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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余渖 民国 马叙伦
◎《金鱼唱和词》
九年旧历五月十一日,北京大学同人宴集于城东金鱼胡同之海军联欢社。沈尹默出示其生朝述怀之作。越日,余有继造。张孟劬尔田、伦哲如明复和余辞,余因集而名之曰《金鱼唱和词》。尹默原唱云:
△其一
户外犹悬艾叶,筵前深映榴花。端阳过了数年华,节物居然增价。
新我原非故我,有涯任逐无涯。人生行乐底须赊,好自心情多暇。
△其二
脑后尽多闲事,眼中颇有佳花。饭余一盏雨前茶,敌得琼浆无价。
午睡一时半晌,客谈百种千家。兴来执笔且涂鸦,遣此炎炎长夏。
△其三
眼底凭谁检点,案头费甚功夫。天然风月见真吾,漫道孔颜乐处。
骑马看山也得,乘槎浮海能无。人间何处不相娱,随分行行且住。
△其四
不道死生有命!便云富贵在天。现成言语不能言,读甚圣经贤传。
流水高山自乐,名缰利锁依然。老牛有鼻总须牵,绕得磨盘千转。
余和云:
△其一
户上犹悬艾绿,尊中尚染雄黄。儿颜隐隐虎头王,故事年年依样。
须鬓添来种种,岁华任去堂堂。酸甜苦辣已都尝,只是心田无恙。
(自注:杭州旧俗,重午日饮雄黄酒,即以饮余书王字于小儿额上,取威胜之意。)
△其二
往事那堪重忆,泪丝不觉先垂。哀吟陟岵覆髫时,风雪也衔悲思。
漫道熊丸荻笔,只看计食谋衣。心机费尽鬓毛衰,子子孙孙须记。
△其三
少小自矜头角,春秋勤习诗书。汝南月旦颇相誉,同甫文中之虎。
时向长城饮马,还趋东府呼卢。从来壮士耻为儒,莫为儒冠儿误。
△其四
灯下频看宝剑,梦中时击天间。舳舻十万王扶余,年少气真如虎。
已往付他莺燕,从今觅我莼鲈。春衣行典付黄垆,徼个渔翁闲语。
△其五
爽意满阶幽草,陶情一盏清茶。娇儿隔户笑呼爹,欲语不成咿哑。
白马东来震旦,青牛西去流沙。人间万事看分瓜,底用蜗头争霸。
△其六
小径幽花惹蝶,邻家老树归鸦。渐生新月映余霞,篱落忽闻情话。
闲事无须多管,浊醪大可时赊。买山快快种桑麻,归卧风篁(凰)岭下。
△其七
映户两颗疏树,侵阶几点苍苔。芭蕉半展木丹肥,采蜜蜂儿成队。
事到头边做起,闲来书本摊开。酒余谈笑杂庄谐,也算辩才无碍。
△其八
薄醉午床赊梦,微熏乙帐观书。寂寥门巷耳生车,无事看天倚杵。
篱角柔猫弄子,池头老鹳窥鱼。苦吟不得尽捻须,好鸟一声飞去。
△其九
草绿溪桥断处,鸟飞残月天边。烟波江上钓鱼船,赊取闲情无限。
入社先求许饮,多情偏要参禅。此中欲辨已忘言,且自饱餐茶饭。
△其十
只为寻花迷路,转因踏草迟归。溪流缓缓送斜晖,羌笛一声牛背。
困则埋头便睡,醒来随意衔杯。暖风吹蕊蝶齐飞,极好一般滋味。
△其十一
欲雨先来暑气,招风急卸凉蓬。推敲几误践花丛,一副词人面孔。
文字虽然着相,心情澈底都空。西东还是付西东,不问风幡谁动。
△其十二
佳句争安一字,苦吟竟费三年。虚名成就已堪怜,冷了回肠一半。
哲如和云:
△其一
共道田文启薛,休提屈子沉罗。客来燕市例悲歌,慷慨荆高唱和。
△其二
更有荔子湾口,绿阴夹岸清凉。晚风柔软浪花香,唤起桃根打桨。
△其三
早慕小长芦叟,微官七品归欤。空疏补读十年书,泛宅烟波深处。
何事长安索米,翻成稷下吹竽,忝颜还自托师儒,笑问为人为己。
△其四
坊肆百千评价,斋厨黄绿标签。书城高与债台连,典尽春衣还欠。
不是催租败兴,难教识字成仙。门多恶客橐(囊)无钱,笑咏桃花人面。
△其五
谁奏回风妙曲,竞传堕马新妆,风情半老惜徐娘,未解入时眉样。
女伴踏青斗草,朝朝芳约匆忙。兽炉香里日偏长,独自倚楼惆怅。
△其六
几度兴刘覆楚,何人怨李恩牛。青灯评史笑休休,天上白云苍狗。
见说干戈蜀道,又传鼓角黄州。他乡伤乱仲宣楼,可仗清愁祓酒。
哲如广东东莞县人,少有文名,家世丰厚。多藏书。哲如肄业京师大学堂,毕业,得知县。分发,不到省,从事教育。亦以聚书为乐,与人共设通学斋书店于北平琉璃厂之南,得善本即自藏之。其所见渊博,尝欲续为《四库目录》。
孟劬和云:
△其一
午梦澡兰寂寂,光风炊黍匆匆。榴花还似去年红,祗是舞梢香褪。
往事曾题彩Ψ,新愁自剪秋蓬。昨宵残酒发春慵,今日扶头忒重。
△其二
菰叶翠香别浦,菖花红缕谁家。酒醒望却在天涯,愁满绿尘芳榭。
珍粟侵肌宛转,凉簪坠发欹斜。并池千绕数归鸦,看到风林月下。
△其三
糁地朱英讠失荡,绕庐绿树恢台。人生底处不开怀,斗取闲身自在。
听水安排翠簟,看山料理青鞋。马驹踏杀不凡材,跳出栗篷儿外。
孟劬,杭州人,选学名家张仲雅先生之曾孙,尊人莼址先生即以诗余称于时。孟劬戮力文史,其所著《史微》,章实斋后一人而已。于诗深于李义山,尝为《玉宓生年谱注》,于旧注多所辩正。仕为知府,候补于江苏,不事衙参,日以品茶、阅书肆为乐。
◎挽联惬当之难
◎大觉寺看杏花
偕智影及北平大学女子学院学生至大觉寺看杏花。自大觉寺赴管家林,沿途多杏,第未成林。抵管家林,则高高下下红白嫣然,真若锦绣,惜已盛放,远望极佳,而近视则英华多谢矣。独乡人所居东面亭侧两株,枝干势态,悉与众殊,花亦肥红,簇聚枝头,似宋画中物,最可观也。杏间杂以白樱桃花,惜干皆不高。还大觉寺,再往大工,途中风景较佳。半道间为大觉寺塔院,院前有松树,姿势甚美,松杏相依。松则苍翠欲流,杏则红粉若湿。大工花无管林之盛,然枝干势态似胜管林,管林佳者亦有之。大工之花,开放稍迟,红绽枝头,艳无可比,惜时已日落,不及备观,六时半,复自大觉寺乘车而归。途中得诗:
△其一
山曲红墙一抹斜,行行且住喝杯茶。
山中莫道无春色,门外家家有杏花。
△其二
踏草穿林为底忙,只缘不肯负春光。
杏花红雨樱花雪,花外烟笼旧帝乡。
△其三
谁翻红浪没遥岑,随地参差皱锦衾。
莫道江南春色好,杏花终负管家林。
△其四
连鞍十八尽钗群,折艳相簪唱入云。
共指云边花尽处,红墙绿瓦九爷坟。(注:女院院址为清定亲王府,俗称九爷府。)
△其五
岭折山盘似伏龙,浓姿到处惹游骢。
看花姚合曾连夜,策向荒寒夕照中。
△其六
一枝红杏倚苍松,谁镂冰心布置工。
却似看花人两个,一齐收入画图中。
△其七
坏砌残基惜木工,燕支岁岁弄春风。
移来小宋尚书宅,染得环山十里红。
△其八
管家林密此间疏,一样春光有卷舒。
嫩蕊商量开细细,莫教骚客枉留车。
△其九
风景依稀似故乡,故乡只少杏花香。
何时乞得灵山种,种遍钱唐作杏王。(注:似杭州翁家山至杨梅岭。)
△其十
廿载承平不看花,今遭丧乱走雷车。
只愁一战洮河后,万马归来尽种麻。
归后续二首:
△其一
莫道看花人自乐,种花人却暗咨嗟。
踏平无数新培种,折损枝头不少桠。
△其二
看花击毂复连鞍,看罢无人不尽欢。
只恐明年花更发,看花谁是汉衣冠。
◎清帝遗事
前闻清德宗之崩在孝钦后后。兹闻诸老监云:事实德宗先崩,唯德宗居瀛台,仅长随数人,复不时更易,崩之际无人在侧。及太监入,见帝仆榻下,体如弯弓,亟白皇后,舁至内殿陈殡。或云,帝崩于刺,实以遇毒为近。
◎清初轶闻
清亡时,杭州府知府满洲人英霖,尝为余师陈先生黻宸言:“满洲相传,江南一士人入都应试,一日,有客至,衣服都丽。自言主人为豪族,主人甫下世,主人弟为政,欲为少主物色师傅,因知先生德学之懋,愿奉束修。即置银币锦缎等而去,顾谓士人,幸即豫备,当以人静时车马来迎。士人愕然,以所置丰腆,姑视究竟。及期,客率骑而弁者八人驾朱轮两至,取士人行李于副车,肃士人登车。疾驶经重城,达一所,垣宇宽大,设备华贵。客揖士人,请就寝,命八人者谨事师傅。明日,日加巳,客从主人弟挈少主至,宾主礼甚谨,少主谒师傅如仪,主人弟谓士人:“兄亡,嫂爱弱子,幸勿挞。”殷勤付托而去。客告士人:“有需告八人者,请勿逾此院。吾日当陪少主来去。”自是,少主者日加巳至,加午而退。士人家书往来皆由客通;家月有书,言“收到束修甚厚”。而士人饮食服用之奉亦极赡至;顾以不能逾阈为闷闷,主人弟间时来一慰劳,礼数亦渥。如是一岁,强续聘焉。时以决科为客言,客辄曰:“先生何患不富贵?姑安之,未晚也。”及足三年,士人咨怨,客乃谓:“主人弟已得请于主母,当送先生入春闱,报捷荣归耳。”离馆日,主人弟盛宴劳谢而别,客复送至故邸,士人诧谓:“三年中不知在何世界也。”其实少主即始祖章皇帝也。
◎游南海子
五年九月,以事入都。会遘国庆,许人入新华门,纵览南海。循岸东行,折而西北。过渡桥为瀛台,即戊戌政变后清孝钦显后幽德宗之所也。瀛台在水中,恃桥以渡,德宗居此,显后命卸其桥,遇谒祭乃得出。涵元殿为德宗寝宫,陈设犹如故,并寻常什器,豪族巨家,盖有过之者;左室卧炕,壁上仅幔以花布。室中御笔所书春帖甚夥,有光绪三十四年斋戒忌辰牌一面,尚悬壁间,右室壁上有程子“四箴”及朱考亭“四箴”等。出瀛台,仍向西北行,经殿阁均不能记。往观石室金匮。石室者,袁世凯预荐可继己为总统者三人,书其名纳诸金匮,藏于石室。是日门扃不得入。闻所书者为今总统黎元洪(或谓段祺瑞),及故国务卿徐世昌并其子克定也。初献此议者为绍兴人陈毅字公侠,辛亥浙江反正时尝为军政司长者也,公侠以此被宠遇焉。室高可丈,以白石为之。费银十万,金匮盖所谓保险箱而镀以金者,亦耗五万云。抵怀仁堂,堂故仪鸾殿也。庚子毁后,乃建如远西式。其后为延庆楼,闻项城尝祀显后于此,令二故监守之,陈设并如显后时,今则荡然无所有。或谓项城卒后,其家人悉载以去。堂外有项城手植松树。有石表,四面俱刻识,南为“国会成立”四字,北为“纪念树”三字,东为“中华民国二年四月八日”十字,西为“大总统袁世凯手植”八字。字皆小篆,惟“手”字乃讹书为“毛”。是日大风雨,自辰至未始霁。匆匆过览,未赉笔札,仅记大略。
◎故宫书画
◎龚孝拱遗著
◎曾国藩师谢安
相传曾国藩已克江宁,秦淮画舫,亦复麇聚,盖如承平时矣。官吏溺游,江宁知府某欲禁绝之,言于国藩,国藩欣然曰:“有是哉!明日试治具,吾亦欲约诸公一游,领略其风趣。”某君因不敢治。说者谓曾以战余萧条,正赖以此招致人物。按:《世说》:“谢公时,兵厮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曾国藩正师此意。
◎沈宝桢死之异闻
相传沈文肃宝桢之薨,自言为鬼索命,祷禳无所畏避,独江宁知府涂宗瀛视疾,则暂去。文肃因令涂为伴,须臾不得离。涂苦之。一日,文肃浓睡,涂以间去,而文肃竟薨。然余所闻又有怪者:故浙江候补遭员某,先以知县候补江南,为文肃属吏也。一日,小感疾,若有人速之,索衣冠,服而卧。恍抵一所,殿陛森严,同王者居。视殿上坐者数人,其一故交也,余皆古衣冠。故交者即速之坐,曰:“今一案正待公来判耳。”吏抱牍而登,披视则所署罪者,赫然沈宝桢也,心大动,屋宇摇摇若欲坏,强定之。即与故交者榷其事,故交者曰:“此案吾数人者皆定诺,独待公判耳。”某尚持之。俄而文肃入,便服挺立廷中,气甚盛。故交者谓某曰:“此公庭不宜复顾私谊,便竟其事耳。”遂按之。文肃殊不服,怒而辩。俄而群鬼来与文肃对质,乃无言。爰书既定,某亦豁然。则家人环集,谓已死一日,徒以心血未寒不敢殓耳。某便问沈制台何如,时文肃故无恙也。无何,闻文肃病,某大惊,日趋人探其耗。及文肃薨,语家人曰:“吾其死乎。”乃告其事,亦卒。不明文肃缘何得阴谴,俄而某亦卒。
◎袁瞿之隙
◎袁项城祀孔
袁世凯自为总统,五年之间,凡三出邸。一自铁狮子胡同迁入中海;其二则郊天祀孔也。出则警跸严于前代,所过陈兵夹道,二卒相北。擎枪引机作欲击状,居民遥瞩,亦遭禁斥。四年上丁,亲祀先圣。惟大成殿上不设兵衙,两庑之外,并陈如道上。盖不啻以枪拟先贤,使神而有知,不欲歆祀矣。
◎盛宣怀以贿得邮尚
◎锡良之廉直
造陈伏庐丈小谈。丈为言,昔在东三省,锡良继徐世昌为总督。时吾杭张金波锡銮为度支使,锡良查询前任支付,徐世昌以赠贻王公貂狐马匹及酬酢游宴之资,支用应请奏销之数达百万。锡良诘金波:“汝为度支,何致竟使滥用至此?”金波答以皆有总督手谕,不能不付。锡良令缴世昌手谕,果然。乃咨度支部请销,盖据例应不与核销也。度支部尚书载泽亦恶世昌之为人者,即据咨入奏,意亦谓照例当不准也。乃奉旨竟予核销。锡良大恚而无可如何,遂将此案通咨各省,以窘世昌而泄愤耳。余按:锡良律己有礼,居官尚廉。尝访岑春暄,春暄贵公子,又身致方面,颐指气使,习若天性。相语之顷,诗人应命不捷,即时谩骂。锡良谓春暄曰:“何必然!小事吾侪自为之,胜使人。若然,徒损气耳。”
◎侍坐杂闻
余问陈叔通师丈,俞曲园先生自河南学政谪归,以试题为“君夫人阳货欲及王速出令反”也。据先生自言为狐祟,恐抵谰耳。师丈谓先生出曾国藩门,国藩以肃顺荐起,肃顺被诛,国藩亦几不保。先生以是恐祸及。且太平天国势尚强,故欲以此去职自全耳。余因谓先生病革前之《纪梦》诗亦托之于梦耳。先生门下有章炳麟,宋恕,各有述作,先生固见之矣,故逆睹未来趋势,托之于梦而寓于诗。师丈谓先生门下有王梦薇廷鼎,据项兰生言,梦薇乃太平天国探花,状元即天南遁叟王韬,榜眼则不记矣。兰生为王叟高足弟子,故悉之也。师丈又谓李秀成亲供,向藏曾国藩家。汪穰卿尝过录一份,今二本皆不知落何处,《石达开供词》,附卷存于四川总督署,昔在川,遇一原籍湖南之某人,言其祖及父皆尝佐川督幕,犹均见之,然清末检之已不得。又谓曲园先生之孙陛云之得探花,实由长沙徐树铭以先生被谪案被谪,及光绪廿四年,树铭充殿试阅卷大臣,依宪纲次在第三,探花例归其擢取,故取陛云以泄宿郁。又谓谭仲修先生善骂,杭之知名者无不被骂;不被其骂者,独陆子鸿先生耳。陆先生谨笃士,实无可骂也。又谓夏穗卿每遇乡试,辄为人捉刀,自期必佳,并决其名次,每不爽也。丁道甫中式之文,即穗卿所为。
◎杨春浦诙谐
杭州有金明斋先生者二,皆非杭人,皆与吾家往还。其一故秀水人,治金石,精于书画;其一萧山人,善刻印,然性懒,受嘱,常阅时不奏刀也。杨春浦先生尝有所托,久不报。一日,春浦先生促之,明公曰:“刻刻在念。”春老曰:“吾则念念在刻。”闻者皆发噱。春老以善谈名,语无不谐。丰乐桥上一茶馆,似名丰乐楼者,杭之文艺诸公每晨必聚于此,即无日不可闻得此老之诙谐也。夏穗卿丈曾佑乡试发解之年,在此楼自诵其应试之文毕,曰:“非元即第二也!”及榜发,果得第二。丈故以八股文名也。
◎二钱遗事
许缄甫言其乡先辈钱楞仙、篪仙两先生逸事。谓楞仙先生婿于常熟翁氏,时翁心存、同书父子执政,钟雨辰先生(缄甫称为湖州同乡,然雨辰先生为余外祖父邹蓉阁先生之姑子,亦先祖之同年友。其先世居杭州湖墅,后居城内东山巷,实杭州人,岂其祖籍湖州耶)调先生曰:“楞仙何愁不富贵!”先生曰:“何谓也?”雨辰先生曰:“有丈人峰也。”先生即谓其夫人曰:“汝回娘家否?”夫人曰:“岂有不回娘家者?”先生曰:“然则你今日即回去,不必再来!”夫人知其性,因曰:“吾既嫁你,唯知从你。”先生曰:“然则你从我回湖州。”即日南发。因此不与翁氏通,翁氏初使人视其女,则所居易人矣,茫然不悉所由,既而知为雨辰先生一言之故。雨辰先生以是不得与试差。故事:翰林修撰未有不于来科即得主考者,雨辰先生,清文宗咸丰九年状元也。篪仙先生好货而讳言洋钱,自扃于一箧中。季子玄同私取之,先生频呼:“吾失物矣!吾失物矣!”玄同故问失何物,先生终不言洋钱也。先生长子即念劬,亦有癖性。对先生语时,辄拼手若歌者拍板。先生大怒,自此不复与念劬面。念劬前门入,则先生后门出。先生卧室与念劬卧室相对,先生闻念劬归,即谓念劬妇曰:“你们念劬归矣。”语人曰:“念劬吾少奶奶之丈夫,吾孙稻孙之父也,与老夫则不相干!”余按:念劬丈出使意大利国归,居北京,时游故海王村。着红履,被故清礼服之外套,其状甚怪,余辈窃呼为“红履公”。其以候补道至湖北,入总督张香涛幕。时官吏出必乘轿,轿后有灯笼二,备夜行也。灯笼一面书官衔,一面书姓。丈于当书姓者,作“咸丰通宝大钱”,盖丈生于咸丰间也。然丈谙熟掌故,接后辈为忘年交。而与人谈,及父执,必曰某某年伯,某某世伯,无迳呼其字者,其笃恭又如此也。玄同丈年小于余,其始名夏,字季中。后又字季,去其“中”字。其在北京,教习于北京大学及北京高等师范学校。辄终岁居于校之宿舍,月归其家数次耳。尝谓御女不若自渎,亦癖性使然也。
◎前辈俭德
与邵裴子同省陈叔通师丈,而丈已往伏庐,遂亦至伏庐,智影亦来。谈及前辈俭德,通丈谓尊人止庵太世丈任汉川县时,陶子方先生升陕西布政使,过汉口,迂道访太师丈,仅从一仆,买小舟,直抵官廨,人不知其为三司大吏也。相见则各认所御马褂,犹是昔日从事杨石泉巡抚浙江幕府时同购者也。相谓曰:“即此一事,见吾两人犹未改吾素也。”
◎《中外日报》归官办之经过
钱塘汪穰卿丈康年举光绪十六年夏曾佑榜进士,以病不与殿试。至三十年王寿朋榜始通籍为内阁中书,仍潦倒而没。丈于戊戌政变后创《中外日报》于沪,持清议,***颇忌之。吾国之有报自《申报》始,顾于朝局无所短长。《中外日报》起,耳目一振,实革命之先导也,今乃不问椎轮矣。壬寅、癸卯之间,《日报》稍稍众,而《中外日报》以费绌不能支,贷于张菊生参议,得二万,约偿期。至期不如约,而菊生欲得其成局为己用,力迫不已。且曰:“君能偿则已,否则以报归我。”穰卿愤而谋于苏松太道瑞澄,及江督端方,立得三万金,遂归菊生之贷,而《中外日报》自此为官物。菊生始必穰卿无以偿,得坐收其成局,既而知其事,大诧,已无可奈何。
◎盛夔卿
盛夔卿为邮尚宣怀长子,仕至湖北德安府知府。多内宠,如夫人者十人。复有外妇,别营墅院居之。然夫人颇悍妒,日监视之,或使其女伴父行止。故诸妾旷不得御,有逃逸者,则复置,足其数,谓之十美。尝筑宅上海池滨桥侧,诸妾所居,并以玻璃间隔,不用木材。十室相照,举止共见,而己室居其中。意以监制,恐有外遇也。有一新宠,亦不能近。一日,夫人方迎客,伺间而往。正当欢会,其女突入,夔卿羞愤,即起驾车出门。车中连饮勃兰地(外国酒名,夔卿车中素备此酒),兴致勃然,复往别墅续欢。俄而有促请赴宴者,则是夕方置宴妓家,己为东道也。至则为客劝饮,复进勃兰地数盏,卒然痰壅,不省人事。妓家大惧,纳之车中,送之别墅,别墅向隐于夫人者也,至是惶惧无策。驰告夫人,夫人至,则呵斥外妇,自抱夔卿,复纳车中,驰归邸第,面夔卿气如游丝。乃延德意志国医生视之,用针术。纳药水,少瘥。戒夫人曰:“七日不宜进饮食,否则复病不能救矣。”至六日末,夫人忧其久饿体弱,进芙蕖实两盏,疾即复作。愧此医生,不敢复召。则集中外名医,并为束手。不得已复呼前医,再纳药水而病卒不起。死未七日,十美殆去其七。
◎幕府才难
李义山学章奏于令狐楚,遂能词翰,事理交尽其美。然簿书往来,岂能一一被之文采,而文人依马千言,可动鬼神,使理乡曲委琐,竟不能使情理烂然,惬人心目者,比比然也。汤颐琐丈之在商务印书馆,不得于张菊生先生,其曲不必在先生也。昔余在教部,任余友诸贞长为秘书,贞长亦以诗名者也。尝治清湖广总督瑞澄幕府。建国初,又佐张季直为农商部秘书,复先后为浙江督办军务朱瑞、卢水祥治文书,亦可游刃有余矣,乃亦拙于此道。余既得其情,有草,余必自为,遂不复责以此道,但令代撰藻词题识及普通酬应书札而已,所以全之也。及余去部,刘大白继余任,竟不能容,贞长狼狈而去,以穷郁终。故知用人必用其所长,用故人尤当审慎之也。
◎李经羲
◎章太炎
章太炎先生余杭人,而幼居杭州里横河桥南河岸,税王梦楼之孙小铁家寓焉。其幼病羊痫,故不能应试。长亦独慧于读书,其于人事世故,实未尝悉也,出门即不能自归。其食则虽海陆方丈,下箸唯在目前一二器而已。清末光绪二十八九年间,俄法皆有事于我,上海爱国之士日聚张园,召号民众,以谋救止,太炎与蔡孑民、吴稚晖无会不与。稚晖演说,辄如演剧者东奔西走,为诸异状。而太炎则登台不自后循阶拾级而上,辄欲由前攀援而升,及演说不过数语,即曰:“必须革命,不可不革命,不可不革命。”言毕而下矣。太炎时已断发,而仍旧装。夏季,裸上体而御浅绿纱半接衫,其裤带乃以两根缚腿带接而为之,缚带不得紧,乃时时以手提其裤,若恐堕然。是时,上海所谓大报者,《自申报》、《新闻报》外,有《中外日报》、《苏报》。《中外日报》颇能靳骖申、新两报,不胫而走。至俄法事起,《苏报》社论时有激昂慷慨,言人所不敢言者。隐然为革命之言论机关也。一日,张园之会,演说者循例不过声名弈著之数子耳,乃忽有镇江钱宝仁者跃而登台,演说之时,创言主战,自鸣当毁家抒难,身有徒属可召而集者数千人。是日为法侵龙州事也,坐中多两广人,钱操方语,两广人多半不悉所言,见人多拍手,则有要求译为粤语者,马君武自告奋勇述焉。于是钱名大噪。《苏报》主人陈梦坡即访钱而延之寓,便策进行,余于次晚亦造焉。钱所述如昨,并树三指,以示其徒属可召而集者三千人。余察其言夸,而举动殊鄙,归与汤尔和语,其人不可信,尔和然之,然诸公群焉信之。梦坡之女曰撷芬者,尤佩敬之。既而《苏报》载太炎答《新闻报》记者一文,中有“载┟小丑”云云,清廷令苏松太道讼之公廨,于是太炎与宝仁及著《革命军》之邹威丹容并系狱。然钱卒先得脱,以系基督徒,而实乃妄人也。威丹瘐死于狱,太炎则于狱中事缝纫焉。是时,上海有所谓“野鸡大王”者,服西装而束发于顶,蓄三绺须,貌甚奇。其夫人亦豁达,非寻常闺阁中人,一时名士皆友之。时余与王小宋同一宅住,其人时来访小宋,余因识焉,遂时造其家。其人实阴怀革命之志,而鬻书于青莲阁、四海升平楼等品茗之所,亦皆三等妓女之所聚,故拥“野鸡大王”之号,其人为谁,徐敬吾也。其所鬻书,杂《革命军》等于其中,盖以是传播革命思想也。张园之会,敬吾亦必与焉。
《太炎文录续编》有《救学弊论》,多根据过实之传闻。盖所失固有,而迹其大较,则晚近学术界颇能张皇幽眇,其人固多出于学校,不可诬也。又谓元、魏、金、清习于汉化,以致覆亡之后不能复兴,以戒今人慕习远西文物为可虑。信如此说,则当极诸蓁忄丕,不必从事文明矣。余昔固与太炎共鸣于《国粹学报》,彼时乃以挤覆满洲政权为职志。以民族主义之立场,发扬国粹,警觉少年,引入革命途径,固不谓经国致治永永可由于是矣。且所谓保存国粹者,非言事事率由旧章也。而论治则以人群福利为本,以共达大同为极。岂可久滞种种区分,若种若国若贵若富而不悬一共达之鹄!夫使人尽得所,生活无歉,必不为人所亡。不然,徒守茹毛饮血之俗,则太古之族存者几何!
太炎不能书而论碑版法帖,盖欲示无所不知之博耳。然所论书丹,自谓前人所未说,亦不诬也。又谓意者古人悉能题壁,题壁有力故书丹自易,此见亦佳。韦仲将题榜,身悬百尺之上,可见当时门阙扁额,皆重墨迹,且悬之而后书也,则书丹亦犹此矣。今人不独不善题壁,亦不善题襟,余尝悬纸于壁而书之,竟失平日书体,以此知米颠书从此入,大是良法。
太炎为袁世凯幽居于北京钱粮胡同时,以作书自遣。日有大书,尝书“速死”二篆,大可尺五六,悬之屏风,遂趣其长女以自缢。然此二篆颇有二李、二徐之笔意,计当不存矣。
《太炎文录续编》有《吴彦复先生墓表》,信史也。有《黄晦闻墓志》,亦信而少简,于晦闻之介无称焉。太炎之初被幽于龙泉寺也,晦闻亦有书致李仲轩,盖与余约共救之也。
访章太炎夫人。夫人以余与太炎旧交,述炎丈晚年以旧学不传为忧,而投贽者遂众,所进者杂,规之未能止也。炎丈既从怛化,而门下自旧日诸大弟子如朱逖先、汪旭初外,新进如潘某及某某尚可称为无忝,而率藉此标榜以为己利,尤以沈某为甚。上海太炎文学院之设,即为若辈所以为资者。及经多方经营得以立案,而若辈造为高自标榜之语,忽焉星散,如此者非一二事,未亡人以为苦也。余不详炎丈晚年事,其逝世后及门所为更未有所闻。夫人之言,必有所苦而发,记之以见学术林中亦复戈矛森立也。
◎刘崧生
智影顷语余,刘崧生病数月矣。医者疑为肝炎,不治之疾也。余于崧生相识已晚,“五四”运动时,嵩生方居北京,为律师,有藉藉名。即挺身为各校被捕学生义务辩护,余钦服其人。十年六月三日,新华门之役,余为徐世昌所讼,崧生亦愿任辩护,其好义如此。越年,余乃得与交。崧生福建人,善别味,其庖丁治馔美。时广东郑天锡、黄晦闻,浙江陈伏庐丈及汤尔和、余越园、蒋梦麟,皆与嵩生善。有一时间,轮流为东道,每星期一会,限费不多而馔必精美,然唯崧生与天锡家为最佳,天锡且自治馔,材料必校锱铢也。每会高谈大嚼,极酒酣耳热之兴。其后余与晦闻、梦麟皆离故都。二十年,余复至而崧生南行,不相闻问。前年一遇于道,略语而别。今闻智影言,即托转询嵩生寓址,亟欲访存,而今晨读报,乃见其讣矣。回忆前情,不胜腹痛。三十年九月廿四日也。
刘崧生与余越园皆喜骂人,然嵩生不妄骂。嵩生故属进步党,尝为国会议员,然未尝就仕途。越园亦异之,近尚欲谋得国民大会代表也。
嵩生、越园饮酒量皆弘。尝在崧生家,饮百廿年前绍兴酒及七十年前绍兴酒,酒皆成膏矣,非以新酒和之不能饮。百廿年者味极醇,入口几如饮茶,而齿颊皆芬。
◎罗文干
三十年十月十八日,报载罗钧任没于广东乐昌县。钧任名文干,留学英国,治法律学。建国初,任京师总检察厅检察长,检举袁世凯叛国称帝,大得称誉,其胆识固可服也。十年,王亮畴宠惠组阁,钧任长财政,力任整顿。而陆长张绍曾谋取王以自代,与众院议长吴景濂等以奥款事,白总统黎元洪,将钧任迳交法院看管。然莫须有之狱终白,而钧任之廉洁转为世信。其后任国民***外交部长,特别费用余而不入私囊,则殆自来所未有。钧任与亮畴同乡同学,同得时誉,然亮畴之骨气远逊钧任也。亮畴内阁既为绍曾等所毁,钧任被逮,亮畴不能以去就争,而犹思恋栈。时余佐汤尔和为教育次长,亮畴辞职之前夕,与外长顾少川维钧等集尔和家,亮畴不欲因钧任事而去职,谓尔和曰:“你是医生,当知医生以救人生命为务。余今日当以救国为先。”尔和曰:“人正要打杀你。”卒以尔和力持,遂辞职而绍曾代理国务总理矣。继长外交者为黄膺白郛,时膺白正寓绍曾家,人谓膺白实与其事也。膺白就任外长后,第一件公事即签定金法郎案。膺白曾语余曰:“我当时拿笔,手为之抖。”盖虑步钧任之后尘也。钧任之狱,非财部科长徐曙岑行恭挺身力证,几不免于缧绁。而亮畴去职后,亦未尝为钧任力也。彼时尔和颇谋脱钧任,故钧任与尔和交遂密。其后相偕入吴佩孚幕,又同赴奉天,为张学良客。此后乃分道矣。钧任平日喜语,语不避人,然率直出肺腑。抗战之始,桂军欲效兵谏,胡适之致谴于桂军领袖李宗仁、白崇禧,钧任亦斥适之,语严而隽。钧任故与适之善,然不阿友也。今闻其丧,失一良友,而不得临抚其棺,怆何如也。
◎汤李之交
李拔可先生以《硕果亭诗》见贻,都二卷,附《墨巢词》。拔翁诗入宋人堂奥,评者以为似后山。其《荔枝》一绝云:
蜀道何曾听子规,归心自与水争驰。
三更失去乌尤寺,却向渝州见荔支。
隽永清雅,唐人风格。又有《赠汤颐琐》云:
细书摩眼送残年,皮骨绳床坐欲穿。
自笑众中能着我,不逢佳处亦参禅。
劳生已付磨人砚,世故犹撑逆水船。
上下云龙吾岂敢,相看乌可待谁怜。
◎王静安
◎吴雷川
吴雷川先生震春,余舅父邹子苌先生之内弟,清德宗光绪廿四年翰林,然绝无得色。建国元年,入教育部为签事,靖共厥位,余长教部,擢为参事。国民革命军既定南京,蒋梦麟长教部,请为常任次长。不久,辞去,为燕京大学校长,盖先生自少遇艰屯,中岁归依基督,大为同教中人信仰故也。然先生实以儒理文之,比见先生在北平所为《利与命》讲稿,其释命为环境,与余昔见相契。余昔在北京大学,为诸生讲《庄子》,颇发挥此义,庄子所谓命与孔子、孟子同。墨子所以非命,正以其主张天志明鬼不相容故也。特先生未悟环境之“命”字当作“令”,命乃假借字耳。比又闻先生研究墨子与耶稣,谓耶稣之本旨,不在创立宗教,实欲改建社会,趣于共产主义,故揭平等博爱之旨。先生年七十矣,老而笃学如此。其行谊尤有足传者,平生谨予取,一介不苟。十年前,以窘乏而又病心藏重症,不能事事。余为书告其门人邵元冲、赵述庭等,元冲等乃共醵资奉之。先生初不肯受,后乃曰:“存之,待吾必不得已而后用。”而其佣文子者,一家依先生食,先生先急文子而后己,尝与余言:“人皆相需,吾与文子正相需也。”陈伏庐丈先生之从姑婿也,久居北平,一岁南行,请先生为守其平寓,先生即与丈之佣者共饮食,盖实信理而能率履者也。
◎马君武
◎王文韶
清末故相王文韶,字夔石,与余同籍故杭州府仁和县,然知者谓文实江苏嘉定人也。以进士起家,官至武英殿大学士,致仕。其在户部郎署时有声。曾国藩总督两江,赵惠甫烈文在幕府相论朝事,曾独称之。其为人尚圆到,故官湖南巡抚时有“琉璃球”之目:言其内明而外圆也。以此,居朝亦得与权贵相安。庚子义和团之变,夔丈任军机大臣。领班为荣禄,慈禧后内侄行也。一日,荣禄先至,见载澜一摺,极言夔丈媚外不忠――载澜者,端王载漪党也。――荣禄遽匿其摺。丈至,按目索此摺不得,自语曰:“尚有澜公(时载澜位公爵)一摺何在耶?”荣禄语之曰:“你不用管,丢不了的。”及入对,荣禄出载澜摺进之,奏称:“载澜荒谬之至。”慈禧怒视夔丈,而语荣禄曰:“这人靠得住么?”荣禄曰:“他人臣不敢保,王文韶必无他,臣愿以百口保之。”慈禧曰:“那便交给你,”时夔丈耳已失聪,不知所云,面若含笑,随荣禄叩首而出。荣禄以语人曰:“此人生死在顷刻间,不自知也,亦大可怜。”然戊戌政变时,上海电报局总办经连之与汪穰卿丈康年等以电报达军机处有所白,军机处无有司收发电报,皆自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转呈。时汪伯棠大燮为军机章京,见报,遽改穰丈等姓名,陈燮丈,谋保全。夔丈询荣禄:“如何处置?”荣禄曰:“斫了!”夔丈曰:“万寿在即,以此奏,恐有碍;且电中具名者,虽称浙人,然余皆不悉,此辈无知妄为,不足大惩,不如将经道(时经连之以候补道任总办)革职以示警。”荣禄然之,事遂已,其所保全者甚大。丈年逾七十,请致仕,得许。故事宰臣致仕,地方长吏巡抚以下备大学士仪仗郊迎送至里第,丈自上海乘铁道至嘉兴,改由水道进,不愿劳人也。已还第而巡抚始得报,盖犹有古人风矣。
◎朱强村 袁爽秋
吾浙归安朱强村丈祖谋以词学名海内,其身长不满五尺,手指纤白类妇人,语声清细。其官礼部侍郎,值义和团之变,慈禧后实主之,而端王载漪以子立为大阿哥(清语称太子为大阿哥),倚势用事,内结宫廷,外煽团民,故祸至不可收拾。当炮轰使馆界时,慈禧挟德宗御殿,召大学士以下至九卿集议。吾浙尚书徐用仪、侍郎许景澄、太常卿袁昶皆抗言拳民不可恃,不宜轻启衅端,皆被斥责,竟死柴市。强丈亦力言其不可,其语多乡音,慈禧不能谕,注视不已,然无可罪之,幸而免。太常字爽秋,桐庐县人,其始在朝,日者言其当被刑祸,栗栗然惧。出为芜湖道,尤恐,以外吏易挂误也。尝制一囚笼,每日必一入其中以厌之,乃复归朝籍,意谓当无虑矣,然竟被大辟。
◎大茶壶
督办吉林军务孟恩远,出身行伍,初不识字,及贵,能作大幅虎字。十一年冬王宠惠内阁提出辞呈于总统黎元洪,黄陂召集国务会议,辞职者均不出席,各部惟陆军总长张绍曾至焉。余由次长列席,余以教次厕之,无事可议,遂成闲谈。有言及恩远者,黄陂曰:“这是大茶壶!”盖恩远故微贱,曾操役于浴室,曩时小报曾有记其事者。
◎程砚秋
◎张伯岸
张伯岸之铭,宁波人,以贾起家,创实学通艺馆于上海,而嗜藏书,初藏于日本,毁于大地震,今其上海所藏书,亦数万卷。伯岸年七十矣,藏书无目录而随手可以检得,老而忆力犹强,可羡也。伯岸示余所藏《民报》末期,止章太炎之应付《民报》被封时数牍耳。中有标语六,其三有中华帝国之名。盖太炎初旨止在覆灭满洲政权,君主民主非所顾也。
◎烟霞洞罗汉
杭州城西南烟霞洞,亦游憩佳处,惜为闽僧学信点缀恶俗,惟春初梅开之际,尚可驻足耳。洞中有十八应真千官塔,皆吴越古迹也。相传罗汉旧只六尊,见梦于吴越王,乞为完聚同气,王为补刻其十二。按:净慈寺罗汉其始止十八尊,吴越王梦十八巨人而范其像。南宋时僧道容增塑至五百尊。清咸丰间寺毁于兵燹,诸佛俱随灭度。然此二事相类,岂传闻有岐耶?又《冷斋夜话》载临川景德寺有禅月所画十八应真像甚奇,而其第五轴,亦见梦一女子求引归,女子果于邻家门壁间得之。此事在吴越王后,然则应真固善示梦,而事又相类,当补入同书。
◎中和园听歌
◎三贝子花园
北平西直门外农事试验场,俗称三贝子花园,亦名万生园,即故可园也。周可数里,有池阜之胜,花木蓊郁,垂杨最佳。东为动物园,有虎,豹、狮、狼、熊、象、斑马诸兽。狮子与世所图者迥异,惟与文华殿所陈清陕西将军阿尔稗绘《狻猊图》相似,阿尔稗盖写生者也。羽族中鹦鹉种极夥,形色皆至丽。西为植物园,有楼曰畅观,清孝钦显后尝临幸,故游者皆趋之,余所不至也。
◎欢喜佛
昔记京师雍和宫欢喜佛事,未能详也。刻观李湘帆《金川琐记》云:“夷地多喇嘛寺,大者殿宇如浮屠,中间空洞直上,四方重檐叠拱,塑释迦像一如中土。余俱塑欢喜佛,多至千百,皆青面蓝身,作男女交媾状,机捩随手展动,不穿寸缕,或坐或立,丑态万端,却未见有卧像。清净祗园,不啻唐宫镜殿。询之喇嘛,云:‘是佛公佛母。’然何必描抚床第秽至此。男女身有缨络宝玉嵌饰,兼以骷髅作杂佩,或缀垂马缨;身下衬藉者,亦莫非骷髅。更有所谓牛头大王者,形如夜叉独立。诸欢喜佛间,瞠目注视,似未得其偶。”按:雍和宫欢喜佛虽不多,而状一如此记,然则仿西域为之者耳。
◎岳飞善处事
岳武穆《满江红》词固脍炙人口矣,然以其忠义奋发,不仅为词采而已,其诗固平常宋人句耳。其驻兵江渚时,江禁甚严,有毛国英者投诗云:“铁锁沉沉截碧江,风旗猎猎驻危樯。禹门纵使高千尺,放过蛟龙也不妨。”武穆笑曰:“此张元昊辈也。”即召见,以礼接之。使今之武人遇之,谁理此辈,驱为元昊之续矣。且今日固未尝无此辈,特不必以诗投耳。
◎墓上植梅
◎朱天庙
◎官僚解
今人斥人为官僚者,恶之之词也。然凡作过官者皆目之为官僚,虽于名义无碍,而实不同。盖斥之为官僚者,言其以官为业,去此不能生活,而其居官则唯诺以保禄位,无所建白,故可恶也。
◎谈月
夫月最动情,令人百感横生,然余以为最好相对澹然面不动虑。清辉互映,胸襟无滓,则真不妨百回看也。不然。圆缺怨欢,与为循环,亦竟无谓矣。昨与智影看月后有诗意,今起即为之:
狂风逐湿云,片片东西飞。
去散风亦止,一轮自东移。
企望心自急,珊珊来何迟。
娟娟复皎皎,此乃姑为辞。
仪态竭万方,谁能写多姿。
多姿复岂弟,蔼然如母慈。
万物各自照,无择为不私。
对此豁胸抱,澹澹无所思。
惟念同情人,此际忘其疲。
清露倏已下,勿使沾肤肌。
(自注:智影言归后尚须续看。)
◎梦中诗
七月十七日晨梦中得句云:
庙堂无善策,清野有遗贤。
丝发回翔地,江湖浩荡天。
乾坤终日战,何事小儒ぉ。
补首二句可成五言律诗。
◎可异的政令
至吉祥园听戏,以谭鑫培曾孙百岁今日出台演《碰碑》也。百岁视叫天颇能具体而微,异日必有成就胜其祖也(鑫培子小培远逊其父,能继鑫培者,小培子富英也)。吉祥悬有公安局一区署取缔奇装异服办法若干条,盖本之南昌行营。其原意在纠正风化,故所列各条中多关女子服装露体方面事。服装与风化如何关系姑不置论,女子服装之不雅观者,如上衣短衣,不能掩裤腰,复不着裙是也。至于今日装束,实不甚奇异,其奇异者,必带西方意味。然其办法中明明示人曰:“着西装者,听之,但不许束腰。”于是所谓摩登女子,类变而服西装,或在不中不西之间,而托之西装,其露体更甚。故取缔如此,而放任如彼,不知用意果何在也。且名取缔而实只可不闻不问,盖亦有格于势而不能行者;假令必行,其骚扰何如,此真中国之政令也。北平市直隶行政院,不在所谓剿匪区域之内,而奉行南昌行营之令,亦可怪也。抑服本国之装,小有变通则目为奇异而加取缔,而服西装则任之,是无异令人当服西装也,可骇已甚。服西装则形形***,益增奇异,固不待论,而在冬令,衣料必多取诸外国,此亦无异为外国推销其产物也。呜呼,今日政治所急,本不在是,而一令之出,曾不三思,可谓未读《霍光传》者也。
◎刍荛者言
廿四年七月五日访宋仲方,仲方告以谣言或七号夜当有变。然既为人所知,当无虑矣。仲方又谓:“王克敏北来之前,曾与黄膺白、何敬之商榷对日之策,终以抗御不能,承认侵地不可,仍止支节应付一法。”然而支节可以日生,应付岂有既耶。当国府移宁之际,余即以为内政当定国是,外交当定国策,两者皆以从速调查研究入手。此事当以建设委员会任其策画,政治会议决其行止,总之必使有通盘大计,然后政治方入途轨。十七年,曾劝张静江先生不必办事业(时静江长建设委员会,方揽办电气、筑路事),宜筹建国大计,政治会议不当仅为因应之机关,宜设各曹,审定国计,时静江方有所避,不敢当此任。后二年政治会议虽设曹司,尚非如余之旨也。曾几何时而国势陵夷至于如此。回想收复汉口租界时,作何感想耶?仲方又谓:“监察院将劾汪精卫、黄膺白、何敬之及殷同等,以权辱国罪。”呜呼,果有其事,直儿戏耳。夫监察院之精神,早已磨灭尽净,亦可谓未曾实现;因有监院以来,问狐狸者固数数见,而豺狼则未之问也。此次北陲之事,论理当劾,而当劾者岂仅此数子耶?且在此时而有此举并不足以示惩戒,而内政外交之纠纷益起。呜呼!好为门面事,亦吾国人之习性也。余以为此时止宜认识某为真正辱国者,不复使之得政,而切实筹定国计,而励行束湿之治以科其效。监察院于国计既行之后,执法而绳,择豺狼而诛之,则狐狸自安于窟穴矣。
◎姑妄记之
同县吴子抱言其外祖于太平天国军陷杭城时,为所掠榜。诡云有窖银在某处,军酋遣小卒二人挟之往取。欺卒使舍兵器,扌骨地丈余,故无银也。卒既在坑中,即取兵杀之,覆以土,亟逃窜。会暮,遥见前途有灯光,往依之。至则有四人据桌为由吾之戏(由吾赌名),四人者顾之,皆无善状。既而叱令蹲桌下,为搔腿。为一人搔则三人者各以足蹴之,怒其不为搔也。乃以两手迭搔八腿,不得休息,体亦惫且僵矣。俄而天明,乃无屋宇,亦无桌屏。身在荒野,四人者皆死尸,横陈于侧。其腿上无完肤,皆爪迹。己爪甲中则腐肉满矣。
◎锦城行记
廿五年十月廿七日晨七时,自北平赴成都,乘欧亚航空公司六号小型机出发。飞空约千米远,途次俯观,所经皆平原,田畴皆无所植,而田方甚为整饬,土色甚丽,略如今西式建筑中地板之用各色油木砌成者。村落如棋布,每成方形,余以为此非偶然,盖今之村落,即古在部落,实即城邑之雏形,其制由来久矣。凡村落率有树围之,所谓境界林也。村落中屋宇道路亦甚整齐。九时四十分过彰德府城,城为长方形,城内屋宇亦整齐,仅东北隅有少许空地耳。城有水环之。十时二十分,过卫辉府城,东南北为等边形,西北少鼓出,城内屋宇不及彰德之整齐,空地亦多,屋宇约占五分之三而强耳。十时三十分,抵郑州五里堡机场,更乘十九号大型机。小型机中才有客座三,大型机中设备尚佳,椅子可坐可躺,前后二室,共十二座。十一时十分自郑复发,高度已渐增至二千米达,所过皆山。十二时四十分许过华山,适当其颠,峰势奇伟,率皆峻削,城□绝壁之上有屋宇焉,惜飞度甚速,不能徐览也。午后一时二十分抵西安之西郊,西安城有内外,内城甚大,屋宇道路亦甚整齐,新建筑物少而翘露,乘客抵此可以进食,但须先语侍者,以电报相约,俾得豫备。余因不觉饥饿,徘徊于机场四周,遇工人方执炊者,与之语,问岁何如,曰:“大旱。”因指四周曰:“皆不能下种。”问粮价几何,曰:“四等面须卖二元二毫,盖一斤之数也。”观其以干稻叶为薪,问其此间皆用此以炊耶,曰:“煤贵耳。”遇陕西省立一中学生三人来观飞机者,询其对于学校满意否,曰:“那能满意,不过较前稍好耳。”三人皆甚有礼。二时,由西安再发,高度渐升,二时三十分达二千六百米达,所经山巅,草木黄翠,阴有积雪,旋复升至二千九百米达,旋竟升逾三千米达,气候渐寒,云飞于下。三时经过一处,有水道已涸,而绵亘甚长。将抵汉中,复经过一处,亦有河流,而山皆无峰,亦无草木,似经冲刷然者。三时廿八分经一处,群峰历乱,而巅树葱郁,青翠之中,间以绛黄,俯视如观五色鸡冠花,极为美丽,有水道极长。自此而西,高度渐降。三时三十分为二千六百米达,四时降至二千米达。又经一处,河流甚曲,水浊,山原皆经耕种。四时五分飞度降至一千八百米达。旋复渐降。自此而西,水道弥多,草木皆绿,俨如春日。四时二十分经一县治,其西为河,西南有桥五孔,有大道在其南,自西而东。四时三十分经一河,自南而北,水色甚新。自北而西,村落渐密。至四时四十分,则道上有人力车往来,知抵成都矣。四时四十五分抵成都城岩凤凰山下,自北平至此约二千七百公里,去其逗留者八十分时,实行八时四十分时,计每分时当行五公里又二分之一而弱也。机中所苦惟耳如雷鸣不绝耳。入城,寓东胜街沙利文饭店,城内道路尚好,皆以三合土涂成,胜柏油路也。道路亦洁,闻系责成居民逐晨扫除,故官无所费。此二者皆扬子惠督川时政绩也。
沙利文为军政界要人所设,每日皆有宴集,游伎亦穴其中,喧嚣聒耳,睡不得安。余喜早起,至此则七时后兴,侍者枕藉户外,鼾声相和,呼之不能起也。欲盥不得。移寓则新式者皆犹吾大夫也,旧式者则皆盥而不洁。
游市,闻此间古玩铺皆在忠烈祠街,遂尽阅诸铺,颇多哥瓷大印泥盒,然旧而完善者少,余得其一,乾隆仿成化也。别得成化哥瓷笔筒一,雍正花瓣式水器一,与余北平所得同形,而色较深。钟式水器一,道光时物。小盘一,铺人以为明瓷。可信,惜釉经擦损,不甚泽矣。此数器仅费银币十余元,在北京至少五倍也。然有一浅绿水器,亦明瓷,谐价不得。其实亦止索十余元耳。
成都市廛略似杭州,而住宅且似苏州、绍兴。巨室皆为台门,多悬板刻门联。或横匾额,皆吉祥语。有以匾额为庆祝者,皆悬之大门以内,此俗余初见也。有一宅,门户已仿西式建筑,而额上书“初哉首基”四字。市中男女头缠白布或黑布者甚多,黄任之“蜀道”以为盖古遗俗,或以为始于为诸葛武侯服丧者,则不必然,盖实以气候关系以此护首耳。
出成都北门,过驷马桥,传系司马相如遗迹。游昭觉寺,寺建于唐,旧名建元,其大殿梁上有吴三桂署衔之题。寺藏有陈圆圆制贻丈雪和尚鞋子一双,鞋颇长大,今人不能用也,有吴炜夫为丁稚璜绘像,神气蔼然。此老之为忠良,于遗像犹可见也。有丈雪、破山两和尚行草遗墨刻石,书皆佳,而破山为尤。有朱德未入共产党时所书扁额,将为丛林掌故矣。此寺为四丛之一,寺产亦富。
刘航琛来,语川情甚悉。航琛方掌财政厅,言川省人口约七千万,国省两税年约一万万而余,是平均每人担负不及一元五角耳。吾杭市内人口五十万,而市***收入二百万,平均每人须纳四元之税,而其他缴纳于省国者不与焉。然则川人宜苏于杭人,而川人之苦若甚于杭人者。县中附加捐增于正税者数十倍,闻某县***修理公署亦有附加捐。往年防区制之下,军人皆可征税,搜刮甚到,至连营长亦拥资百万,则民尚得不苦耶?
赴吴又陵之约,晚饭于其家,八时许归。途中无灯,不辨所向,然有路灯捐也。往日晚归,皆由养春、寿椿以汽车相送,故无黑暗之感。今以人力车,车亦无灯,遂如入地狱矣。
昨饮吴又陵家,章衣萍携川刻《绿野仙踪》见贻。此书旧与《金瓶梅》同称***,向见小石印本,未之读也。今晨客来不约,不能得治他事,遂取此书择其要目观之。其写何公子与金钟儿及温如玉与玉钟儿已秽亵至矣,乃写周小官与萧蕙娘更甚。而羽士与翠黛尤甚,不啻观秘戏图也。岂独少年人阅之将为伐性之斧,即中年人亦岂可阅!不知作者何心。或谓此书描写“酒色财气”四字,而于色字尤极力烘托,然笔墨并不甚佳。金钟儿以一死了之,岂不大妙,再生为蛇足矣,然旧小说往往如此。
《水浒》中潘金莲呼西门庆为达达,顷见某报有文,考为蒙古语。以《绿野仙踪》有亲达达,及达达与妈妈对举者考之,则达达即爸爸或爹爹之转音,闻川伎呼狎客于***时亦如此。然军官学校成都分校副主任马君弼语余,其乡呼父为达达,君弼故陕西籍,清初徙于川之绵阳,足证余说非臆度。
成都饭馆以荣禄园最为道地,今则以姑姑筵为最时髦。姑姑筵者,乃川俗小儿相嬉,掬土为蔬,若相乡者也。此店主人遂取以为名,盖取嬉戏之意,亦谦辞也。主人黄晋龄,由仕而隐,以此资生,故即于其家设座。每日仅应一席,必须预定,亦不得由客择菜;资须预给,每餐自三十元起,烹调则主人与其子妇及女司之,殊与寻常饭馆不同,不失家常风味。然余未觉其美,或非川人故也。然如“不醉无归”、“醉花楼”、“醉沤”皆其支流余裔,而有市味矣。
出灌县西之宣威门,经玉垒关,过禹王庙、纯阳观、慈云洞,抵二王庙。二王庙即二郎庙,以兼祀李冰父子,故号二王。其实离堆祀李冰,此祀其子。故子居正殿,而冰乃祠于寝殿也。
相传泯江泛滥,秦时蜀守李冰父子乃将灌口一山凿断,使上游之水至此分为两派,一南行为外江,一北行为内江。而内外支分条析,灌溉川西数十县,民生以给。故川人神之,以配夏禹。其凿断处,号为离堆。有庙祀冰,号伏龙也。
堆之西有土石突出,下断上连,以水面下视则似断,其实必不断也。堆形似象,而此似象鼻,故人号为象鼻子。
二郎庙大门以内有石,刻“深淘滩低作堰”六字。又有一石刻“深淘滩,低作堰;六字旨,精可鉴;挖河沙,堆堤岸;砌鱼嘴,安羊圈;立湃阙,留漏罐;笼编密,石装健;分四六,平潦映;水画符,铁椿见;岁勤修,豫防患;遵旧制,毋擅变。”又有一石,刻“深淘滩,低作堰;遇湾截角,逢正抽心”。此皆老于河工水利者,特书以诏示后人,今观其形势犹如所言。而“深淘滩低作堰”六字尤为要诀。盖淘滩不深,则沙石阏积,水易横流。作堰如高,则水大时为堰所阻,水势愈猛,易趋于一道,而溃决反多,下流受溉之处或偏于少,或偏于多,是仍为患也,不审此见然否。庙内灵官殿右廓有匾二:一书“书如其人”,一书“纯正不回”。上有方朱印,文曰“严武御书”。此岂杜工部府主之严武耶?何以称为御书,不可解也。又有一匾,为邓石如篆书,其文曰:“六二,鸣廉贞吉。象曰:‘鸣谦贞吉,中心得也。’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大殿悉以楠木为之,柱逾合抱,高可五六丈。闻殿毁于火,此犹近年新建者也。中祀二郎偶像,两眉之间,复具一眼;夫舜重瞳子,由书言明四日而附会,姬文四乳,亦张其词,固未必重瞳四乳也。二郎具三眼者,意状其治水有特见耳,亦未必三眼也。然检小说《封神传》中杨戬号灌口二郎神,亦三只眼,戬携哮天犬,使三尖刀,此庙殿前亦陈铁铸哮天犬、三尖刀,则此神又是杨戬而非李冰之子矣。然李冰父子有此功绩而不见《史记》、《汉书》,何也?垂之方志,盖自传闻,余疑实即鲧禹父子事之讹传。禹生石纽,正是蜀地也。庙依山,其上则祀老君。守庙者为道士,然则乃羽流中之无识者,妄以附于封神榜中之杨戬而铸犬与刀耳。老君殿最高,本可望江流全景,乃为乔木及建筑物所障,不能尽览为恨。大殿后有木主甚多,皆昔之治此间水利者,惟丁宝桢有塑像,塑不甚好,与昭觉寺吴焯夫画像相较,此都无是处也。
出二郎庙而西,半里而近,有绳桥,共列七排,每排十五丈,或二十丈,盖长半里而强。绳绞竹为之,巨可拱把,上铺木板,旁设绳阑,宽约八尺有奇。故桥毁于往年二刘之争,刘湘既逐刘文辉于桥南,遂焚桥。去年始复,费竹一○九四五○根,石七三五九五方尺,石灰五八五八二斤,木九九○○○根。余等乘滑竿过桥,而步行以还。在桥上观江流派别甚晰,水声工工,奋道急下,而水则浅青,激浪成白。水中卧竹龙(笼),即所谓笼编密石装健者。川富于竹,竹性坚韧,编成数丈之笼,而装石其中,以弱水势,然年必勤修,盖水急力大,不易以新,不能持久也。
归途观离堆,以水利局同人邀饭,虽方午后三时,草草一览而行。盖川俗日食二餐,午前十时午后四时也。饭毕,谒灌县县长吴君,方午睡,朦胧而出,余本无意谒之,寿椿以吴乃其乡人,不宜过门不入耳。县府大堂犹同清制,公案帷以红布,锡质砚与山形笔架,又触余目矣。其西为民刑事犯拘留所。刑事拘留者未见,盖不使得与外人相面也。民事拘留所见一老妇、一中妇、一童子,余心恻然,不知童子所犯何事也。四时归,六时余抵成都。朝夕往返二百四十里,又得从容游览,无汽车安得办此耶,科学之利如此。以明晨即有军官学校成都分校演讲之约,不得留而登青城山也。
◎《论书绝句》
余自幼好书,垂老得法,廿六年丁内艰,读礼之暇,成《论书绝句》二十首云:
△其一
辗转求书怪尔曹,可曾知得作书劳。
好书臂指须齐运,不是偏将腕举高。
△其二
近代书人何子贞,每成一字汗盈盈。
须知控纵凭腰背,腕底千斤笔始精。
△其三
曾读闻山执笔歌,安吴南海亦先河。
要须指转毫随转,正副齐铺始不颇。
△其四
仲虞余事论临池,翻绞双关不我欺。
亦绞亦翻离不得,郑文金峪尽吾师。
△其五
柳公笔谏语炎炎,笔正锋中理不兼。
但使万毫齐着力,偏前偏后总无嫌。
△其六
笔头开得三分二,此是相传一法门。
若使通开能使转,是生奇怪弄乾坤。
△其七
我谓周金与汉石,何曾平直不如斯。
△其八
偏计方圆是俗师,依人皮相最堪嗤。
金针度入真三昧,笔笔方圆信所之。
△其九
三字尤应三笔殊,须知莫类算盘珠。
纵教举世无人赏,付与名山亦自娱。
△其十
书法原从契法传,奏刀起讫断还联。
断处还联联处断,莫轻小字便连绵。
△其十一
为文结构谨篇章,写字何曾有异常。
布白分间同画理,最难安雅要参详。
△其十二
意在笔先离纸寸,此须神受语难宣。
无缩不垂垂更缩,藏锋缓急且精研。
△其十三
北碑南帖莫偏标,拙媚相生品自超。
一语尔曹须谨记,书如成俗虎成猫。
△其十四
古人书法重临摹,得兔忘蹄是大儒。
赝鼎乱真徒费力,入而不出便为奴。
△其十五
瘦硬通神是率更,莫轻罗绮褚公精。
承先启后龙藏寺,入手无差晓后生。
△其十六
名迹而今易睹真,研求莫便自称臣。
避甜避俗须牢记,火候从时自有神。
△其十七
漫从颜柳度金针,直搏扶摇向上寻。
试看流沙遗简在,真行汉晋妙从心。
△其十八
六代遗笺今尚存,石工塑匠也知门①。
唐朝院手原流远,可惜规规定一尊。
(自注:①魏碑刀法即其笔法。今河南刻工下手即如魏碑,故伪石遂众。余藏有唐高宗辛未伊州塑匠马报远书《天请问经》,规矩俨然。)
△其十九
唐后何曾有好书,元章处处苦侵渔,
佳处欲追晋中令,弊端吾与比狂且。
△其二十
抱残守阙自家封,至死无非作附庸。
家家取得精华后,直上蓬莱第一峰。
△余书似唐人写经
得龙瑞书,谓曾参观敦煌石室藏经,见宋人作书,颇类吾父。何故?按:见余书者皆谓似唐人写经,其实得其法耳。余固未尝临唐人写经,且以其为彼时院体,并非上乘,未尝贵之也。然敦煌藏经皆唐以前物,瑞言宋人,误闻乎?或所见有六朝刘宋时物耶?
◎严嵩书
杭州城西湖栖霞岭下岳鄂王庙内有严嵩和鄂王《满江红》词石刻,甚宏壮。词既慷慨,书亦瘦劲可观。未题衔,华盖殿大学士。后人磨去姓名,改题夏言。
◎黄晦闻书
黄晦闻书学米南宫,但得其四面,即骨筋风神也。学米而但具此四面,无其脂泽,将如枯木;但具其皮肉脂泽而无此四面,便成***。若但具皮肉筋骨,而无脂泽风神,亦是俗书。后之学米者,总不离乎俗。学之弥似而俗亦弥甚。世有叹余为知言者否?
◎鲜于伯机书
鲜于伯机书以雅胜松雪,张伯雨不及伯机而尤雅于松雪。余所谓雅者,以山林书卷为