这样的乡风,倒请你们去说说看。”钱氏说:“老太师,不能空口去说白话,把礼仪带了去。”这遭就配了千两金子千两银,珍珠玛瑙亮晶晶,绫罗绸缎廿四匹,康桃安枣十二斤。再加上――

茶花对果一杠担,又用四支万年青。

  钱氏夫人拿纸折迹,磨墨掭笔,写张拜帖。上写――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亲翁姓王人。

朝纲同你攀亲事,要把小姐娶过门。

打发小姐到金相府,一笔勾销莫谈论。

留落小姐千金女,赖亲不嫁命难存。

  老太师一看:“哎哎,夫人,你怎好这样写?俗话说,骗杀人不要偿命,打杀人照常要偿命呱!等我来重写一张。”金太师另外又拿纸折迹,磨墨掭笔。你看老太师怎样写?――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亲翁王大人。

朝纲同你攀亲事,更改没得半毫分……

  太师接着又写:“本相辞朝回转,告诉钱氏,夫人不肯,三儿不愿,今来与亲家翁母相商,权且将小姐娶过门。小姐过门之后,一家不接,一家不送,在金府过六个月,再到王府过半年春。

生到男来育到女,传接你王门后代根。”

  钱氏一看,眼睛发暗:“太师,何苦唷,你倒说金府过六个月,王府过半年春。他们小夫小妻,恩爱稀奇,可肯过六个月半年啊?三天一跑,两天一趟,向南向北,跑得好看?”金太师哈哈大笑:“夫人哎,你懂底高?能够把我骗家来,就是我金家人了,还放她跑得掉!”

金相府门槛三尺三,进门容易出门难。

  礼物备齐,安童挑礼。众位,做媒人竟要到金相府做呱!随常人家礼物动身,安童前头走,媒人后头跟;到金相府做媒,阔气哩,媒人不用跑,有的是轿子。

媒婆身坐两顶轿,安童挑礼后头跟。

  北门到南门不远,穿街过巷,走出南门,来到王府门前。媒婆用指头敲门:“门上有人?”守门安童问了:“是哪个?”“哦,我们是金相府请来的月老,来王府行聘礼的。”安童随手报到高厅说:“老爷,金相府有媒婆行聘礼来了。”王乾一听,喜之不尽。心想:哎,金相府为人竟好哩,又不是我家小姐把他家,是他家公子把我家,我家还未行茶过去,他家倒有礼上门了。随即吩咐安童大门正开。媒婆走到高厅,弯腰奉揖,拜见王大老爷。王乾接过拜帖,把纱窗推开来,二铜钱眼镜戴起来。念道:“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亲翁姓王人……”王乾鼻子一哼:“唔。”随即站起身来用手对北摇摇:“亲翁,不须客气。”又往下看:“朝纲同你攀亲事,更改没得半毫分。”王乾随即喊陆氏:“夫人,你来听听,别家可像你,小心眼狭肚量。你说他家要娶小姐过门的呢,他家怎不提!这拜帖上写得多客气啊,一拜上不算,二拜上;二拜上不算,三拜上;还说朝纲同我攀亲事,更改没得半毫分。你看,不歇几天就把公子送到我家来呱。”又往下看:“丞相辞朝回转,夫人不肯,三儿不愿……”王乾自语道:“小婿,我晓得,祖父祖母爱的是头孙子,爹娘惯的是荡江儿。你在金相府岁数顶小,爹娘把你当个惯宝宝。小婿哎,你胆大点,上我家来没底高朝四两、夜半斤等你来做!我把实话告诉你听――

随你金相府多惯养,我王家还要胜三分。”

  又对下再看:“与亲家翁母相商,权且将小姐娶过――”

一个“门”字不曾念得出,腮边不住泪纷纷。

  王乾丢下拜帖,手对北门恨恨地一指――

亲翁哎,你我在朝纲攀亲末,准我王家招嗣婿,为何要把小姐娶过门?

亲翁呀,你娶走我王门千金女,叫我老来靠何人?

  陆氏说:“老爷,你不要哭,我可是一口断定他金丞相说话不算数的,要依官仗势把小姐娶回去的,你还不信呢?”“夫人,依你怎么说?”“依我哇,我也不想他家公子来招婿,他也不要想把我家小姐娶进门。

这样南北摇摇手,譬如不曾做这门亲。”

  格么,媒婆倒催起来了:“老爷,你家到底肯还是不肯?肯末,写个允帖;不肯,要把句话我,好让我回金相府做个答复!”王乾揩揩眼泪问:“媒婆呀,我家亲翁可曾有底高话在你面前说过?”“有的。说小姐给他家过门,双方亲眷欢欢喜喜;如果不给他家过门,他是火光老爷,性子又躁,对京里一跳,五鼓当皇奏一本,说你赖亲不嫁你吃不消。”王乾一听,犹如头浇冷水,怀里抱冰――

叫声陆氏夫人哎,就怕高山上倒树留不住,要让他把小姐娶过门。

陆氏呀,我们只好捏住鼻子吃酸酒,哑巴吃黄连肚内吞。

夫人哪,苦是苦了我你人两个,不要连累小姐不太平。

夫人啊,恨只恨我官职小,鸡蛋怎好同石头拼?

  王乾伤心哩,他揩揩眼泪,一头写允帖,一头哭――

“谨遵台命”四个字,更改没得半毫分。

亲翁,你家看到良时黄道日,就把小姐娶过门。

  王乾喊:“安童、梅香,前来料理聘礼。照理,他家来多少我家要倍多少。今天,我家不收他的金银,可也不倍给他金银。只是――

茶花对果收一半,分他两支万年青。”

  再说媒婆。二人得到允帖,忙得不歇,赶紧动身回到金相府。钱氏太太看见媒婆回来了,就问:“媒婆,我家亲事说得怎样的?”格么,做媒婆的人是反过来葫芦正过来瓢,反一说正一说,死人总要挨他说活的:“太夫人哎,我们一世的媒话说过来了,还不曾见过王老爷家的话难说。你晓得他家说底高?他家说:‘他也不想你家公子来招婿,你家也不要想他家小姐去过门,就这样南北摇摇手,譬如不曾做这门亲’。”钱氏说:“从前我家亲翁倒在理的,就怕是你们去把话传错了。”媒婆说:“哎,太太,你等我把话说到底呀。我老实不客气,就用老太师的大帽子对他头上一克,他吓得命总没得,拿允帖写了对我手里一塞。”媒婆跟手就把允帖摸出来交给老太师。老太师从头至尾,上下观看到底,站起身来对南门指了三指:“王乾、王乾,你就这样胆小?竟被两个媒婆吓住了。我先前倒想说了试试看,你家肯么,顶好;不肯么,也只好拉倒。这遭,允帖对我家一来,我倒是一定要去娶亲了。怎?我有了把柄了。就是请你的先生张天官来作证,我也不怕。

你当皇告我说赖话,我要问,允帖怎得到我门?”

  太师对媒婆说:“媒婆,你们且吃酒去,等我家看到周堂喜日好娶三娘娘,到时候再请你们来领轿。”媒婆说:“太师,我们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供在外面说这倒头媒话。东家到西家,成年累月不归家。现在趁我们在这里,你把通书万年历翻开来看看,何时有好日,我们到辰光就好到你家里来。”钱太夫人说:“好的,太师你查查看,几时日子好?”老太师拿通书万年历在手里横相竖相,嘴里就是不念。钱氏倒心急起来了:“太师,几时有个好日子啊?”“唉,夫人哪,不巧,远的是太远,近的是太近。”“远的何时?近的何日?”“夫人,远,三年之内总没得好日子;近呢,就在这三天之内。”钱氏哈哈大笑:“好的,就这三天之内。”太师说:“你倒说得轻巧呢!我家娶长媳不曾摆銮驾,娶二媳也不曾摆銮驾,娶三媳再不摆銮驾,金相府的架子到底高时候才摆得成?”钱氏说:“要銮驾容易的,拿大红单条送到州官府就是了。

如果哪个不把銮驾送上门,叫他瘟官做不成。”

  太师说:“夫人,还有桩事体。有了銮驾还要顶相配的轿子呢。”“太师,这也便当的。你的八人大轿好从京里坐到家,我家三儿媳就坐不得?”老太师又问媒婆:“我家三天之内娶三媳妇可嫌急促?”媒婆说:“太师,急促底高?还有比你家更快的呢。我们有一次上西门,杜老三家请我说门亲,随便哪个总想不到有多快――

早上说话中上成,黄昏就把媳妇娶过门。”

  老太师一听,说:“好。”决定这三天之内娶媳妇,跟手叫人拿单条送到宾州府。这叫大官动动笔,小官忙得不得歇。宾州大小官员就议论了:“金相府做事刁呢,如果不叫我们送銮驾,我们连人情礼物总不要送,而且下次看见他,还好说点漂亮话:太师,你家娶三娘娘总不把我们晓得,我们哪里带铁筷子叉你家盆底啦?这下銮驾未行,人情倒是要先送过去呢!唉,送就送吧!”于是――

执行官提盘托盏,四城里保肩旗打伞。

仪仗队前呼后喊,没得哪个敢拖后偷懒。

  这帮人到金相府里吃了酒。老太师把人数一点,没得这么多,缺少扛漏筛的,还少抬香亭的。便说:“安童,上街, 把乡下人对家喊。”钱氏太太说:“不要,我家喜事堂堂,假使人家没工夫,硬七硬八把人家背得来,人家要骂的。”“夫人,胆大点,我只要把工钱,还有哪个不愿。”随手用梅红纸写几个大字对照墙上一贴――

大工开支一百六,小工开支八十文。

  格么,有吃有拿,哪个不去?没得功夫挤也要挤出功夫来。大家到金相府把酒一吃,钱一拿,站站队,就动身。格么,金相府的銮驾是怎样摆的?

前锣铳,后鼓手,喇叭涨号,

有笙箫,和细乐,不得绝声。

青道旗,黄道旗,遮天蔽日,

掩云伞,百脚旗,八面威风。

香亭一座前引路,四角红灯耀眼明。

有纱灯,和信灯,前面开路,

有硬牌,和掌扇,后拥前呼。

硬牌上,写的是,金殿接本,

掌扇上,写的是,边关总兵。

纱灯上,写的是,当朝一品,

信灯上,写的是,相府迎亲。

漏筛叉起高高举,上插狼牙箭三根。

福星高照当中贴,又挂四盏状元灯。

催亲官,骑白马,催亲结事,

有兵丁,带链索,锁捉歹人。

捆绑校尉好几个,八个中军官赛阎罗。

红黑帽子十六顶,喝道就像响雷阵。

抬轿的扮作阿罗汉,护轿扮作吕洞宾。

安童身上披红纱,梅香头上戴金花。

三十六盏天灯高高照,七十二盏杨柳雪花灯。

大红轿衣衬燕青,珍珠玛瑙亮晶晶。

轿帘上面绣龙凤,五光十色耀眼睛。

轿子生来四角平,轿子顶上放光明。

三寸须头四面挂,六尺红头绳锁轿门。

大明红烛用一对,还用一对老寿星。

  啊唷,多少人啊,里里拉拉不脱链,北门摆到祠三殿。

相府娶亲闹热很,男家摆到女家门。

  丢下这头不说。再说那个王乾将允帖写给媒婆带走,心上烦躁不安,带领安童在外面散步。正在烦闷之中 ,只听远处笙箫管乐,吹拉弹唱,闹热非凡。就问:“安童,今朝是哪里的菩萨出会,哪个承头,怎不把个信我? 让我摆它一堂祭桌上个会,也让我好消消罪。”停了一停,王乾忽然叫道:“不好,锣鼓越敲越近,菩萨快要到了,摆祭桌来不及了。安童,赶紧替我端张椅子,供个团花纸马,摆个路头祭吧。”安童真正就去端张椅子,拿张团花纸马,舀杯净水来,恭恭敬敬在路边供起来。王老爷跪下去烧股香,点对烛,磕头,也算消灾降福。他正在那里拜菩萨,催亲官打马加鞭来了,一把拉住王老爷的衣袖,拍拍他的肩头说:“恭喜您呀!

恭喜老爷福气好,相府到你家娶千金。”

老爷闻听这一声,转过头来进前门。

吩咐安童人两个,把前门杠得紧腾腾。

  王乾想:随你们人多旺,我把门一杠,你们只好站在外头望,不得进去。哪晓得媒婆对他家熟悉哩,角壁角落透透烂熟。转呀转,转到半掩的耳廓门边轧进去了。来到高厅拜见王老爷说:“王老爷,你何苦啊!要得狠,只有不写允帖;写了允帖,他家娶不到人可就肯歇?现在生米煮成熟饭,这个事情也不得不办。”王乾找不到话说了――

媒婆呀,相府娶亲太慌忙,我家妆奁还不曾办停当。

  媒婆的嘴皮子薄绡绡,说起话来轻飘飘。你晓得她说底高:“老爷哎,没得妆奁不怪你,只怪丞相家看的日子近,小姐到了相府,还愁没妆奁用?就是等养了外甥么,再办也不迟。

哪怕等个三二载,车推船装送上门。”

  王乾一想:“罢了罢了,安童开门。”门拿起来一开,淘淘罗罗的人对里直栽。媒婆说:“老爷,你来,把小姐轿子里的行规礼套接过去。”

你家小姐二九十八春,镇轿米有斗六升。

掸草衣裙还娘席,富贵猪头发两门。

拥轿被来踏轿鞋,千年旺盆取过来。

  王乾拭泪叫道:“亲翁哎,你好无道理了呱!

你在朝纲攀亲末准我王家招嗣婿,为何要硬将小姐娶过门?

你知道我就该独杆树一根, 呼前应后一个人。

你把我小姐娶到金相府,绝了我夫妻后代根。”

  陆氏说:“老爷,你哭有底高用?小姐在楼上还不晓得哩。我上去同她讲讲,让她早点准备准备。”

陆氏夫人站起身,揩揩眼泪上楼门。

  小姐听见楼板响,抬头一望是母亲。“母亲,你怎到我楼上来的?”陆氏眼泪挂下来了――小姐呀,你还在楼上昏沉沉,

可晓得你家父亲在皇城,将你许配相府门。

金家全副銮驾闹热得很,要把小姐娶过门。

  

小姐听见这一声,热身子泼上冷水盆。

调过头来进楼门,又是抛来又是滚。

亲娘连连叫几声:

亲娘啊,你怎不走走前来望望后,王家可有后代根?

亲娘啊,我指望在你们千年后,

由我罗裙打结来化纸,做个传宗接代人。

  不提慈贞小姐哭得伤心。再提催亲官只是催:“老爷,金相府对我说呱――

日落酉时要上轿,黄昏戌时要成亲。”

  王老爷挨催亲官催得没法,只好揩揩眼泪上楼。

老爷上楼亭,对夫人说分明。

打发小姐早上轿,反正已是别家人。

陆氏叫声梅香呀,

你把小姐搀去香汤沐浴洗个澡,

早生贵子跳龙门。

老爷叫声安童呀,你到高厅上去烧香点烛请个老。

让我家小姐别过祖,金相府才好退家亲。

这叫鼓打哔哔嘣,红烛亮彤彤。

小姐换衣帽,高厅上别祖宗。

陆氏叫声宗亲呀,当初生到小姐么,

你们在高厅上也喜欢,今朝要别王家门。

宗亲呀,我如今失落千金女,断了王门后代根。

  小姐见娘哭得伤心,鼻子一酸,揩揩眼泪也哭起来了呱――

宗亲呀,你在则为人,死则为灵,有灵有感,

保佑我母亲生到一位小弟弟,日后才有烧钱化纸人。

宗亲哎,如果我母亲男花女花总生不到,王家是斩草又除根。

  陆氏夫人一把背住小姐说:“小姐, 你不要哭了。”随手摸出手绢替她揩揩眼泪,搀上楼去。媒婆说:“你们不要哭了,小姐好上头了哇?”

寿香寿烛上寿台,上头纸马供起来。

弯下腰来拜三拜,脚踏相府发大财。

小姐呀,你到别家去么,

脚踏别家地,头顶别家天。

你要紧开口来慢开言,

话到嘴边留半句,理到足色要让三分。

小姐呀,你到人家去么,认得的人叫一声。

不认得的人要立起身,你若是不叫人又不起身,

等到人家来议论,要说你小姐是呆人。

小姐呀,你从此嫁夫着主了,

我把锦囊言语吩咐你,你要牢牢切切记在心。

陆氏将言说,小姐听分明:

你到人家为媳妇,里里外外要照顾。

堂前敬重你公婆,香房里敬重你丈夫。

公婆在说话,别把嘴去岔。

遇事要忍耐,抵不得沿小在娘家。

未暗先点烛,五更听

下载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